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快回去,爺爺說了這裏不安全。”兩人是從濃霧中走出來的,如今,穆連城也明白了,這水霧被本地人稱之為瘴,這瘴有劇毒。

想要在裏頭穿行,要麽必須是本地土著,他們那與生俱來的體魄外加在本地生活多年,因此不會中毒。

要麽,就需要在身上塗抹一種藥,否則必死無疑。

如今,兩人且到了之前那懸崖下,其實,也穆連城強烈要求,律香川這才帶了自己到這裏來,之前那一次,阿川是來尋名貴草藥五靈脂的。

因此在附近看到了她。

但神醫穀裏人都知道這裏不大安全,因此,能不來則不來,倒是穆連城不時地看看遠處,那懸崖可真是高啊,他也是運氣好,否則從這麽高的懸崖上下來還不是粉身碎骨了?

但全沒有,此刻的他好全須全尾好端端的。

“天明哥哥,咱們要離開這裏了,外麵世界人心叵測,一旦讓他們看到咱們,問題就大了,走吧。”

看女孩多番催促自己,穆連城也不好固執己見,因此他隻能點點頭。

進入那濃霧中,律香川才鬆口氣,此刻穆連城問她,“外麵是什麽地界,咱們不和他們往來嗎?”

女孩點頭,“老死不相往來,外麵的人一個個心狠手辣,據說戰爭始終在進行,今日你滅了我,明日我殺了你,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我們這七百年來從未離開過,祖祖輩輩都在這裏,天明哥哥,連同你也不要輕易出去,否則就要死於非命了。”

這外麵到底是怎麽樣一個世界?

被她描述出這奇詭的刀光劍影?

一想到這裏,穆連城觀察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疤痕。

雖然律香川已經給他用了最好的特效藥,但疤痕依舊沒處理幹淨,就拿他手臂上來說,那刀上橫七豎八。

是什麽事情讓敵人對自己如此恨之入骨?

是什麽人,讓自己擁有了這麽個傷痕累累的皮囊,軀殼呢?

穆連城越是想,越是想不明白,而每當他想要了解具體情況的時候,律香川就有點惶恐,擔心穆連城了解得太多會離開這裏。

“那日果然沒人追殺我?”

“沒。”

聲音悶悶的,明明腳下沒藥材,但律香川卻蹲了下來,輕輕地握著鋤頭開始鬆土,穆連城並未注意到女孩情緒的波動,“在懸崖下也沒發現其餘人的屍體,這不大可能吧?”

“天明哥哥,是我救了你,現在你卻這般懷疑我?”

“不不不,我隻是感覺好奇。”穆連城摸一摸下巴,微微咳嗽一聲,他自己也明白不能繼續問了,再追問下去,阿川就要哭了。

但這一次,穆連城到底還是記住了去路。

他準備抽時間出來瞧一瞧。

回院子後,律香川忙去了,到晚飯做好,女孩也沒吃多少,等兩人吃完,律香川收拾了東西就休息去了,興許隻有她自己知道他是哭著入睡的。

至於爺爺,似乎也看出了孫女兒的狀態。

“今日我到神廟去了,求到了這個藥,你吃了吧,興許對你有幫助。”老獵人將一個藥丸拿出來送到了穆連城手中。

穆連城狐疑不定,老獵人卻歎息,“是我救了你,倘若要你命,易如反掌,既是如此懷疑我的動機,便離開吧。”

說完,老獵人恨鐵不成鋼地站了起來,穆連城看人家生氣了,不好不吃,隻能吞了下去,不一時,感覺困倦,猜測是藥材起了作用,急忙去休息。

到屋子,他陡然將一切都想起來了,穆連城的腦海中出現了不少畫麵。

“掌嘴,給我狠狠地打,教訓啊。”

是柳大夫人和三夫人的聲音,嗬斥完畢,畫麵中出現了一個尖酸刻薄的嬤嬤,那嬤嬤幾個耳光就丟了過來,是他感覺煞風景這才讓人阻撓住了。

緊跟著,他冊封穆梨做了七公主,那以後,還……畫麵推演得很快,都是記憶中最為重要的,他還讓方氏做了皇後。

再以後,記憶就零散了,但穆連城知道自己是誰了,他猛地走到了桌子旁邊握著毛筆快速寫東西。

此刻的穆連城擔心自己稍微慢一點兒就出問題,那腦海中浮光掠影的畫麵就會消失不見,等他快速地寫了一個穆字兒後,腦子裏卻一片空白了。

那一切剛剛出現過的畫麵居然輕易就消失了,他丟下毛筆,如滑了牙的螺絲帽一樣團團轉。

但無濟於事,踱來踱去也想不到自己到底是誰,穆連城看著紙張上的“穆”字兒,見那字兒舉起到蠟燭旁邊仔細地看,卻是什麽都想不到了。

“我在做什麽呢?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他看著字兒,腦子裏更糊塗,再想下去就劇痛,索性丟下那字兒去休息了。

門外,老獵人看著他跼蹐不安地走來走去,發覺他握著那字兒看了許久但到底沒能看出三七二十一來,這才轉身離開了。

回頭就看到了律香川。

“爺爺,你還沒休息?”

律香川看向老獵人。

爺爺歎口氣,眼神很是無奈,“這就要休息。”

“他在家裏做什麽呢?最近我總看到他塗塗畫畫。”律香川是真心實意想要留下穆連城。

“我今日給他吃了藥,這是我從神廟求來的,吃了這以後,身體會好起來,你以後也要敦促他按時按量吃,莫要忘記。”

律香川感激地從爺爺手中將藥拿過來,笑著道謝。

但不知道怎麽搞的,今晚的爺爺和平日不大一樣,他一口氣走動了自己的屋子關門閉戶後這才歎息,“我這輩子未嚐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但今日……今日我。”

他哽咽了,看著鏡子裏頭那猙獰的恐怖麵龐,又自說自話起來,“為了我這唯一的乖孫女,不管怎麽說,他都不能離開這裏,更何況,我沒經過總舵主的同意就收留了這麽一個外地人,到底也是我的錯。”

他長歎一聲,閉上了眼睛。

此刻律香川不在,否則定會看到爺爺哭了,有兩行渾濁的眼淚順著爺爺的眼眶流淌了下來,撲簌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