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糕......那是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東西,每次祖父出門都會帶一份給她,自祖父去世後,她已經好久沒吃過。

二皇子......竟然對她的喜好了解的這麽清楚?

明明,他都很少回京。

“臣女,已經戒甜食很久了,但娘依舊喜歡,臣女多謝二殿下掛心。”

屈膝,詹霽月朝沈明赫道謝。

沈明赫一把將她拉住,溫潤的眸子倒映著她的臉,溫柔的厲害,“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我上次便說過,你永遠是我最珍惜的妹妹。”

清澈的眸光沒有摻雜任何雜質,沈明赫鬆開手,像是懷念一般瞧了她好幾眼。

前世詹霽月大婚時沈明赫送的禮就足夠重,今生他們第一次見麵,沈明赫也表達出足夠的耐心,這樣的感情隻因為娘的關係嗎?

詹霽月不太明白,狐疑的瞧著他,沈明赫坦然受著她探究的視線,伸手替她擋住刺目的陽光,唇邊泛著溫潤的笑意,聲音很輕,又讓人渾身舒適。

“這些年我遠在天師府聽過幾次你的消息,侯府人多眼雜我未能親自看你,本想你能平安一生便足矣,沒想到你卻有驚世之才,一己之力還了自己和素姨一個太平。”

“那姨娘磋磨你多年,又刻意下毒謀害母後意圖陷害當家主母,刑部走訪不少人已經調查清楚,想必流放的旨意很快就會下達。”

像是在說一件小事,沈明赫溫柔的吐露著江姨娘最後的結局,風輕雲淡,又隱隱帶著蝕骨的寒氣。

給皇後下毒,江姨娘本該被處死!

流放......有時候比死還要難受!

隱隱的,詹霽月感覺有麵前之人的手筆。

“二皇子可知江姨娘將會流放到哪裏?”

詹霽月輕聲開口,沈明赫唇邊泛起一絲冷笑,轉瞬即逝,“嶺北荒蕪之地。”

光是走過去,就需要長達五年的時間!

嶺北處於北祁和西魯交界,那裏人跡罕至,任何人去了那都會成為兩腳羊!

從沒有人能活著回來!

“素姨既然回府,那對母女潑在你和素姨身上的髒水也已經清洗幹淨,日後你終於可以如兒時一樣肆意生長。”

沈明赫話音變的柔和,瞧著她的側臉,眉宇間含著淡淡的暖意,“這件事,你做的很好。”

“前半段你已經做了,後半段就交給我。”

頓了頓,沈明赫聲音仿若春風,“我曾當著詹爺爺的麵發誓,會護好你!你若打算入世,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沈明赫聲音說的輕,詹霽月聽的並不大真切,心髒跳的厲害,她怔怔的看向沈明赫,恍惚間,想起一個畫麵。

那時,她應當才四歲。

一個長的白皙清秀的小哥哥渾身是血的站在她麵前,雙目灰暗,身上的白袍被撕成碎片,瞧見她,幹裂的唇盡力溫柔的揚起一個弧度,朝她喊了一聲,“霽月妹妹。”

祖父的牽著她快步趕過來,扶住昏厥的小哥哥,她跌跌撞撞的跟在他們後麵追進屋,再後來.....她記不清了。

隻知道濃鬱的草藥味那段時間醃製了她和那個小哥哥,祖父緊緊握著她的手,痛罵陛下昏庸聽信奸人讒言殘害自己的孩子。

再後來,她記不清過了多久,小哥哥長高了一些,卻更瘦了一些,依舊渾身是血,他的手裏提著一個人頭,跪在祖父麵前,冷漠的仿佛一個雕像。

他說,他為自己報仇了!

他看向自己,目光帶著難得的懇求,他說,“霽月,別怕哥哥。”

漫天的紅色蒲公英在記憶中飄**了許久,她記得有一群人出現在院子裏,記得自己倒在地上的時候小哥哥痛苦的表情,最後的記憶裏,她看見了小哥哥拿起刀顫巍巍的插入他自己的心口......

他插入心口之後呢,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好像站在自己身邊好久好久,嘴唇蠕動了好幾次,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記得了。

她隻知道那年後,她的武功突飛猛進,祖父手下將士要學一年的東西自己半個月就能熟練掌握,隨之而來的,就是心髒的劇痛,然後內息消散,化為虛無。

祖父將她帶去蒼爺爺那吃了許多奇怪的東西,最終蒼爺爺朝祖父搖頭,摸著她的腦袋說慶幸她是個女娃娃,不用建功立業。

她不服,說她就算沒有武功不能調養內息,光是劍術和武術她就可以上陣殺敵。

祖父笑著把她扛在肩上,說她不愧是詹戒閩的孫女!

那之後,她更努力地學習兵器,祖父更加悉心教導,發覺她在箭術上出神入化的天賦,親自用虎皮虎筋做了一把鋒利的箭交給她。

祖父病逝後,她知道那把箭她護不住,所以最後一次去江南的時候,送給了兒時的幾個同伴。

而那個小哥哥,她已經不記得他的長相,隻記得他跪在地上發誓要保護她一輩子。

祖父也曾提起過二皇子,他說,“霽月,你此生可任性做任何事,唯獨不能傷二殿下。因你......”

因為什麽?

好像是,因為她有愧。

“嘶。”

太久沒有想四歲時候的事,詹霽月大腦赫然轟鳴,兩隻手忍不住抱住頭,眼前冒著白光。“霽月,你怎麽了?”

熟悉的香氣灌入鼻尖,詹霽月睫毛顫了顫,沈明赫竟握住她的手,吐出的聲音溫柔卻又帶著分明的凜冽,“你哪裏不舒服?心口嗎?”

稍稍向後退了一步,詹霽月保持和沈明赫的距離,閉著眼調整自己的情緒,不好意思的朝沈明赫道歉,“這幾日沒有睡好,讓二殿下看笑話了。”

“二殿下,曾經來過定安侯府嗎?”

一時沒忍住,詹霽月朝沈明赫問道:“祖父還在世的時候,二殿下來過嗎?”

“你.....想起.....老定安侯是所有人向往的英雄,我也曾心生敬佩,纏著父皇去過定安侯府想要拜老定安侯為師,不過未能如願。”

沈明赫收了之前的話,平淡的開口,握著詹霽月的手卻沒有鬆開。

一股涼意貫穿全身,詹霽月略微擰眉,還沒等她察覺那是什麽,二皇子已經鬆開她的手,朝她歉意一笑。

“若是當年我能更加堅持,或許這些年就可以陪在素姨身邊,不必被人迫害。”

沈明赫聲音很淡,卻隱隱透出壓抑不住的怒火,詹霽月靠近了些許,臉上神情變了幾變。

從第一次見二皇子她就覺得有些莫名熟悉,以她的性子,對任何人都會心生警惕且疏離,但是對二皇子......有一種發自骨子裏的親近。

但每次她隻要深究這感覺從何而來,就會被強行打斷,下意識躲開沈明赫的觸碰。

“殿下對娘的心意霽月定會傳達,今日天色不早了霽月不能在宮中久呆,還請殿下見諒。”

詹霽月停頓了一會,忽然想起自己找他的目的,話到口邊,忽然轉了彎,“臣女在府中侯迎殿下。”

她不能直接告訴二皇子江南將會有水患,宮中人多眼雜,傳出去她恐怕會被當成妖物!

沈明赫看出她有話想說,眸光溢出水來,頷首,望向她身後的芍藥,溫聲道:“有勞姑娘帶詹大小姐回府,太後召見恐怕已經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