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遲來的誤會

福伯那張滿是溝壑的臉上也已布滿淚痕:“是啊,這也不免過於殘酷了,當我知道二少爺已經過世了,而且凶手還是小少爺時,簡直是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殘酷的事嗎?……”

情緒有些激動的福伯說到這裏,巨烈的咳嗽了幾聲,哽咽著慢慢的繼續述說:

“發生這樣的悲劇,起因還要怪我啊。本來我明明答應過二少爺的,要好好照顧虹小姐,但還是沒能阻止她上吊自殺。沒能完成對二少爺的承諾,我那還有臉去見二少爺?不過,虹小姐留下了小少爺,這可是張家的血脈啊,我無論如何也要好好照顧。”

“但那個窮山溝裏實在太窮了,我拿什麽好好照顧小少爺呢?無計可施之下,我想盡辦法把小少爺送到了鎮上的孤兒院,至少在那裏小少爺可以不用餓肚子吧?把小少爺送到孤兒院後,隻要我一有空就會去看看他,每次去的時候,他都福伯福伯的叫的我好親熱,小少爺他真的是把我當家人啊。而且每次小少爺都對我說,他過的很好,叫我不用擔心,他長大了能賺到錢時一定會好好孝順我。其實……其實他應該孝順的是二少爺啊,可事實卻……卻……”

說到這裏,老人已哽咽著不能成聲了,好半天平複下來後才接著說了起來:

“直到有一次,我如同往常一般的去看小少爺,卻得知了他已經不見了的消息。我像發了瘋樣的想找到小少爺,但已經事隔近一月了,我又能找到什麽線索?後來在我不斷的追問下,孤兒院的負責人才把小少爺在孤兒院裏的一些真實情況告訴了我,原來他過的是那麽苦的日子,難怪他要逃離這個地方了,也難為了他以前總要強顏歡笑的讓我不用擔心。我對不起二少爺,對不起虹小姐,也對不起小少爺,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找到小少爺,不然的話我怎麽去麵對二少爺?我這輩子還怎麽能活得安心?”

“我離開了老家,踏上了尋找小少爺之路。但人海茫茫,我到什麽地方才能找到小少爺呢?多年來,我的足跡踏遍了幾乎我所能去的所有地方,希望能找到小少爺,但每次等待我的都是失望。我隔個一兩年,也會回老家去看看,看小少爺有沒有可能回來,但依然隻是空等。後來,我年紀大了,腿也不太靈便了,就將侄兒土根帶了出來,陪我一起找小少爺的下落。”

看著福伯那蒼老而病弱的身體,天叢心下暗暗感動:這是一位多麽可敬的老人啊。他的年紀與張仲謙相近,那麽頂多也就六十出頭,但他那瘦弱的身子,卻活生生是一位飽經風霜行將就木的老人。以他的經濟條件,所謂的尋人,隻能靠自己的雙腳,行上千裏萬裏的路,在茫茫的人海中用自己的嘴一個個的去問。這樣艱苦的尋人之旅,他堅持的不是十天半月,也不是一年半載,而是足足三十餘年的光陰。將自己人生中最黃金的歲月,投入到這個毫無希望的尋人中去,這需要多大的勇氣與多大的毅力才能堅持?做出這麽大的犧牲,不是為了名和利,隻是為了一句承諾,隻是為了能有一個交待,這是一種怎樣感人的品質?與此相比,發生在蠟王山莊的那幕人性醜劇,又顯的是多麽的渺小?眼前雖然隻是位毫不起眼的瘦弱老人,但他身上卻閃著耀眼的光茫,足以讓人不敢逼視。

全然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什麽過人之處,福伯還是以平靜的語氣述說著:

“說實話,那麽多年了,時間隔的越久,想找到線索就越發困難,雖然我還在不斷的堅持,但信心也在逐年下降。說實話,除非小少爺還記得他出生的地方,能自己回來看看,不然的話,我真的會以為小少爺會不在人世了。要知道,當年他那麽小的一個孩子,要想活下來可不是件容易事啊。”

“有一年,我和土根在外麵實在找不到什麽消息了,就想回老家看看。回去後才知道,原來差不多在半年前,曾經有個有錢人來找過我的下落。我能夠認識什麽有錢人?除非是二少爺或者是小少爺發達後來找我。可惜的是,山溝裏的人都是些沒見過什麽世麵的鄉下人,除了能告訴我有個有錢人來找我外,也提供不了什麽其它的資料。”

“但隻要知道有人來找過我,那就表示小少爺很可能還活在世上,那麽我找到小少爺就還有希望。這一下子,又增強了我能找到小少爺的決心,也使我能夠繼續堅持下去。”

“我開始順著曾有個有錢人來找過我的這條線索,追尋了下去,雖然能掌握的線索不多,但也總算是有了努力的方向。兩年前,在機緣巧合之下,我遇到了一位自稱是私家偵探的人,那個人居然在到處打探一位有色盲症的女子下落。”

“帶著這個疑問,我和那人交談了起來,確認了他所尋找的就是虹小姐。我如實的告訴了他虹小姐已經去世了的消息,順便向他打聽到底是誰在找尋虹小姐,在我想來,這世上除了大少爺或是二少爺外,應該沒有其它人會關注虹小姐的下落了。”

“可惜的是,那個向我打聽虹小姐消息的人,吱吱嗚嗚的不想說清楚誰是雇用他的人,而且在證實了虹小姐已經死亡之後,就找個借口告辭了,我甚至還來不及向他說明小少爺可能在世且我正在尋找的事。”

“不過,這樣一來,我的手頭就掌握有了兩條線索,一是曾有個有錢人來找過我,二是同樣還有一個有錢人在打聽虹小姐的消息。結合著這兩條線索,我終於找到了自己應該去尋找的方向,於是我讓土根帶著我又開始了四處奔走。差不多兩個月前,經過多方打探,我終於知道了,原來二少爺已經功成名就成了一代蠟王,而小少爺居然就在二少爺的身邊工作,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父子對麵不相識啊。”

“也許是老天有眼吧,雖然二少爺和小少爺互相不知道身份,但他們卻已經情同父子般的生活了二十年。我激動不已的給二少爺通了個電話,告訴他這激動人心的消息,即使隻是通過話筒傳來的聲音,我也可以感受到那一刹那間二少爺激動的無以複加的心情。”

“通完電話後沒過三天,我就收到了這樣一封紫色邀請函,我看到函上寫的是新年之際,想著現在連臘月都還沒到,也就不急著往這裏幹了。那裏知道,這函上的時間不是指農曆,如果不是出於這樣的一個誤解,隻要我在事發之前能趕到山莊來,那麽……那麽……小少爺和二少爺父子相殘的悲劇,應該就不會發生了吧?這……全都……全都是……我的錯啊……”

說到這裏,老人已是語不成聲了,伴隨著他劇烈的咳嗽聲,他那張蒼老的臉上已是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