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收回天目鏡。
空中浮現的人影也隨之消失。
“寒兒,你待如何……”
素光話沒說完,一劍寒便抬起頭,朝他端正的作了一揖,沉聲道:“師叔,弟子這便去尋她,勞煩你告知師父。”素光到底是沒阻攔他,隻歎道:“瞧宗主那態度,對聞道友也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你去吧,他那邊我來應付。”
一劍寒感激不盡,又朝素光拜了拜,這才禦劍離去。
長虹在暮色中化為一道虛影,撫著驚鴻劍冰涼堅硬的劍身,一劍寒突然明白了驚鴻劍為何會對聞婧那般態度。
因為他對她親昵,他的劍魂,也沾染了愛意。
一劍寒不知聞婧去哪裏了。
她受了傷,孤身一人,越想越擔憂,他隻能以三清仙宗為圓心,擴大範圍四處搜尋。
天全黑了下來,惟獨靠近禁地的斷崖邊,出現熊熊烈火。
一劍寒神識一掃,便知那邊有人鬥法,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三清仙宗的禁地旁邊打鬥?他雖掛念聞婧,但還是禦劍過去瞧了一眼。
這一瞧徹底驚住。
“住手!”
青龍玉虛劍訣極速運轉,驚鴻如離弦之箭飛射而出,狂怒之下的青龍虛影一口咬住了火蟾咽喉,百裏霆冷不丁被旁人打斷施法,“哇”的嘔出一大口血來。待看清來者何人,頓時駭道:“一劍寒!”
一劍寒根本不搭理他,快速來到另一邊,扶起奄奄一息的聞婧。
送她離開的仙鶴死在半道,而聞婧因為傷勢極重,根本不是百裏霆對手,關鍵時刻,若不是一劍寒趕來,她早就玉殞香消。
“聞婧?”
聞婧昏沉沉中聽到有人叫她名字,還以為是地獄見了閻王,可仔細分辨這音色,卻是她朝思暮想的一劍寒。
為了一劍寒,她也堅持抬起了眼皮,熟悉又俊朗的臉放大倒映在眼眸,聞婧幾乎是瞬間有了神采。
她愕然道:“……一劍寒?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分明記得,自己與崇寰別後,告訴仙鶴藍香玉所在方位,沒曾想,剛飛出三清仙宗的後山,就被百裏霆攔截。聞婧拖著重傷的軀體,硬生生和他鬥了一刻鍾,最後實在神思力竭,準備等死,閉眼前,她還在慶幸和一劍寒的同命咒已經解除了。
可沒想到,一劍寒又救了她。
好像,他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救她的命。
細細算來,她要還他的情,永遠也還不清。
思及往事,聞婧忍不住凝望著他流暢英氣的下頜,問:“一劍寒,你為什麽總是要救我呢?”
一劍寒將她橫抱起來,又輕輕放在一邊柔軟的土地上,認真道:“因為你對我很重要。”
不管是自己的內心深處,抑或是從旁人口吻中得知的過去,聞婧對他來說,都很重要,換言之,他可能……又愛上聞姑娘了。
隻是這種潛藏在內心的秘密,麵對虎視眈眈的百裏霆,一劍寒說不出口。
他抱著聞婧,用最堅定的語氣安慰她:“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聞婧眼底微微蒸騰水汽,模糊的夜色中,唯有一劍寒的容顏無比清晰。
她乖順的斂目,沒有再說什麽。
因為她實在沒有了力氣。
百裏霆皺緊了眉頭。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個機會可以除掉聞婧,沒想到一劍寒會突然出現。
百裏霆冷冷盯著一劍寒,咬牙道:“世侄,你今日難道想袒護這魔道妖女嗎?別忘了,你是三清仙宗的少宗主,還要和拂羽完成婚事!”
一劍寒想也不想便立刻答說:“不作數了。”
“什麽?”
“從一開始,我與百裏道友的婚事都不作數。”一劍寒毫無畏懼的和百裏霆對視,冷清的眸底似乎燃燒著一片火焰。他握緊了驚鴻劍劍柄,沉聲道:“寶蟾真人,我不知你為何對聞婧如此敵對,但我在此,你休想傷她。”
百裏霆心中微沉。
他沒有答話,聞婧卻支撐著身子,冷笑道:“他是惦記紅雁風的寶藏……他攔截我,是想從我口中獲悉紅雁風下落……”
“妖女!閉嘴!”
百裏霆怒目而視,卻聽一劍寒用更嚴厲的聲音的嗬斥他,“寶蟾真人!枉你還是修道之人,貪念極重,就不怕損壞修為嗎?”
百裏霆說不過二人,心頭又越想越氣,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抬手便朝聞婧攻去。
他的目標,至始至終都是奄奄一息的聞婧。
巨型火蟾傾瀉而出,百裏霆揮動袖袍,扔出六張古怪的符籙,一劍寒甩出驚鴻劍,旋即抱起聞婧,反手打出一掌法決。
驚鴻劍鋒利無匹,卻也不能割碎符籙,那六張符籙突然練成一個古怪的陣法,藍綠色的幽冥之光衝天而起。抱著聞婧的一劍寒,心下突然感覺不妙,但四周並沒有靈氣波動,下一秒,漆黑的天空陡然變的亮如白晝,陣法升騰而起的靈氣威壓,猶如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夾帶著洶湧的肆虐的火蟾威力朝二人壓來!
極品符籙!
百裏霆扔出的六張,皆是極品符籙!
縱然一劍寒全身心保護聞婧,但六張極品符籙在蓬萊界第二高手的驅使下,仍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威能。聞婧沒有辦法布置防護罩,口鼻瞬間溢血,眼花頭暈,四肢動彈不得。
或許沒有聞婧拖累,一劍寒尚且能和百裏霆放手一搏。
可他投鼠忌器,不敢和百裏霆硬碰硬,此消彼長,麵對百裏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他比聞婧好不到哪兒去。對招下來,一劍寒被散落的符籙割破,縱然運出了所有靈氣抵抗,依然傷的不輕。
手臂、腿腳、胸口、背部、甚至是臉頰,都被法術傷得鮮血淋漓。從來束得一絲不苟的黑發,現下也淩亂不堪,碎發垂在額前,卻遮不住臉頰上頹廢的傷痕。
“一劍寒!”
聞婧心疼的低吟。
她看得分明,若不是一劍寒處處護著她,怎會受傷?
愣神的功夫,百裏霆再次打出十來掌。一劍寒忙屈指彈了劍身,頓時,劍身光華流轉,用盡十二分靈力,勉力一揮,青龍虛影在夜空中發出響遏行雲的咆哮聲,整個三清仙宗都能聽見。
百裏霆本來就心虛,這會兒見一劍寒通知師門,更是勃然大怒,一招比一招更狠辣的朝聞婧攻去。
火蟾功法連帶著又燃起幾張極品符籙,一劍寒捉襟見肘,避無可避,懷中的聞婧朝他使了個眼色,用唇語無聲地提醒:“不要硬抗,走為上策。”
一劍寒回頭一瞧,這才發現兩人已退至崖邊。
山崖對麵便是孤峰禁地,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濃霧,隔絕一切神識和未知。
麵對喪心病狂的百裏霆,一劍寒不願聞婧在此冒險。
正猶豫時,百裏霆又掏出一個類似銅鍾的東西,他猖狂的看向二人,切齒大喊:“你們都我去死吧!”話音甫落,右手力灌手臂,匯聚全身靈力,敲響銅鍾!方圓百米之內,以百裏霆為中心,四周草木岩石,瞬間支離破碎,塵土飛揚,強勁的音爆帶著可怕的衝擊,猶如無形的重物以圓周狀向四外開始碾壓。
一劍寒見狀,幾乎想也不想,就抱著聞婧跳入了濃霧彌漫的深淵中!
跳崖,聞婧尚且有一線生機;若在這裏和瘋子百裏霆鬥法,聞婧隻有身殞。
事實證明,兩人再次賭對了。
或許因為山崖迷霧作為天然屏障,百裏霆施法未能波及二人。山崖很深,下墜了約莫兩三分鍾,一劍寒才察覺陸地,忙將聞婧摟緊,施法護著她全身,自己做了肉墊。
“砰”的一聲,一劍寒忍不住疼得悶哼。
“一劍寒?你還好嗎?”
聞婧心下揪緊,可她受了淬骨潭之苦,沒有力氣爬起來查看他的安危。
語氣暴露了她的心急。
一劍寒瞬間覺得哪兒也不疼了,他翻身站起,熟練接上脫臼的左臂,淡笑道:“我無礙,修道之人這點皮肉外傷不算什麽,莫要憂心。”
聞婧聽他說話氣息平穩,再聯想到一劍寒實力,確定他是真的無礙,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她環顧四周,發現這次跌落的山崖,和上次在魁星熔岩火山下的山崖,景色有幾分相似。正如此想著,突聽旁邊的一劍寒亦道:“我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熟悉,難道我曾經也跌落過山崖?”
“嗯,是跌落過。”聞婧說完,看他一眼,又補充說道,“也是和我一起。”
一劍寒微微莞爾:“怪不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聞婧望著他的側顏,滿腹疑慮卻不知從哪裏開始詢問,她想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又為何態度和以往大不相同。
但這裏明顯不是說話的地方。
一劍寒看了看濃霧遮掩的峽穀上方,熟稔的將聞婧打橫抱起,還掂了掂。
“阿婧,你好輕,該多吃點兒。”
纖細又柔軟,連骨頭都像是空心的,沒一點重量。
聞婧:“……”
腦子遲鈍了半晌,她才不確定的追問:“一劍寒,你剛才叫我什麽?”
“阿婧。”一劍寒耳朵微微發紅,雖然在詢問,語氣卻是極其堅定,“我以前一定是這樣叫你的,對麽。”
“對。”
說不高興是假的,聞婧高興想流淚。
她努力的眨了眨眼,將額角輕輕靠在一劍寒平坦的胸膛,鼻音濃重地問:“你都想起來了嗎?”
“沒有。”
一劍寒將聞婧摟緊了些,自己心裏也很奇異。明明可守禮教,可不知為何,對聞婧做出這些親昵的舉動非常自然,好像……他們本就該如此,從未隔閡疏遠。
聞婧垂下漂亮的眼簾,不想讓一劍寒看到她濕潤的眼眶。
一劍寒怕氣氛沉默,笑了笑,主動挑起話頭:“阿婧,你講一講我們初次相見的場景吧?說不定我能記起來。”
聞婧喉頭微微哽咽,過了好會兒,才“嗯”了一聲,緩緩說:“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被沙漠掩埋一半的高樓裏,你出現在一家服裝店。”
“什麽是服裝店?”
“就是成衣鋪。”
一劍寒似乎有點點模糊記憶了,他忙問:“你是不是穿了一條紅裙子?”
“沒有!我提了一隻紅色油漆桶!”
“……”
一劍寒抱著聞婧,往出處走,一問一答夾雜著低低笑語,在山穀中輕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