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四周發出倒抽氣的聲音,所有人麵麵相視,整齊默契的向後退了一步,驚恐的看著身著白袍的沈明赫。
這竟然是皇子?!
他們......打了皇子?!
“我們不是故意的啊!二殿下恕罪!”
所有人如夢初醒,慌慌張張的跪下,一個個麵色慘白,神情再不複之前的狂傲。
連翹震驚的看著詹霽月和沈明赫,眼睛瞪大,恨恨的瞪著自己的娘,咬牙,將她娘拽到了地上。
“得罪皇子,你想死嗎?”
連翹的娘還是不敢相信,遲疑的朝周管家道:“你不會也是被他們收買,故意騙我們的吧?”
“放肆!皇子的身份也是能輕易假冒的?這可是誅九族的死罪!”
嗬斥聲從身後響起,詹霽月挑眉,看向身後。
一襲藍色官服伴隨著匆忙的身影趕忙過來,江南知府彎著腰繞到沈明赫的麵前,噗通跪在地上。
淩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著直白的殺意,詹霽月皺眉看去,一道黑影快速從眼前掠過,隻看得清一縷黑發。
“展大人?這真的是皇子?”
看到官府都來了人,連翹的娘再也不敢挑撥質疑,白著一張臉迅速跪下,頭埋在胳膊裏,沒好氣的嘟囔,“這怎麽可能是程府的少東家和皇子?出生這麽顯貴的人竟然會和我們同吃同住?”
她的絮叨落在詹霽月耳裏,她的神情陡然陰鷙。
二殿下——實在太過淡泊名利。
他真心實意的去救這些江南百姓,不為名聲不為權利,卻被他們如此對待,怎能不寒心?
“展大人,各村情況如何了?”
沈明赫本人倒沒什麽情緒波動,見到江南知府,麵上恢複溫和,不著痕跡的將詹霽月擋在身後,朝江南知府問道。
江南知府恭敬的開口,“多虧殿下及時出謀劃策,堤壩已經修補,能救回來的莊稼也都全部救回來,揚州各縣各村傷亡人數比預計要小很多!”
“燕州縣令提供了大量船舶,還有第一樓相助,洪水淹沒區域已經沒有任何問題,隻等著北方來人將水引入他們幹旱之地!”
江南知府行色匆匆,額頭上還不斷冒著汗,腳上更是泥濘,正如詹霽月預料的那般是個幹實事的大臣!
這樣忠心有能力的官員,在前世卻死於沈淮序的陷害!
詹霽月抿了抿唇,望著躊躇不敢來的連翹,朝她伸出手。
連翹怔住,隨後展開大大的笑意,快步跑了過來。
她的小姐沒有不要她!
真好!
“這是?小姐新收的妹妹嗎?”
秋竹沒想到自己幾天沒回來,小姐身邊就多了一個小丫頭。
一雙杏眼瞧見連翹蠟黃的小臉,目光落在她剛剛挨打的青紅的胳膊,撇了撇嘴,歎了口氣,嗔怪的瞧了一眼詹霽月,握住了連翹的手。
自家小姐又同情心泛濫!
“我們家主子最是善良赤城的人,以後跟著主子好好幹活,以後再不用挨打了!”
連翹本做好了被秋竹排擠的準備,猛然聽見這話,眼淚登時在眼眶蓄起來,重重點頭。
“程府的府醫已經到了,諸位有什麽不適還請回到該回的地方,等著大夫重新看診。”
詹霽月沉穩的聲音落下,方才還盛氣淩人的一群人瞬間落荒而逃,連手裏攥著的糞團都趕緊丟了,生怕被他們問罪。
原本想走的大夫被這麽一折騰也沒了精氣神,程府的府醫們率先給他們看診,皺著眉開方子,順便問起了揚州中心城的病症究竟怎麽回事。
場子有江南知府和沈明赫坐鎮,自然不必再擔心,程府府醫共十名,以他們的聲望能夠讓這些百姓順從治療。
“周爺爺你怎麽過來了!你的身體可好些了?”
詹霽月轉身走向周管家,不由分說按住他的脈搏,皺起來的眉頭鬆了鬆。
周管家的症狀似乎要輕一些,針灸之後喝了藥脈搏不再虛浮,明顯腹瀉也好了很多。
“老奴醒來就沒看見小小姐,正擔心著有夥計來報說百姓暴動要打給他們治病的大夫,老奴擔心您趕緊過來了!幸好是來了!不然還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事!”
周管家心疼的看著詹霽月的臉,顫抖著聲音道:“今日這事要是讓老爺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麽心疼呢!”
他們捧在手心的小小姐,竟然在揚州被這些狼心狗肺的人砸糞團!
“小小姐,您若是不想救他們了,就一句話,程家立刻撤退!”
周管家氣的滿眼通紅,什麽百姓什麽生命什麽大義,傷了他們家小小姐,什麽都不好使!
詹霽月心頭一暖,忽然伸手,抱住了周管家,輕聲道:“雖有刁民卻也有人護著我,就算為了他們,揚州也不能不救。”
詹霽月看向那群護著自己的娃娃和老太太,唇邊揚起一抹笑,讓金澈帶著點心給他們,又讓周管家好好休息,朝連翹道:“走吧,我們去看看那些家禽。”
瘟疫的來源很多,最常見的還是家禽!
連翹趕忙點頭,帶著詹霽月朝深山裏走,秋竹牢牢抓住詹霽月的胳膊,這次死活也不願意離開詹霽月半步!
“咯咯咯。”
給了錢,連翹衝進柵欄抓了幾隻雞過來,頂著一頭的毛麻利的綁了它們的腿,笑嘻嘻的往詹霽月麵前放。
一根銀針紮入雞的體內,詹霽月看著淺黑色的針頭,皺了眉。
“這裏還有鴨,鵝,還有牛!”
連翹和這些街坊四鄰都認識,知曉了詹霽月的身份,不肯再收錢,帶著這些動物到了詹霽月麵前。
挨個檢查,詹霽月抬起頭看向這些飼養家禽的人。
“你們近日來可有腹瀉頭疼症狀?”
比起中心城的人,他們的臉色好太多!
那些人久居深山,也因為居住地地勢高避開了洪水,根本不知道中心城發生什麽事,茫然的看著彼此,搖了搖頭。
“還請讓我給你們把脈。”
麵前的人樸素的很,詹霽月嚴肅的麵容也緩下來幾分,柔聲懇求。
這些人笑嗬嗬的伸出手,喜氣洋洋道:“小郎君是大夫?你可真好!平常我們想讓山腳下王麻子給我們看看,都要跑好幾趟還要送許多吃的他才答應,你竟然親自跑過來給我們看身子!”
一碗幹淨的水擺在詹霽月麵前,山戶們井然有序的坐在詹霽月對麵任由她給自己看診。
“火氣太旺,您平日莫要再飲酒。”
“您的眼睛皆因看遠處少又休息的不夠這才視物模糊,我給您開一張方子,裏麵的藥材山裏都有,您若是不認得稍後我帶您采摘一遍,日後自己去摘,一日三副藥,喝上十日便可恢複。”
挨個給這些人看診,一共十幾個人,半個時辰便全部看完。
雖說他們都有著因勞累導致的毛病,但——全不是中心城的病症!
他們——沒有感染瘟疫!
“你們平時會吃這些家禽嗎?還是隻是售賣?”
詹霽月盯著黑的不太嚴重的銀針,笑著問道。
幾個人點了點頭,“前段時日沒了糧食,我們就隻能殺了這些雞鴨度日,這段時間官府送來了米糧,我們就又沒吃了!”
也就是說,他們吃了家禽,卻依然沒事!
如此看來,這次的瘟疫並非家禽導致!
“多謝諸位配合,中心城受災人越來越多,這裏安靜的很,若非必要諸位短時間莫要去中心城。”
詹霽月好心提醒,又帶著這些勤勞直率的山戶摘了草藥,端起桌子上的水一飲而盡,準備離開,目光停留在他們的院子裏。
“那些大缸是......裝水?”
江南水域並不缺水,家家戶戶都有井,像這樣屯了滿院子一人高大缸裝水的很少見!
山戶們熱情的帶著詹霽月進院子,打開了大缸,不好意思道:“我們這裏是深山,本來也有水井,可是井裏的水都渾濁的很根本不能給孩子們做菜,所以我們常年都在水缸裏囤水,等那些泥土沉下去,用上麵的水做菜。”
“早些時候知道要下大雨,我們也不願意冒著雨去井裏打水,索性趁著雨勢小的那段時間把所有大缸都裝滿了水,到現在還沒用掉呢。”
水......
詹霽月了然的點了點頭,讚道:“難怪這裏的水都有一股甘甜,和中心城喝的不太一樣。”
等等。
水,為何味道會不一樣?!
一道白光從腦子裏閃過,她似乎要抓住什麽。
“轟隆隆!”
天上驟然落下驚雷,秋竹緊張的抱住胳膊,連翹打了個哆嗦,詹霽月放下混亂的思緒,輕聲道:“恐怕又要下雨了,諸位快回家吧。”
連帶著雞鴨鵝都被放回柵欄,詹霽月看著銀針泛黑的針尖,陷入沉思。
風聲起,她的衣擺沾著泥水又髒又亂,掌心隱隱作疼,她掐著那害老太太的男人的時候用了太大力氣,又被他打到,手腕泛著青。
“短短幾日,竟是將自己搞成這般模樣。”
若有似無的輕嗤從頭頂響起,詹霽月幾乎瞬時抬頭。
傅熠然?
“你們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上麵,空無一人!
詹霽月朝秋竹和連翹問道。
秋竹和連翹對視一眼,奇怪的搖頭,“沒有聲音啊,就是打雷!小姐我們快下山吧!淋了雨著涼了可不得了!”
沒有嗎?
難道是她幻聽?
那個人.......來了揚州後便沒了消息,也不知去了何處!
從石凳起身,詹霽月帶著秋竹和連翹朝山下走,衣袍冷不丁絆了一腳,膝蓋一疼,差點栽到地上。
頭頂湧來強大冷然的氣息,壓迫感赫然襲來,身側刮起一陣疾風,帶著鋪天蓋地的寒氣和隱隱的怒氣,腳踝被一團風裹住,整個人被風力拉了起來。
這不是幻覺!
“傅熠然!”
他在哪?
詹霽月驟然開口,頃刻間,所有氣息盡數散開,像是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