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起初也以為皇後是個宅心仁厚之人，如今這樁樁件件看下來，卻自然而然明白，皇後表裏不一。

她任這群鶯鶯燕燕展開裙釵之戰，隻是冷眼旁觀。

此刻要不是穆連城到來，皇後才不可能這訓斥人。

眾人都會見風使舵，也明白了過來。

賢妃忙不迭行禮，道歉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請妹妹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本宮可沒什麽壞心眼，不外乎兩句玩笑話罷了。”

德妃也嫋嫋婷婷行禮，“對不住美人兒妹妹了。”

大家各自道歉。

哪裏有什麽真情實意啊？

完全是逢場作戲。

方氏也不理會，隻淡淡一笑，顯得寬宏大量極了。

穆連城走了過來，明明不少妃嬪老早就看到了，但此刻卻故意假裝大吃一驚的樣子，陸陸續續單膝跪地行禮。

“臣妾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穆連城的視線在眾人麵上梭巡了一圈，每個人幾乎都照顧到了。

“今日朕的生辰，你們最好收起來那自以為是的小聰明，適才朕還沒有過來就看到你等為難方美人，她一個啞巴已是雪上加霜，你們又何苦落井下石，難不成……”

穆連城加重了字音。

他飛一眼眾人，一字一頓地說下去：“你們居然這般鐵石心腸嗎……”

最近在後宮裏，方氏短風頭無兩之人。

這一點，大家有目共睹。

見陛下才剛剛到來就為方氏鳴不平，眾人也有點忐忑，再偷瞄一下穆連城的表情，恍惚明白過來，還是適可而止的好。

皇後嗟歎一聲，自怨自艾，“都是臣妾不好，臣妾馭下不嚴才出了這事。”

穆連城卻是一點不客氣，緊盯皇後的眼睛。

“連你也知道是你這裏出了問題？”

一句話問到了皇後臉上，她吃驚極了，畢竟天子鮮少和自己這樣聲色俱厲的說話。

從這些話的分量同樣可以揣摩到方氏在皇帝心頭的分量，皇後自然憤憤不平，但麵上卻滴水不漏。

這就是皇後的高明之處了。

“今日朕的生辰，諸位都來了，濟濟一堂，朕也不好掃興，聽說你們都準備了禮物給朕，卻不知是什麽？”

穆連城本不是斤斤計較之人。

但最近，他和方氏相處的時間長久。

他發現相較於其餘那些一肚子心眼兒的娘們，方氏簡直是清水出芙蓉一樣。

她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和這群已開到荼蘼的妃嬪自然完全不同。

皇後做表率，急忙將自己的禮物拿了出來。

眾人陸陸續續也拿出了各自不同的禮物。

完全是獻寶的現場，穆連城對這些禮物都很滿意，唇角始終掛著燦爛的微笑。

但這些禮物固然多種多樣，但每一年幾乎都一樣，似乎沒推陳出新的意思，穆連城早習以為常。

“好了，開宴。”

皇帝下令。

不一時有太監宮女等陸陸續續從外麵進來，不大一會兒，水綠南薰殿內川流不息已送來了不少食物。

有人恍惚想起來什麽，嘁嘁喳喳地說：“也不知方美人給萬歲準備了什麽？”

皇後凝眸看看那邊。

方美人不動如山，似乎運籌帷幄。

昨兒個晚上自己就指派人去偷竊了，方氏的禮物是到手了，但皇後做夢都想不到那玩意兒是空白卷。

此刻她也充滿了好奇，到底方氏為陛下搜羅到了什麽奇珍異寶。

被提醒，穆連城也看向了方氏。

“你也給朕準備東西了嗎？”穆連城在笑，口風淡淡，眼神卻很專注。

大家看到這裏都黯然神傷。

實際，後宮內不少的妃嬪要麽是指婚，要麽是政治聯姻，就連皇後的存在都是某種局勢內的定向捆綁。

穆連城對他們自然美什麽真情實感了。

但……

方氏不同，他偶一為之的春情鋪設出了兩人之間牽絲引蔓的情感之路。

且方氏落落大方，溫婉可人，做事又如此循規蹈矩。

這是皇帝很看重的，二來，方氏還帶來了開心果、吉祥物——阿梨。

這讓方氏更是不同。

方美人嫣然一笑，起身行禮，又回頭，不一時有侍衛送了一個卷軸過來，穆連城好奇極了，指了指那卷軸。

“這是？”

皇後的眉毛跳了一下。

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雙眸卻從未離開。

至於其餘人，視線則整齊劃一地盯著這邊。

方氏淡然一笑，將卷軸接了過來，緩慢打開。

眾人屏息凝神靠近，眾人固然也不大懂得繪畫，但在看到那金碧山水徐徐出現在眼前的一瞬間，無不目瞪口呆。

德妃到底是見過世麵的，結結巴巴地說：“這莫不是王希孟的千裏江山圖？”

“真是金碧輝煌啊，”有個妃嬪湊近，用鑒賞家的眼光和口吻慢條斯理地說下去：“王希孟的青綠山水乃是山水畫的第一高峰，諸位看這……”

眾人朝那妃嬪指點的位置看過去，但見煙柳畫橋旁有好幾個閑談的人。

那妃嬪繼續說下去：“王希孟這畫裏頭有不少人物，雖則不過芝麻綠豆一樣大小，但卻栩栩如生，諸位看是不是？”

實際上，這千裏江山圖乃是父皇的遺產，後來也不知怎麽搞的就流落到民間去了。

這五六年之間，穆連城倒找了不少人去尋找。

但就算是找，找回來的也不外乎是贗品，如今日所見的這個，的確是非比尋常的。

等這長卷到底，眾人這才唏噓。

方氏則準備卷起來。

眾人看向穆連城，從他那滿足的幸福微笑就能看出來，萬歲對這一份兒禮物是很喜歡的。

在這一瞬，皇後卻瞅了瞅方氏。

“臣妾聽聞這江山圖多年之前已不翼而飛，臣妾說一句不中聽的話，這果然是正品嗎？”

“朕昔年見過，自然是正品了。”

但皇後卻淡淡一笑，“正品這麽容易就被方妹妹找到了，美人兒妹妹果然厲害。”

其實，皇後也知道千裏江山圖是皇帝心頭的坎兒。

因此這些年來，她也曾差遣了不少人去尋寶。

但買回來的都是贗品，那自然不能和這個比較的，如今看自己費勁心思都沒能找到的寶物，被方氏就這麽輕易送了過來，心頭自然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