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韓言有些茫然,等反應過來忙擺手道:“沒有,我沒有這樣想。”
“那你為什麽會覺得尷尬?”陸亦則窮追不舍,一雙深邃的眸子蓄著探究。
其實韓言要是沒這麽認真的話,很輕易便能看見自己對麵這人眼中還有些笑意和調侃在裏頭,但這會他是真怕陸亦則生氣,隻好乖乖說了原委。
“就是有點不習慣啊,我以前做自我介紹都是說自己的名字,現在忽然要加個前綴,說我是你的......”
他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像是不好意思說出那幾個字,陸亦則看見他這副模樣倒是忽然來了感覺,聲音低沉道:“我是你什麽?”
“是我......”韓言有些無措,耳廓順著脖頸那一塊都連著紅了,像是火燒雲似的,蔓延在白皙細嫩的皮膚上,別提有多誘人。
見他實在是說不出來,陸亦則隻得自己宣誓主權:“我是你男人,記住了,有人欺負你記得報名字,接著再來找我,別自己一個人傻乎乎頂著。”
被他這麽一通教訓,韓言不服輸地抬起頭頂撞他:“那你出門會跟別人自我介紹說你是我¥%&嗎?”
“......”
這小麵團子臉皮實在是太薄了,寧願蒙混過關也不清晰地把那幾個字說出來。
陸亦則有些忍俊不禁,伸手在他跟湯圓一樣柔滑的臉頰邊捏了一把。
唔——手感不錯。
指節上還殘存著方才滑膩柔軟的觸感,陸亦則眼神變得深沉,目不轉睛盯著自己麵前漲紅臉的韓言,低聲道:“我會的。”
韓言茫然的神色變得有些慌張,同時因為麵前人的神色逐漸深沉,胸膛裏那顆作亂的心髒也忽然加速跳動起來。
“以後我見到每一個人,都會知道我的太太叫做韓言,被我好生安放在家裏,是我的無上珍寶。”
正午的陽光最旺盛,從落地窗外撒入,從反光的地板上折射在兩個人的眉眼,韓言忽然覺得自己對麵這個人很溫柔。
明知道陸亦則隻是為了讓他毫無壓力地承受他給自己帶來的好處,可那顆貧瘠缺少關愛的心在遇見這樣不加掩飾的好時,還是忍不住隨之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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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過飯後陸亦則本想讓小李將韓言送回去,但韓言果斷拒絕了。今天好不容易是個豔陽天,前些日子烏雲壓頂,雖說不下雨,但天空一直黑沉沉的,整個人都像要發黴了似的。
今天大好天氣加上公司沒什麽事,他便將保溫桶放在陸亦則辦公室,自己揣著兜徒步慢慢走回去。
他許久沒有一個人毫無目的地在街上這樣走,等心靜下來關注身邊的一切時才發現小店外都高掛著大紅燈籠,許多雜貨鋪門口都一片火紅,攤子上都是對聯和福字。
原來現在離過年已經沒多久了——
生活的節奏太快,等到安靜下來才發現時間流逝之快,韓言走在街上看著街邊許多老人家站在攤子前挑選合意的春聯,忍不住也朝著那邊看去。
從前的下午街上都是一片冷清,可現在不知是不是因為過年前,外頭工作的年輕人都如歸巢的大雁般湧了回來,一下子將這座城市塞得滿滿當當。
這時候的市中心街道人頭攢動,不同於平時的響亮廣播音樂聲,都是人們說話談笑砍價的聲音。
韓言沉浸在這份熱鬧喧囂中,等反應過來自己身邊有輛車鳴笛許久時嚇了一跳。
他站在人行道,這時候路沿邊有輛漆黑的轎車停著,一個勁在那摁喇叭,店麵裏頭正在買東西的人都被吵得有些煩,紛紛扭過頭用譴責的神情注視著漆黑的車窗。
韓言看著這車有些眼熟,便兩三步緩慢走上前,微微俯身敲了敲副駕駛的車窗。
後座漆黑的反光玻璃緩緩降下,韓言扭頭一看,一張熟悉嚴厲的臉出現在他的麵前。
金素嬌看著自己許久未見的兒子一副驚愕的神情,輕輕抿了抿紅唇,接著緩慢道:“上車吧,有事跟你說。”
她原先保養得當的精致麵龐在短短一個月變化極大,眼角有幾絲明顯的細紋,即使在麵無表情的情況下依然清晰可見,眼底的淡淡烏青暴露了她精致妝容下的憔悴。
韓言本不想同她一起,可看見她這副模樣又有些不忍心拒絕,隻得抱著“反正她也不能拿我怎麽樣”的心態轉身繞道另一側後座拉開門上車。
司機熟練地將車繞出擁擠的主幹道,朝著一條小路駛去,本以為要回到韓家,但最後卻在一家安靜的咖啡館門口停了下來。
金素嬌拿起身側的手拿包,頗為疲憊地歎了一口氣搭著司機的手下了車,接著扭頭看了一眼韓言,示意他跟上。
咖啡館外麵看著很安靜,裏麵的客人卻不少,進門後右側便是一處奏樂區,穿著燕尾服的男人拉著小提琴,豪華鋼琴前坐著一位穿著純白色紗裙的女人,還好咖啡館內暖氣開的夠大,否則韓言都要替她感覺冷。
金素嬌一進門前台站著的便迎了上來,彬彬有禮將二人引到最內側的隔間,這裏的裝潢跟韓言和徐荊年常去的那家餐廳有些像,同樣的木雕屏風將卡座隔開,沙發的椅背也是一樣的高,私密性很強,加上周圍輕緩放鬆的音樂,很適合用來談事情。
坐下以後金素嬌先點了單,接著示意韓言也看看飲品。
但這樣的情況下他壓根喝不下東西,何況方才與陸亦則吃了一餐飯,這時候還算飽,於是便隻要了一杯溫開水。
等服務員離開了,兩人便齊齊陷入了沉默。
咖啡館內的鋼琴聲停了,現在隻有小提琴發出悠揚的曲調聲,聽的人昏昏欲睡。
韓言等了許久,心裏不住猜測著她今天找自己的原因,等到咖啡和白開水都送上來以後,金素嬌手指緊緊攥著杯身,拿著精致的小勺淺嚐了一口,接著才想回歸了一些體力似的。
接著她上下打量了韓言一番,緩緩說:“看來你在陸家生活的還算滋潤,比起從前要胖了一些,但還是太瘦,營養不良。”
她從前極少以這樣的和藹長輩語氣跟韓言說話,現在忽然的轉變就顯得很可疑。
“還算好。”韓言謹慎回應,端起自己麵前繚繞著熱氣的溫水喝了一口。
金素嬌愣怔片刻,見他對自己的廢話不感興趣,便也就開門見山了。
“我這次找你是想讓你幫個忙,這件事情我想了好幾天,也就隻有你出麵才算合適。”
“什麽事?”韓言放下水杯的手一頓,心裏徒然有了不好的猜想。
下一秒,金素嬌抬眸看向他,一雙處變不驚的眸中含著些許懇切:“你幫幫你哥哥吧,他現在被你父親在家關著,連房門都不讓出,整個人都快要瘋了,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但你爸爸現在正在氣頭上,也就隻有你說得動他了。”
韓言有些無可奈何:“我怎麽說?爸爸連你的話都不聽,憑什麽聽我的,何況——”
他頓了頓,眼神逐漸變得冷厲:“韓勁被關在家也是活該,自己作孽,當年我被他關在閣樓兩天沒下樓,您不也沒來幫我嗎?現在叫我去為他說情,我做不到。”
對麵的婦人臉色驀然一變,像是也想起了多年前那道穿破閣樓的哭喊聲,她向來知道韓言怕黑也討厭封閉的空間,可聽自己的大兒子將韓言的秉性描述的如此之惡,還是忍住了,選擇了袖手旁觀。
等到兩天以後老二忽然回國聽見閣樓上傳來的沉重敲擊聲,才發現自己樓上居然有個人。
被放出來的時候,韓言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情緒緊繃的狀態,那時候韓勁時不時便會和金素嬌說韓言估計是瘋了,可過了一段時間,韓言修養回來,除了性格變得比以前更加冷漠之外,跟正常人沒有什麽區別。
事情過去了這麽久,當初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差不多淡忘了,金素嬌以為韓言也不再記得,可此時被他這樣輕描淡寫說出來,卻驚得她一身冷汗。
“你......”
韓言先一步打斷她:“韓鴻誌不會聽我的話,我也不想幫韓勁說情。”
他自認為語氣放的足夠冷漠,可金素嬌居然就這他前半句話接了下去:“現在隻有你的才能說動你父親了,你有陸家撐腰,你搬出陸亦則來,他一定會聽你的。”
焦急到幾乎有些失態的語氣讓韓言不由得一怔,輕輕蹙著的眉頭徒然舒展開,一時間竟是有些想笑。
“我忘記了,您想的肯定我還要更深。”
見他這副不冷不熱的模樣,金素嬌隻得使出殺手鐧:“你要是幫了,你那件在韓家人盡皆知的破事便不會傳到陸家人耳中,如果不幫的話,我從這裏離開便直接往公司去了。”
女人的聲音有些激動,到後麵化為了手握勝券的平和。
韓言卻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那件讓他每每想起都無比悔恨的事情,現在卻變成了所有知情人手上最有力的把柄。
每一個人都使用著這件明知道讓他深惡痛絕的軟肋,來攻擊他,驅使他,這樣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韓勁真不愧是你最親密寵愛的兒子。”韓言垂著眸幾乎是自嘲似的笑了笑,“連使用的手段都一模一樣。”
金素嬌方才沉澱了一會,如今已經不像方才一般心虛和底氣不足了,她深知韓言必定會為了這件事情甘心低頭,除非他想再回到那段人人喊打的時光。
可麵前的人神色並不像當初那樣慌亂,她有些忐忑,隻得故作冷漠地繼續激他:“我想,陸家人要是知道你是個勾引自己親哥哥的人,也不會再想要護著你吧。”
此話一出,韓言單薄的身體清晰可見地戰栗一下,接著那雙清澈茫然的眸子驟然睜大看向她,縱使他還保持著那份悠然自得和清冷,也無法掩飾內裏的恐懼和慌張。
“你明知道。”韓言艱難地開口,每一個字都說的很慢,眸中隱隱藏著憤怒和委屈,語氣越發沉重和響亮,到最後他一拍桌站起身,有些失控地朝著金素嬌怒吼:“你明明知道的!”
穿著華貴的女人輕輕垂下眼瞼,知道自己的計謀生效了,冰冷的手指緩緩夾住自己的手提包,站起身整理好自己價格不菲的服裝,語調冷漠卻柔和道:“這不重要了,我知道你會幫忙的。”
說完她頓了頓,路過韓言時伸出手臂輕輕在那僵硬的身體上抱了一下,熾熱的紅唇在耳廓旁輕輕道:“乖孩子,這件事情不會有更多人知道了。”
豔麗的身影順著長長的甬道離開,上了門口等待許久的黑色轎車,中西元素合璧的咖啡館內,清瘦漂亮的男人愣怔地站在原地。
服務員聽見方才那聲還以為這邊發生了爭吵,慌慌張張跑過來一看,卻發現隻有一個青年站在遠處。
“先生,您沒事吧。”她有些忐忑地問。
那人眼尾泛著些許紅,蒼白的唇有些顫抖,聞言微微偏頭搖了搖,示意她離開。
服務員有些猶豫地離開,腦海中還想著方才那副場景,那人麵上沒什麽表情,可那微揚的眼角分明噙著淚水。
可能是吵架了吧......她隻是這樣想,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