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怨聲剛落,夥計抬頭,對上一張冷峻冰冷的麵容,嚇的一激靈。

“她,也是你可以責怪的?”

強大的壓迫感赫然衝來籠罩在頭頂,那夥計打了個哆嗦,緊張的低下頭,白色的衣袍在他眼尾飄揚,深邃狹長的眸子盯著他,眼中淡淡的寒意幾乎讓他渾身戰栗,喘不上氣。

“小,小的不敢,小的不明白東,東家的意思!東家饒了小的吧!”

夥計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低著頭不甘心的道歉。

詹霽月走到他麵前,俯視著他算計的臉,輕聲道:“商人重利卻更重情,隻知道掙錢毫無家國大義之人,最終隻會被北祁被百姓拋棄。”

“我讓你們拿出米糧,賑濟災民,並非為了美名,也不是為了掙錢,我隻想讓兗州恢複生機。”

那夥計不屑的撇嘴,抬起頭問道:“既如此,小的還是不明白,直接送不就可以了?為什麽還要賣?”

“我懂了!小姐是想壓其他商人,逼迫他們賣回原價!”

秋竹苦惱的思考,下瞬忽然雙眼發亮,崇拜的看向詹霽月。

詹霽月含著笑摸了摸她的腦袋,點了點頭,“就算拿出所有的糧食,我們也隻能維持這座城十日的溫飽,但事實上兗州並不缺糧,隻因為一些人的一己之私故意控製售賣才會變成如今的局麵。”

“隻要我們有足夠的糧食,價格又比他們的便宜,他們想要和我們競爭就不得不同樣調整價格,再者,人全都擠到我們這裏買糧食,沒有人去他們那裏,他們沒了競爭力便會主動打破一手營造出來的糧食緊缺的情況!”

詹霽月聲音很輕,吐出的話卻讓兗州看到了希望,“隻要兗州恢複糧草供應,自給自足,自然不會出現路有凍死骨的情況!”

“所以,大小姐並不是要憑一己之力拯救兗州百姓,而是想要通過商業競爭,迫使那些刻意不賣糧食的鋪子開倉.......”

閆戈也明白了,劍眉上挑,眼底透出驚訝,輕佻的麵容第一次露出認真。

詹霽月望向掌櫃,輕聲道:“這也隻是我個人的建議,若是有什麽困難無法執行,大可以提。”

掌櫃的佝僂的腰早已直了起來,滄桑的臉露出笑,渾濁的雙目盯著詹霽月,眼底驚歎,滿臉欣賞。

他本以為這年輕的東家就是個花瓶,和那些富貴公子小姐一樣腦袋空空,什麽都不懂。

沒想到她竟然全都看透了,甚至還想好了如何幫助兗州百姓!

三言兩語間,她將商場上的權謀人心操弄的這般直白,令人佩服!

沉聲道:“小人並沒有困難,隻要是東家的意思,再難小人也會執行。”

“小人做掌櫃的做了三十年方才想明白一些事,沒想到東家看著年紀小,眼光比我還要遠!東家說的法子十分好,可以說是上乘!”

一般人隻會想到開倉放糧博個美名,但這對兗州來說隻能解一時之困,甚至最後連自己的口糧都保不住。

真正想要救兗州,關鍵就在於那些糧鋪!想對他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們不賺錢,需要太多的時間和精力甚至不一定能成功,但詹霽月用這種逼迫的法子在買賣上強行壓他們配合,最終讓他們自願放糧救人,既能節省時間又能幹脆利落的達到目的。

程家有這樣的後代,何愁江南首富之位無人繼承!

“隻不過,東家真的想好了嗎?”

掌櫃的注視著她,神情嚴肅,一直提議跟著發財的夥計諷刺的笑出聲,咬著牙道:“這可是得罪人的買賣!掌櫃的,你真要聽東家的意見?要是那幾家合起夥給我們穿小鞋,我們恐怕寸步難行!”

“莫說以後在兗州掙錢,恐怕連我們在兗州正常過日子都難!”

那夥計顯然一身反骨,黑著臉徑直從地上爬起來,朝詹霽月走過去,冷聲道:“東家!你這一句話,我們可就從商人變成了大善人!成了整個商會的仇敵!你做好了這個準備?到時候他們要打你,我們可幫不上忙!”

夥計話音剛落,秋竹已經衝上去惡狠狠地擋在他的麵前,正準備罵人,被詹霽月拉開。

“兗州,我救定了!他們想整我,我不怕!這天下,不容他們放肆!”

輕輕地聲音從詹霽月的喉嚨溢出來,她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窗外霎時驚雷炸起,千萬條閃電劈出白光打在她的臉上,清冷的氣息伴隨著寒氣上湧,狹長的雙眸透出堅毅詭譎,刹那風華絕代,攝人心魄。

兩個夥計被她的氣勢嚇的後退,兩個人同時做出反應,一個跪了下去,另一個奪路而逃,回頭朝她大喊,“你們要死自己死,別拉著我!”

“掌櫃的,這些年小的多謝你收容,但是這時候不發財還想著救人,簡直離譜!等我賺了大錢,我自會給你養老送終!”

“嘩啦!”

閆戈猛地抽出佩劍,陰沉的看向那個夥計,眼底溢出殺氣。

“東家!饒他一命!”

掌櫃的慌忙上前,按住了閆戈的手,朝詹霽月求助的開口。

詹霽月朝閆戈搖了搖頭,“個人有個人的選擇,他不是程家的奴仆,想走自然讓走!”

“此事便交給掌櫃的,兗州斷不能在此時變成江南災情的開端!這幾日,要辛苦掌櫃!”

詹霽月懇切的望向掌櫃的,屈膝行了一禮。

掌櫃的誠惶誠恐的扶起她,笑的欣慰,“小的當年就是敬重老爺的重情才到兗州做掌櫃,如今東家有老爺的風姿,小的隻會高興哪裏會覺得辛苦!”

“馬上三更天就要到了,想必那些排隊無功而返的人該回來了!我這就去整理倉庫,拿一些米糧出來!”

掌櫃的似乎格外激動,安排好詹霽月和傅熠然等人的屋子,帶著剩下的夥計就去了後院。

等人走了,秋竹湊到詹霽月身邊,小聲問道:“小姐不怕掌櫃的拒絕嗎?那些糧食大半都是掌櫃的提前買的,一下子讓他全拿出來,會不會強人所難?”

詹霽月聞言神色鬆動許多,回眸望向後院忙碌的黑影,沉聲道:“他不會。”

或者說,從一開始,掌櫃的想要的就是她開倉放糧這句話!

“為什麽?”

閆戈呆呆的問出來,他不理解詹霽月為何這麽相信那個掌櫃。

白袍從他眼前掠過,傅熠然低醇的嗓音落到了他們耳裏,“那掌櫃關了當鋪。”

詹霽月在兗州有一家茶鋪一家炒鋪一家當鋪,而那個掌櫃的關了當鋪......

在這等危難關頭,當鋪隻要有心就能隨時大賺一筆,為了買那些昂貴的米糧,百姓耗盡家財後就會變賣家產,為了不讓他們變的一貧如洗,掌櫃的才會關了當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