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霽月側著身子起來,端起藥灌了下去,停頓了許久,終於聽清了連翹的話。

腦中年少的回憶紛紛湧來,成為一個完整的自己,有那麽一瞬間,已然忘記今夕何夕。

“傅熠然,哥哥......”

歎了口氣,詹霽月逼迫自己清醒,望向一臉糾結的連翹,輕聲開口。

“揚州瘟疫全都消除了?”

連翹連連點頭,“您的藥發揮了很大的作用,腹瀉的情況已經基本沒了,發燒的也都在恢複,天師府的雲霧公子把我們送過來之後似乎還要去揚州,想必已經沒有問題了!”

連翹束手束腳的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小姐,您呢?您這究竟怎麽會受傷?傷的重嗎?”

外表上看,詹霽月除了腿上有傷正在冒血,其餘並沒有大礙,但她的臉色慘白,方才進來時還看見她渾身冒汗,顯然經受了極為痛苦的事。

連翹不懂什麽內傷外傷,隻知道自家小姐比她想象的還要難受,不知鼓了多大的勇氣,這才問了出來。

秋竹拉了拉她的衣袖,朝她微微搖頭,含著笑勸詹霽月再喝點補血的湯,心疼的看著她越發瘦弱的身子,強行忍下已經到喉嚨的話,啞聲道:“小姐再歇會吧,二殿下吩咐我們不用再去揚州,等小姐在這將身體調養好了,直接回京。”

想了想,秋竹又道:“天師府的人對我們都很客氣,奴婢方才打聽了一下,之前對小姐有敵意的人全都被二殿下罰了一頓,聽他們意思還要喊小姐師姐,在房門口堆了不少東西,很是關切。”

“奴婢瞧著此時的天師府已經安全,小姐您就別再亂跑了,留在這好好養身子,有二殿下在,您總是安心些。”

平日咋咋呼呼的秋竹似乎一夜之間長大,到了天師府,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竟是將這裏打探的清清楚楚,抓住了真正做主的人是誰,又搞清楚了小廚房的位置,詹霽月的藥和進補的湯全都是秋竹一手熬煮,堅決不讓別人插手。

她是真怕了!

詹霽月伸出手,手掌落在秋竹的腦袋上,輕輕的揉了揉,輕聲道:“辛苦你了,秋竹。”

目光落在連翹的身上,詹霽月笑著問道:“你若是和我一同回京,回揚州的機會不多,你可要與家人道別?”

連翹一聽這話,“噗通”跪在地上,雙眼猩紅,咬了咬牙,怒氣衝衝道:“那樣的爹娘,奴婢沒有什麽話好和他們說的!倒是小姐平白受了我娘的責難卻沒有怪奴婢,奴婢都無顏麵對小姐!”

詹霽月彎腰,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彎了彎唇,“你爹娘與你都是獨立的個體,你又不曾害過我,我何必遷怒與你!”

“明日放你和秋竹一日假,你們想要回揚州或是在附近鎮子裏逛逛都好,這段時間你們也辛苦了。”

掌心捂著自己的心口,詹霽月重新躺在**,腦子裏複雜的很。

她不確定夢中看見的人是否是真的人,她明明被三師叔用內息壓的強行激活了噬心蠱,本該疼痛難忍甚至該像兒時那樣承受內裏扒皮抽筋的痛苦,可現在除了剛開始的刺痛,渾身酸疼,並沒有多餘的感覺。

甚至連心口都沒有強烈的灼燒感。

十分不對勁!

手指按在脈搏上,詹霽月忽然瞳孔放大,皺了皺眉。

她的身體隻是有些氣血虛,竟是半分毒素都沒有!

難道......

低下頭,她看著自己的雙手,難道她當時抱著的人,是真人?!

“你們來時,可有看見護國將軍?”

詹霽月的聲音從喉嚨裏艱難的溢出,她的眼前不斷浮現出在記憶裏依稀看見的傅熠然挨打的畫麵,神情頓時幹澀。

秋竹和連翹對視一眼,連翹不知護國將軍是誰,茫然的搖頭,秋竹隱約感覺到詹霽月對護國將軍有些特別關注,抿了抿唇,眼底露出幾分焦急,搖頭道:“奴婢不曾看見,不過聽那幾個天師府的人說藏經閣的地牢下麵似乎關著一個人,那個人很危險,奴婢不知是不是護國將軍。”

停頓了一下,秋竹又問道:“小姐在天師府見到了護國將軍?那,閆戈將軍......”

閆戈和傅熠然慣來形影不離,若是傅熠然在天師府,閆戈會不會也在天師府?

“他們在天師府是拜訪嗎?”

秋竹心底隱秘的跳了一下,視線不自覺朝外看去,祈禱他們不是為尋仇或是打鬥。

來了天師府,她其實一直都聞到劇烈的血腥味,隻是不敢往深處想!

詹霽月沉默,啞聲道:“我也並不知曉......”

“我去藏經閣瞧瞧。”

從**起身,詹霽月說著就開了門,朝門外走。

秋竹和連翹趕忙跟上,主子的想法聽他們又不能幹涉,隻能小心的護著她,四處尋找詹霽月要找的人。

與此同時,天師府後山的大片湖泊上,一葉扁舟,一襲白袍,沈明赫乘舟而行,衣袂翩翩,月光從頭頂灑下,皎潔之下那人清貴高潔,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寒芒閃過,一個已經不能稱之為人的人被砍斷了頭顱。

呂峰不甘心的瞪大雙眼看著自己掉入湖中,他的屍身瞬間化為血水,和湖水相融。

一抹倩影從眼前掠過,沈明赫抬眼看去,眸光瞬間變的柔和。

“小姐,藏經閣似乎在這裏!”

秋竹清脆的聲音傳到耳裏,沈明赫微愣,麵色透出幾分陰鬱,仿若謫仙一般的麵容此刻溢出難言的孤獨,唇上一貫的淺笑此刻斂了回去,溫和依舊,眸色深處露出淡淡的哀傷和自嘲。

藏經閣......

她那樣倉促,想來,是為了尋那個人吧。

傅熠然。

他一手將傅熠然推到了她的麵前,此刻看到詹霽月真的朝傅熠然奔去,心頭像是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無比沉悶。

他的腦海中不斷回**著雲霧的那番話,他當真願意一直做她的哥哥,隻在她的身後守著她嗎?

答案是肯定的。

他願意守著霽月,守著他獨一無二的月亮,為此甚至可以犧牲生命。

但,倘若有一日,他解開了心蠱,破除了師尊對他的詛咒,他也曾隱秘的想過,若有這個可能,他是不是也能走到霽月的麵前,正當光明的爭上一爭,親自去守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