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羽癱坐在沙發上, 頭部傳來的痛感愈發強烈,就如同有一根無形的針紮進了他的大腦裏,讓他的意識逐漸混亂。

好疼。

楚惜羽在看到牌位的那一刻, 仿佛有無數記憶碎片如車影般在腦海中急速掠過。

秦柏舟這三個字。

他見過。

那應該是一個深夜, 他站在幽長的通道裏,他覺得很冷,光線陰暗, 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

他拿著一盞燭燈,站在寒冷的石墓裏, 時而有冷風吹進石門裏, 伴隨著清脆的叮當聲。

他接著微弱的燭光, 一步一步地走近內室的中央,繼而走上了石階,石階上有一座很大的棺墓。

他顫抖著繼續上前,來到棺墓前,在晃動著燭照耀下, 讓他看清了棺墓前的墓碑。

墓碑古舊, 中央刻著三個字。

“秦柏舟。”

他記得他當時也念出了聲。

後來。

他忘記發生了什麽。

他隻記得自己醒來時就躺在棺墓裏,嗩呐的奏樂聲節奏歡快,周遭冷的讓人發抖。

有人給他穿上大紅色的喜服,為他塗紅唇瓣,那人吻了吻他的唇,還在他耳邊呢喃:“阿羽, 婚服試過了……很適合你。”

楚惜羽抱著的枕頭被扔在了地上,他呆滯的神情終於有了波動。

他為什麽會有這些記憶。

他的眼睛濕漉漉的, 眸光顫動著,跪在了沙發前的羊毛墊上, 一手撐在茶幾上,在試圖從混亂的千絲萬縷中捋清思緒。

“誰……誰是秦柏舟。”

楚惜羽喃喃著問自己,目光投在不遠處的地板上,他在腦海中嚐試找到相關的破碎記憶點。

可無論他怎麽努力回想,他都抓不住關於這段破碎的記憶的半點影子,眼前隻是閃過無數朦朧的光影,伴隨著耳邊莫名響起的嗡鳴聲。

他到底怎麽了。

他抱起了沙發上的枕頭,額頭冒出細汗,他忙找出手機給秦繼撥打電話。

“老公,老公……”

楚惜羽拿著手機,焦急地等待了幾秒。

他一直沒有等來接通。

突然,樓上的閣樓響起了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

楚惜羽嚇得身形顫了下。

他對這個電話鈴聲很熟悉,那是一陣動畫片的開頭曲,就是他給秦繼的手機設置的。

楚惜羽放下手機抖著肩膀往樓梯口的方向走去。他莫名感到特別緊張,心跳加快,手心止不住地冒汗。

他一步一步地邁上階梯,找到了傳來鈴聲的那間房間。

這間房間在他們的臥室隔壁,陳設精簡,被麵平整光潔,沒有一絲的褶皺。

楚惜羽走進房間,隻見房間的書桌上放置著一個還在振動的手機。

手機的屏幕正亮著,上麵正是楚惜羽打開電話的撥號頁麵。

楚惜羽望著那個持續振動的手機,頓時停住了腳步。

秦繼出門的時候沒有帶手機?

楚惜羽惶然愣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起手機,滑動屏幕拒接電話,隨之把手機關上。

他跑向樓下的大門,用雙手推了推大門,他發現門被從外麵緊緊鎖住了。

楚惜羽看著這扇大門,雙手慢慢地放下。

他這才記起來。

秦繼從來沒有給過他鑰匙。

他嚐試了很久都打不開門,隻好慢步回到了臥室裏,這種寂靜的空間讓他感到很不安,對未知的恐懼感也如密網般將他緊緊包裹住。

他找了一件秦繼的深色大衣,披在了自己的身上,窩在臥室的沙發裏看電視,等待著秦繼回來。

電視頻道是他隨便放的,他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他手裏捧著一杯熱牛奶,打開電視隻是想緩解自己等待得過於焦慮不安的神經。

廚房裏有很多食物,都是秦繼離開前給他準備的,有些放在保溫蒸爐裏,到現在還是熱的。

午後,他隻是隨便吃了幾口,就又窩回了沙發裏。

他現在的思維亂到無法迅速思考,為了不讓自己的意識再次陷入模糊的臨界點,他隻能維持著做一件事。

電視仍然在播放著,室內越來越暗,現在分明不到三點,外麵卻已經黑得如同夜幕。

電視閃爍的光影輝映在楚惜羽的臉上,楚惜羽垂著眸眼,不知自己什麽時候睡著了。

他縮在沙發上,側躺時,披在身上的大衣慢慢滑落在地上。

隨後,地上的那件黑色大衣又自發地蓋在了他的身上。

……

在楚惜羽的睡夢裏,他隱約聽到了有陣熟悉而又沙啞的聲音在呼喚他。

“楚惜羽,楚惜羽,醒醒。”

那應該是位老太太的聲音,語氣帶著嚴肅和冷漠。

楚惜羽頭痛欲裂,他眯開了眼睛,隻見沙發的不遠處坐著一個老太太,那老太太拄著拐杖。

“我讓你多少留個心眼,你就是這麽留的嗎。”老太太坐在他的不遠處,恨鐵不成鋼地用拐杖敲了敲他身邊的沙發。

老太太換了身明亮的碎花色上衣,麵容蒼老嚴肅,麵上皺紋溝壑,一雙三角眼如往常般苛刻地盯著他。

“你說我聰明了一輩子,怎麽能有你這麽個木訥的外孫。”

楚惜羽在看到老太太的一瞬間,他被空白蒙蓋著的記憶被突然撕了一道口子,混亂不清的一幕一幕回憶都在他的眼前閃過。

他全都記起來了。

原來。

他還有一個外婆。

【滴——】

【恭喜您,失憶體驗期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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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外婆。”

楚惜羽的眼圈泛紅,他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這老太太了的。

他撐著身子坐起來,看向老太太的身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擔心是自己看花眼了。

“您怎麽回來啦。”

“我要投胎了,跟你外公一塊走。”老太太說:“走之前不放心你,就回來看看。”

楚惜羽點頭:“哦。”

“楚惜羽。”老太太上前幾步,“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楚惜羽被問得頓了下,腦海中下意識閃過秦繼的影子,他支吾著說:“沒有。”

外婆輕哼了一聲:“你還騙得了我。”

“我還是那句話,找搭夥過日子的,就得找全心全意對你的,我看那位……唉,也算還能勉勉強強。”

楚惜羽低著頭,“外婆,我真的沒有喜歡的人。”

“還裝。”外婆用食指點了點他的額頭,“以前是我犯病糊塗,讓你招惹上了那隻厲鬼。現在沒想到你也得上了我這種病,唉,你以後可怎麽辦啊。”

他搖了搖頭,“外婆你別擔心,我都已經好了。”

楚惜羽很想告訴她,其實他並不是真的得了這種病,好讓她安心的去投胎。

“這種病沾上就是耗一輩子,哪有那麽輕易就能好,得有人一輩子照顧著你才行。”外婆擔憂地看著他,“不過說實話,他對你確實還不錯。”

楚惜羽知道外婆所指的“他”是誰。

他隻要回想起這幾天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會羞恥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秦繼,就是秦柏舟。”外婆歎了口氣,對他說道,“也就是你那一直糾纏著你的厲鬼丈夫。”

她知道,從讓楚惜羽錯把秦繼認作鄰居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已經錯了。

楚惜羽眸光一震。

其實他在剛才恢複記憶後的那一刻,就已經猜到了五六分。

隻是在逃避這種真相而已。

“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事的,現在話也說完了,也該走了。”外婆的目光帶著警告,“以後別再那麽輕易讓人給騙了,聽到了嗎?”

楚惜羽仰起頭,點了點頭,“好,外婆,你放心。”

“其實是人是鬼也沒那麽重要,重要的是看你自己喜不喜歡。”外婆一隻蒼老的手放在了楚惜羽的頭上,她最後又說道:“我隻盼著你以後好好的。”

和以往作為神婆時給生病的孩子們驅邪一樣,外婆摸了摸他的額頭。

不同的是。

這次她把所有的祝願和福氣都給了她自己的孩子。

“惜羽,外婆走了。”

“外婆去投胎,沒準以後還能有機會來看你。”

“你要好好過。”

楚惜羽望著她模糊的身影,有些不舍,他乖乖點頭,“好。”

我會的。

外婆。

外婆的身影出現了一道刺眼的白光,在白光內,有一隻蒼老的手伸出來,外婆牽上了那隻手。

外婆消失在了夢幻的白光裏。

……

楚惜羽的眸光微顫,他是被一陣雷鳴聲驚醒的。

他睜開眸子,室內已經一片昏暗。

暴雨過後,雨聲變得淅瀝,竹林的沙沙聲此起彼伏。

又更冷了。

楚惜羽坐起身,他發現自己的身上憑空多了一條毛毯,披在他的身上,此刻已經有些溫熱了。

他看著身前的毛毯,大腦突然空白了一瞬,環顧了一圈密閉的臥室。

不可能吧……

他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發了會呆,思考著自己該怎麽辦。

突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楚惜羽白天把臥室門鎖上了。

他忙不迭地站起身來,如臨大敵般的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阿羽,是我。”秦繼站在門外,敲了兩下房門,“給老公開門。”

楚惜羽嚇得退後一步,坐在了沙發上,他不敢去開。

秦繼站在門外,似乎也不著急。

楚惜羽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不知要如何應對現在這種場麵,他下意識想要逃避。

緊閉的房門仿佛成了他唯一的一道防線,隻要這道門一打開,他就被成為野獸的獵物。

他不敢想象,自己會麵臨著怎樣的一張臉。

隻要門不打開,他就還有拖延的時間。

可下一秒。

從裏麵緊鎖著的臥室門鎖突然自發地擰動開,伴隨著一陣緩慢悠長的“吱呀”聲。

門被秦繼打開了。

“寶貝,怎麽不給老公開門。”

秦繼站在門口,

五官輪廓分明,溫潤柔和,漸漸與楚惜羽記憶中秦柏舟的那張模糊的臉重合……

楚惜羽忙站起身,眸光顫抖著,下意識地想要後退。

“跑什麽呢。”秦繼步步逼近,環顧了一圈楚惜羽,“是記起來了嗎?”

楚惜羽抵在床沿,他退無可退,被秦繼摟上了腰身。

秦繼眼底幽深,說道,“今晚正好是我們的婚禮。”

“你,你是秦繼,”楚惜羽被秦繼吻著唇角,他如同被逮住的幼獸,肩膀有些發抖,“還是秦柏舟?”

秦繼的吻停下,他抬眼與楚惜羽對視,沉默了片刻。

他笑意漸深,說道:“我是你的老公啊,小羽毛。”

“你隻需要知道,老公很愛你。”秦繼在楚惜羽的耳邊廝磨著。

秦繼強勢地吻著他,他被吻得昏頭轉向,他如同深陷進了秦繼給他織的密網裏。

無論怎麽逃都逃不出去。

他被吻了許久,不知秦繼對他做了什麽,讓他瞬間昏睡了過去。

……

楚惜羽在昏沉的意識裏,又聽到了奏樂聲。

這次並非時在郊外傳來的,而是在大宅的庭院前。

楚惜羽閉著眼睛被秦繼摟著,他換上了一身華麗的刺繡喜服,唇麵紅豔,麵容昳麗。

秦繼跪在大宅的祠堂前,給祠堂前的幾十座牌位上了一柱香。

那些牌位都是秦家曆代的長輩。

成婚禮本應該由新人雙方一起向祖先祭告行禮,但秦繼卻並不在意這些禮節。

能得償所願,他就已經心滿意足。

秦繼摟著楚惜羽,跟他介紹著,聲音低緩:“阿羽,這些都是我們的長輩,這位是祖父,那位是叔父……他們知道我們成婚了,肯定會很高興的,是不是。”

秦繼吻了吻他的額頭,輕聲說:“我也很高興。”

秦繼把一個碧玉指環戴進了楚惜羽的右手的無名指上,那碧玉潤透,色澤純粹,光是看成色就知道價值不菲。

隨後。

秦繼抱著楚惜羽起身,離開了祠堂。

大宅子的庭院很是熱鬧。

秦家的後輩秦申頌領著一幹男丁族人恭敬地站在庭院前。

和在大門外奏樂的鼓吹手們一樣,他們不敢上前,隻敢站在門邊等秦繼出來,才好上前道賀。

秦繼一向喜靜,婚禮完成後,就讓秦申頌領著一幹人離開了古宅。

……

楚惜羽躺在了大紅色的喜被上,天花板的光影晃動。

秦繼俯身吻上楚惜羽,他的手環著楚惜羽的後脖頸親吻著,不消半分鍾就讓楚惜羽醒了。

楚惜羽睜開了眸子,他抬眼,發現自己正身處於陰暗封閉的臥室裏。

他的看向秦繼小聲商量著:“秦繼,我們談談好不好,我們……我們可以慢慢來。”

“我已經等了很久了,寶貝。”秦繼吻著他白皙的手指,“我等不了了。”

楚惜羽驟然睜大了眸眼,如同迷失方向的鹿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