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說的這是什麽話。”李輕舟有點兒哭笑不得。

“你自然是李家的人，且不說你為李家生養了輕涯，就是按照俗禮來說，你也是和父親曾拜過天地的，十幾年前你就是李家人了，如今難道還想反悔啊？”李輕舟認真的看著麵前這個女子。

她淚濕眼眶，一雙杏眸微紅，清秀的氣質壓不住她渾身的紉勁，她如蒲柳之姿，然而卻有勁竹風骨。

當年李家出事，她硬是強撐到最後一刻，為了護自己，她被亂箭穿心，而她唯一的兒子，那個驚才絕豔的青州少將軍，為了救他那個被軟禁的姐姐，也慘死在亂墳崗。

上輩子李輕舟欠素娘母子的。

如今能重來一世，自是應當報答。

“不，自從嫁進李家，我就從來沒有反悔過，此生能夠跟姥爺一起，是我最大的福分。”素娘看著李輕舟，一字一句認真的說。

“小姐，素娘有愧，我對得起李家任何人，卻唯獨對不起你和大公子。雖然一開始和姥爺在一起的時候，我不知道他有家室，可是後來當我知道了以後，我還是沒有選擇離開他，更是跟著他一起回到了青州。”素娘提起當年的事情，眼眶有些微微泛紅。

她對李沐涼，是真真的愛著的。

如果不是真的愛他，也不會為了他背井離鄉來到這裏，更不會為他生兒育女，就這麽深居簡出一直在李家當一個透明人。

“我這麽多年一直在後宅裏吃齋念佛，一直在為大夫人祈福，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彌補自己的過錯，希望有一天能讓你和大公子真心實意的接納我和輕涯。”素娘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這麽多年的想法都一一道了出來。

李輕舟上前，握住了素娘的手。

她的手很是秀氣，十指潔白修長，然而，食指的虎口處卻有一些繭子，這是長年累月抄經書所導致的。

“我不怪你，當年的事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李輕舟回應。

錯的人不止素娘一個，有她的父親李沐涼。

“我母親從小和父親青梅竹馬，進門的時候，她身體已經不好了。雖然說的確是受了你的刺激才早逝，但錯也不全在你，我父親也有錯。”

李輕舟靜靜的說。

這麽多年來，她從來都是把過錯歸咎到素娘一個人身上，然而卻忘了真正的罪魁禍首，正是她的父親。

或許並不是因為她忘了。

而是因為她不敢。

她可以去責問素娘，甚至可以去排擠她，打壓她，更甚至苛待她。

但是她卻不敢去跟自己的父親發生任何爭執。

憑什麽所有的錯都要歸咎在素娘一個人身上呢？

如今重活一世，她也算是看得開了。

她知道自己麵前的女人是善良的，知道素娘在用自己的餘生去彌補自己的過錯。

這個女人對自己一直都很好，隻不過這份好，她從來不接納罷了。

素娘幾近要哭出來。

她等了十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等到了麵前的少女，真正的原諒她。

她等的太久，久到讓自己都不可置信，他還以為餘生再也看不到有這麽一天了。

突如其來的幸福，讓她整個人淚流滿麵。

“不哭了，這麽多年，是我李家對不住你。是我父親對不住你，也是我李輕舟對不住你。你沒有對不起李家任何人。”李輕舟心裏麵很清楚，當年因為母親的死，她一直責怪素娘，連帶著讓李沐涼從中都不好做。

還有她的大哥，李家的少主李輕雲，也是因為她的關係，一直看素娘不順眼。

這麽多年來，看似素娘在李家過得很好，衣食無憂，吃穿不愁。

然而，又有幾人能懂她心裏麵的苦楚呢？

又有誰知道她在李家受了多少的氣呢？

就連她所生的兒子李輕涯，也是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上京，說是在上京書院讀書，但誰人不知道，這隻不過是皇帝牽製李家的一個棋子呢？

畢竟李家在青州一家獨大，世家的勢力盤根錯節，以至於皇帝也不得不防備。

“素娘想輕涯了麽？”李輕舟開口問道。

她想起了上一世那一封書信，上麵說輕涯身死亂墳崗，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那是壓倒她生命之中的最後一根稻草。

其實以前，她並不怎麽看重這個弟弟。

然而，在李家被滅門之後，這個弟弟卻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當年她被溫婭憐暗害，是輕涯數次救她，當她被周雲禪囚禁，也是輕涯不計一切代價想把她帶出來。

隻不過那時候，輕涯人單勢薄，在麵對周雲禪那棵大樹的時候，根本無能為力。

然而，他即便是知道自己蚍蜉撼樹，也依舊為了自己去跟周雲禪鬥爭，以至於最後自己落得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素娘不知道李輕舟的心裏到底是在想什麽，她有些意外，因為這麽多年以來，小姐從來沒有問過輕涯任何事情。

甚至，在素娘看來，小姐從來沒有把輕涯當過李家人。

如今，她突然提起，又怎麽能不讓素娘意外？

“有點，想他了。”素娘還是照實說了自己的心裏想法。

她是真的想輕涯了。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他從五歲就被送到上京城，這一去就是七年，身為母親怎麽可能會不想自己的兒子？

“他如今在上京城，應該過的挺好吧？老爺安排了人在那裏伺候他的起居，也有人守衛著他的安全，應是無恙。”素娘道。

不好。

他在上京城過的一點都不好。

李輕舟心裏麵如是想。

輕涯在上京，等同於質子，然而身份卻又低於質子。

上京的黃胄貴族，沒有一個人是把他放在眼裏的，他們欺負他，毀壞他的書本，撕爛他的衣服，更甚至把他推進水裏放蛇咬他。

然而那個孩子卻很乖巧，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也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留在上京。

為了不連累李家，他從來不會反抗，任由那些人去欺負他，詆毀他。

“既然想他了，那過段時間，我去把他接回來。”李輕舟隨意開口道。

然而素娘卻驚了。

“小姐，這不行，輕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