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腕骨骨折了, 不過身體還挺好的。”溫渲乖乖回答。
“那就好...”張導的聲音裏是掩蓋不住的疲憊。溫渲也靜靜等待著張導和他交代後續的安排。
“唉——”張導終究是沒能忍住。從昨夜的決策失誤讓電影的兩位主要年輕演員遇險,到聽說溫渲受傷再到白衡染去自首,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讓這位向來運籌帷幄的導演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老糊塗了。更何況, 白衡染交代的事情又是和溫渲車禍致盲有著直接關係, 張導心裏難免愧疚。雖然前些年自己已經拿獎拿到手軟, 但《秘密》仍然是他精心打磨的作品,怎麽可能不疼惜。而此時麵對溫渲這樣年輕的晚輩,他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小溫,你知道白衡染、他...”張導還是猶豫了。
“我知道的, 導演。”溫渲淡淡地說。
“是、這樣的事情,肯定有人上午就告訴了你。”張導一聽不用由自己直接開口告訴這個乖巧懂事,看上去純淨得一塵不染的男孩子真相,心裏還是鬆了口氣。哪知道溫渲下一句話讓他冷汗都出來了。
“我之前就知道了,而且張導, 其實從上一次回到劇組, 我的眼睛就好了。”
“什、什麽,你知道?”
“導演,我可以問一下, 您知道他自首的時候是怎樣說的嗎?”
張導此時已經明顯有些懵了:“他說, 你當時的車禍另有隱情, 他也參與進去了。”
“您先別急,這件事未必有您想的那麽糟,等我這邊的證據交給警方,有新的進展我立刻和您聯係。”
“好、好。”
溫渲隨後又接到了溫定的電話,這是從上次在溫家家宴上鬧得不歡而散之後, 他和溫定第一次聯絡。溫定幾乎下一秒就接通了電話。溫渲卻沒有立刻表明來意, 而是沉默著。
溫定也在等, 一位在外社會地位走到很高的父親企盼在自己的親生兒子這裏恢複屬於他作為父親的權威。溫渲也在等,他知道自己從來不欠自己的生身父母什麽,他有愛他的人,不必卑微地搖首祈禱父親的垂青和母親的關愛,也更不會被所謂的父親的尊威所道德綁架。
溫定還是先開口了,今天一早他就得到了消息,自己的繼子夥同薑家的公子製造了車禍,讓自己的親生兒子險些喪命。這樣的事情讓溫定簡直不可置信。
“你現在、眼睛怎麽樣了?”
溫渲抿唇,翻了個標準的白眼,簡直不想理這個爹:“您這話問得我都以為我穿越了呢。”
溫渲不鹹不淡的一句話讓溫定直接哽住,想發威也不知道怎麽發,最後還是沉著聲音:“沒有注意著白衡染,也有我的問題,但我終究是你父親,你...”許是意識到對方應該不愛聽自己講這個話,溫定還是把那一套說教的話咽了下去:“這事你知道多少?你們現在又都是公眾人物,他現在去自首了,這事後麵的處理要不要明州公關部的幫忙?”
“我身體很好,這件事情我心裏比你還要清楚得多。”溫渲直接打斷還在用種種話術包裝遮掩自己真實意圖的溫定:“他不一定會承擔多少刑事責任,我也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你不必擔心公司會不會受到影響。”
溫渲失去了最後的耐心。溫定在意他這個兒子嗎?或許有、但那遠比不上溫定現在擁有的那些財富和地位以及順遂生活在他心裏的地位。優秀懂事的兒子自然是錦上添花,但如果這個兒子獨立又忤逆,溫定是寧願永遠不見他,永遠生活在對自己期待的兒子的樣子的幻想裏。直到這個時候,溫定心裏排在優先的也還是他的顏麵會不會受到影響。
不過溫渲其實也告訴了他實話,他想、自己有必要去見一見白衡染。
薑承安是兩天後被警方逮捕的,據說逮捕到他的時候,薑承安正要以療養為借口,跑到國外去避風頭。他想不明白,為什麽薑家明明告訴他國內外都已經打點好了,他卻在剛到機場的時候就被抓住。薑承安美麗的畫皮終於碎裂,坐在輪椅上猙獰地掙紮,最終狼狽不堪地被帶走。
司燃告訴溫渲的時候,對薑承安的審問已經有了初步的結果。溫渲懶洋洋地靠在司燃的懷裏,聽他說完,然後把玩著司燃毛衣袖口的帶子問:
“他知道白衡染自首的時候說的話嗎?他什麽反應?”
“他知道,也認定是白衡染供出的他。一開始惱羞成怒,一直說是白衡然誣陷他。後麵承認是他指使的季昂,但說是白衡然教唆他的。”
“白衡然雖然自己說自己是幫凶,可卻從沒有薑承安說的教唆。”溫渲說道:“我明天想見白衡染。”
司燃頓了一下,低頭輕輕吻了一下溫渲柔軟碎發下的額頭:“好,我去安排。”
溫渲見到白衡染的時候,白衡然還是衣著幹淨整潔,似乎還是那個芝蘭玉樹的溫文子弟,隻是卸去了作為藝人一直以來化的精致的妝和低調奢華的裝束,顯得憔悴蒼白了幾分。
白衡染嘴角噙著涼薄的笑,卻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看溫渲,沒什麽生氣。
溫渲定定地看著他:“為什麽自首?”
“良心發現”白衡染不以為然地說,隨後又像自嘲般笑了兩聲,這才微微抬起頭正對上溫渲的雙眼,黑色的瞳仁清澈漂亮,神采奕奕。白衡染衝他笑了,和之前的皮笑肉不笑的虛偽不到,這次的笑意直達眼底,襯著他精致的整張臉都好看極了:“還是這樣的你最好看。之前看到你眼睛裏霧蒙蒙一片,我其實一點都不覺得痛快,反而心裏悶得難受,後來,我都不敢再和你無神的眼睛對視。你的眼睛裏每一次照出的都是我的罪孽。”
白衡染這樣說,溫渲也慢慢回想起,的確後來,他假意信任白衡染,裝作愈發依賴這個「哥哥」的時候,白衡染時常會規避他的眼神,自己也怕他看出異樣,也不願意多對視。
“那天晚上,我跑去掀開你的帷帽,對上你在夜裏都顧盼生輝的眼睛,我才覺得自己肮髒的心也被照亮了。你說得對,是我欠你的,我應該得到懲罰。”
“你說你是和薑承安共同謀劃了雇凶殺人的事,薑承安說你是教唆他的人,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更會做一個教唆者,能靠言語驅動別人的事,你不會髒了自己的手,是嗎?”
“...兩者沒什麽區別吧,你這麽執著我在裏麵起到什麽作用做什麽?反正傷害過你的人都已經認罪認罰了。”白衡染眯了下眼睛。
溫渲眉目都沉了下來:“白衡染,我真是不明白你的行事邏輯。就像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無緣無故對我有這麽大敵意一樣,我也不明白那天夜裏你為什麽護著了我不讓我被洪水衝走,又為什麽莫名其妙地自首攬下不屬於你的罪名。”
“什麽不屬於我的罪名啊?”白衡染神色凝滯了一秒,也變成吊兒郎當帶著不解的樣子。
“我後來才明白,你就是會用別人的錯去懲罰自己。不管是金錢、權利、地位,你通通不在乎,你非要和自己過往的痛苦糾纏不清至死方休。
白衡染、你是不是有病啊?”
溫渲說了一通才稍稍平複心頭一些怨懟之氣,看著已經呆住的白衡染:“你確實更願意做一個教唆者,但這件事和你無關,公檢也不會冤枉你。”
“嗬,你又有什麽證據支撐你這些沒有根據的論斷,就憑我和薑承安的口供不一樣嗎?我大可以把細節改成一樣的。”
白衡染看著溫渲突然摘下耳朵上帶著的單個耳夾:“眼熟嗎?我二公時候初次見你,坐在你旁邊的司燃帶著一樣的耳釘。這隻是我的,耳夾款,但也不隻是耳夾。”
溫渲按下隱蔽的開關按鈕,放出的赫然是那天白衡染和薑承安打電話時的錄音。
白衡染靜靜地聽完全部錄音,臉上這才卸去了所有偽裝出的表情,就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那隻耳夾出神。
溫渲收起耳夾,才聽白衡染問:“你怎麽做到的?”
溫渲像看傻子一樣瞥了他一眼:“你那會兒看我就已經和看自己馴化成功的小貓小狗似的,又不知道我眼睛恢複,順手把這個放進你大衣的口袋裏,很難嗎?”
白衡染笑起來,又正色道:“是我小看了我的對手,傻子是我。”
“但我不會把你當作我的對手。”溫渲說:“薑承安這次的事和上一次他迫害同行的事會一起得到懲罰,你確實沒有參與過這件事,法律也會給予公正的裁量。但這往後都與我無關了。回去之後好好做個人吧,白衡染,張導那邊還有幾場戲等著男主演回去拍呢。”溫渲說完就轉身準備離開。
白衡染叫住了他:“溫渲”
溫渲遙遙回望,明明隻隔著幾步的距離,白衡染卻知道這已經是天塹:“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這樣再和你說話...大約是沒有了。祝你前程似錦。和他也幸福。”
溫渲也露出今天對白衡染的第一個笑容:
“謝謝。”
溫渲走出警察局的時候,外麵天色正好,陽光灑在身旁的懸鈴木上,又從層疊的孔隙在溫渲的白毛衣上交疊出搖曳的陰影,溫渲看見在門口熟悉的那輛SUV,司燃一身卡其色風衣,長身孑立在等他。溫渲想起了很久之前,一公後,司燃送他去學校辦理手續,也是這樣好的天氣,也是這樣等著他。
溫渲小跑過去,到跟前也一點沒刹車,直接撲進司燃懷裏,司燃抱住了撞了個滿懷的小家夥,敞開風衣外套裹住溫渲,柔聲問:
“冷不冷?”
溫渲蹭著司燃胸前的布料搖頭,又仰起小臉:“讓你買的關東煮呢?”
“在車上,你再不出來它可就真要涼了。”
溫渲剛鑽進車裏打開關東煮的蓋子電話就響起:
“溫小渲,今天是二專審正式音源的日子,你別給我遲到,你隊友和他們的經紀人都到了,就我孤零零還在門口等你,你看你像話嗎?趕緊讓司燃把你送過來!”
“好啦,知道啦凱哥,我們馬上到。”溫渲一邊應著,一邊撈起一串魚蛋,朝著司燃的方向,做出「啊」的口型,司燃心領神會,叼走最前麵的那顆魚蛋。
“凱哥我們現在出發啦,速速就來咯!”
作者有話說:
到這裏,正文就算完結啦!後麵會陸陸續續些寫一些番外,當然新文也會開始寫起來。
這篇文的誕生在對我來說比較艱難的一個人生階段,但我很感謝它的出現也很感謝自己做了這樣的決定,最感謝陪伴著這篇文和我一起成長的你們。這篇文有太多太多的不足之處了,我的寫作也很不成熟。後期更是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不過也算上磕磕絆絆地完成了。
我相信,這是一個起點,我們以後會有更盛大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