邱白露走到趙清持身邊,笑道:“老二做了什麽見不得我的事,怎麽我一來就跑了。”
趙清持笑道:“他在背後說你壞話來著。”
邱白露看起來心情不錯,“指不定又在罵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絕世大變態了。”
趙清持笑了笑,“沒錯。”
邱白露深深看了趙清持一眼,笑道:“走吧,我帶你去買東西。”
趙清持坐在邱白露的車上,盯著前頭的紅燈倒計時,問道:“不是說帶我去買衣服嗎?為什麽不在你們店裏買?隻要下樓就好了。”
邱白露笑道:“f市這麽大,我如果不帶你四處逛逛,說不過去吧?”
趙清持掃了他一眼,笑道:“不會是怕我賴你們家的賬吧?”
邱白露忍俊不禁,“你如果想要,我連鎮店之寶都可以送給你。”
他的臉上雖然在笑,可神情間又透露著點若有似無的真摯,趙清持越看越心驚,眉眼間不自覺帶上了點疑惑。
邱白露將車停在商場停車場後,帶著一言不發的趙清持往樓上走,趙清持身上穿著邱白露前一晚借她的灰色家居服,兩個人並肩走進男裝店,上前迎接的導購員顯然是認識邱白露的,她笑著開口道:“邱先生,您和這位先生,有什麽是我能幫忙的嗎?”
邱白露笑道:“給這位小姐置辦幾件適合的衣服。”
大商場的導購員從來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她們訓練有素,在任何時候都能維持自己彬彬有禮的笑容,眼前這位顯然也是個中高手,即使先前弄錯人的性別,被糾正後也是從善如流地笑,“這位小姐,請往這邊走。”
趙清持不是個挑剔的人,她對物質的要求不過舒適而已,導購小姐替她選了幾套衣服後,她隻問一句話,“穿得舒服嗎?”
導購小姐笑著點頭。
趙清持也笑,“全包起來吧。”
導購小姐終於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您不試一試嗎?”
趙清持笑道:“你的眼光比我好,結賬吧,謝謝。”
邱白露全程陪在一旁,在趙清持刷卡結賬的時候,他並沒有插手。
拎著幾袋衣服下樓,商場底樓的露天廣場裏正在搭建活動舞台,環形的廣場邊上各種特色小攤琳琅滿目,趙清持走過一家帽子小鋪,隨手取了個棒球帽戴在頭上,付款離開。
邱白露跟在她身後,笑問道:“接下來去哪?”
趙清持瞥了邱白露身上的西裝一眼,笑道:“去吃雪糕。”
從小攤上買了兩根雪糕,趙清持和邱白露麵對正在搭建的舞台坐在廣場的休閑椅上,趙清持將棒球帽壓得很低,一口一口咬著盒章魚小丸子,她給邱白露買的是盒裝的冰淇淋,眼角餘光瞥著身邊的高大男人一勺一勺挖著粉紅色的冰淇淋,她的心情一時大好。
邱白露也笑,“你就是為了這個才買的帽子吧?”
趙清持嘴角翹得高高的,不說話。
邱白露突然出手去抓趙清持的帽子,可惜趙清持比他更快,在他的手觸到帽簷的前一秒,她已經壓住了自己新買的整蠱道具。
在動手這一項目上,邱白露這一輩子也比不過趙清持,他收回手,將盒裝冰淇淋遞出去,笑道:“這是我家的百貨,這些都是我的員工,算幫我一個忙吧。”
趙清持笑著接過他的冰淇淋,順手也將自己吃了一半的丸子遞過去。
兩個人交換食物,繼續悠閑地吃著零食。
“不過是個企業家,在公眾場所就這麽小心翼翼,”趙清持勾著食指抬了抬帽簷,揶揄道:“換成是那些大明星,那還得了?”
邱白露笑看趙清持,“你現在這個樣子,倒挺像的。”
趙清持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進口裏,含糊不清地笑。
露天廣場的四周掛著五彩繽紛的氣球,惹得許多小孩頻頻回頭,邱白露忽然笑道:“邱衡小時候也喜歡這些氣球。”
趙清持突然想起今早早會時那個蹦躂在自己心裏的問題,猶豫片刻後,她問道:“你為什麽會離婚?”
邱白露想了想,牛頭不對馬嘴地答道:“她是我的初戀。”
趙清持愣了一下,正不知道怎麽接話,邱白露已經往下說道:“她比我大兩歲,又是學音樂的,人很漂亮,也很溫柔,我年輕的時候非常迷戀她,一心想跟她白頭偕老,可是越往後我卻越發現,我和她其實不合適,一點也不合適。”
趙清持疑惑道:“你不像是會和人起衝突的類型。”
“沒錯,我和她都不是那種人,或者說,我和她表麵上都不是這種人。”邱白露自嘲地笑笑,“她是個溫柔的人,我也是個有耐心的人,我們在一起的那些年從未吵過架,在矛盾剛剛萌芽的時候,我們也嚐試相互理解,可當分歧不可調和地擴張成一道鴻溝後,我們都選擇了放棄。”
趙清持歎氣,“邱衡呢?邱衡怎麽辦?”
邱白露苦笑,“她像她媽媽,很早熟,比我們任何人都看得開。”
趙清持沒有說話。
邱白露問她,“你呢?”
趙清持詫異道:“我什麽?”
邱白露輕笑,“你的故事呢?”
“我沒有故事,”趙清持避開邱白露的眼,看向不遠處的舞台,“喜歡我的都是女孩。”
邱白露低低笑了一聲,沒有再追問。
兩個人沉默片刻後,趙清持突然開口道:“邱白露,我要回家了。”
邱白露靜默半晌,點了下頭,“今晚和我父親告別,明早回去吧。”
邱白露開車帶著趙清持在x市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等到午後回了邱家,邱老爺子已經接到趙清持明早要回家的消息,一麵盛情挽留一麵差人替她收拾行李。
當晚的晚飯十分豐盛,就連長久在外獨居的邱穀雨也被叫了回來,邱家四個男人同時坐在飯桌邊上,無形之中,壓力山大。
趙清持看著那個唯一空出來的位置,皺著眉頭坐了過去。
邱小滿興高采烈地替身邊的趙清持夾菜,“吃吃吃!趙小姐你太瘦了!多吃點肉!”
邱穀雨瞥了眼故作殷勤的邱小滿,嘲笑道:“老三你這是幹什麽?”
邱小滿樂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啊。”
趙清持笑道:“邱三公子太客氣了。”
邱小滿存心和趙清持抬杠,“趙三小姐不要這麽矜持,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
趙清持被氣樂了,心想不就是早上沒搭理你嗎,至於小氣成這樣?
邱穀雨問趙清持道:“你現在每天都做些什麽?”
趙清持答道:“種種花,看看書,琴棋書畫,爺爺就差沒請老師教我女紅了。”
邱穀雨哈哈大笑,“要學刺繡來我家啊!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啊!”
趙清持也笑,“請不起名師啊。”
邱穀雨促狹地笑,“隻要讓你大哥親自來請,我包你趙六六十年後又是一傳統文化巨匠!”
邱小滿聽得有趣,立即插話道:“為什麽老二叫你趙六六?”
趙清持想著他記仇的小心眼,笑著答道:“六六是我的小名。”
“六六,六六……”邱小滿嘀嘀咕咕地叫,越叫越開心,“趙六六,你有這麽可愛的小名,為什麽人卻這麽不可愛?”
趙清持怡然自得地答,“那是我生母取的,她嗜賭,喜歡六六大順,可惜生下我沒多久就被判了無期徒刑,她當初應該給我改名,叫做九九,九九八十一難。”
一個似是而非的玩笑,成功讓邱小滿尷尬地閉上了嘴。
趙清持滿意地低頭吃菜。
趙家老三是趙老爺子領養回來的孤兒,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實。
“咳!”邱穀雨笑道:“吃菜吃菜!”
眾人正吃著飯,餐廳大門“砰”地一聲,忽然被人大力撞開。
原本應該呆在f市參加暑假補習班的邱衡氣喘籲籲地站在大門外,她瞪圓了眼,年輕的臉上因熱氣而漲紅,她又氣又笑地環視一圈後,在驚愕的眾人裏盯緊了趙清持。
“趙清持!”邱衡一步一步走向餐桌,臉上的笑扭曲得厲害,“你為什麽跑來我家?”
趙清持由最初的驚訝迅速冷靜下來,她看著邱衡驚喜與悲涼交加的眼,心頭想起一種可能,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餐桌另一頭的邱白露。
從晚飯開始便沒說過一個字的邱白露端坐在位子上,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邱衡吸引走的時候,隻有他,安安靜靜地迎接趙清持審視的眼。
“鱷魚總是藏在平靜的河流底下,碧水清波,緩緩而來,迅速出擊,大部分的獵物可能直到自己被拖下凶殘的水底成了鱷魚的食物,才會醒悟過來,原來岸邊曾經掛著‘河底有鱷,凶險勿入’的牌子。”
趙清持忍不住低低地自嘲,笑。
原來,她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