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摸黑上山,踩了一腳的泥水,披著冰涼的露氣,走了三個小時。
平常走兩個多小時就可以完成一次慣例巡山的,今天花費的時間比較長除了因為夜色太深,路看不清,還因為他走得很謹慎,擔心驚擾到了藏身森林的偷樹賊。
三個多小時的巡山結束,天邊已亮出紅霞,但他並沒有察覺到可疑的動靜。
他來到丟了青梅樹苗的地方,痕跡還是上次看到的樣子,沒有任何改變。
他又不放心地在山裏轉了很久,卻並沒有別的海南青梅被偷竊。
這事真是古怪,難道隻是什麽人對海南青梅感興趣,偷偷挖走私種?至於偷樹賊什麽的猜想,純粹是他一朝被蛇咬後的敏感多疑?
不管怎樣,山裏沒有別的情況已是萬幸。
林木下山回到家,才發現母親還守在窗戶前。
“回來了?”母親的聲音有些啞。人在過度焦慮後,身體會因為動肝火而虛躁。
“回來了。”林木遲疑了下,勸慰道,“以後你不用這麽守著,好好養身體,我才能安心地做事。”
阮雪慧滿口答應,“好好好,知道了,跟你爹一個德行。我也是剛醒,看到你不在,就在窗口望了一會兒。”
“早飯吃什麽?我去做。”阮雪慧說,“你上山下山肯定累壞了,就別動了,休息一下。”
“我看昨天晚上還有吃剩的兩道菜,我熱一熱,咱們將就一下。”
林木上前攔住她,“我來就好了。”
吃早飯的時候,林木發現母親根本不肯夾菜,不肯吃飯。他知道母親是想省一點兒,可是……他心裏好難受。
心裏越難受,通過嘴表達出來就顯得越硬朗。
“媽,該吃吃該喝喝,你把飯吃好了身體才恢複得快。”
他給阮雪慧夾了很多菜,根本不容她拒絕。
“以後不許在這種地方省,根本省不出來錢還容易把身體搞壞,到時候反而要花大價錢。”
阮雪慧覺得林木激動得有點兒過頭了,沒說什麽,默默吃飯。
阮雪慧的手抖得太厲害,她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把飯菜弄到了桌子上。
林木看到這一幕,才意識到媽媽現在還沒有自己吃飯的能力,趕緊端過碗喂飯。
一頓飯下來,阮雪慧心如刀割。她確實想幫著兒子省一點。自己生的骨肉,哪忍心看他那麽拚那麽累?如果將來,他因為諸多現實的原因錯過了雪雪,也許會難過一輩子吧?
早飯後,林木躺在被窩裏就呼呼大睡了。看到兒子呼呼大睡的樣子,阮雪慧那顆緊繃的心終於放鬆了一點兒。兒子能馬上睡著,說明山上的事情並不嚴峻。
她想,一定是她的祈禱起到了作用。
接下來的時間裏,林木每天都很忙碌。巡山的時候,也要帶上好幾份資料和一個二手平板,一有空就工作。
他還是能在詞螢雪發消息的時候秒回,也能在詞螢雪打電話來的時候跟她聊上一會兒。但是,所有的這些,都是用更忙碌換來的。
他不知道這樣的狀態可以堅持多久,對他這個背著重重的殼前行的蝸牛來說,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剛下過一場雨的山林氤氳著霧氣,陽光已經從雲後冒了出來,看來今天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林木早早地上山了。
他剛上山,就發現了不對勁。
地上有其他人的腳印!
這一帶荒涼,多數時候,隻有護林員的腳印。
43碼,44碼,45碼腳的護林員都有,但是,很明顯,有些腳印的鞋碼在40左右。
有其他人來山裏?
林木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選了一條隱蔽的小路往前走。
小路蜿蜒幽靜,地處溝壑河道附近,水流叮咚,聽不清山裏的動靜。為此,林木隻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通過眼睛來觀察。
奇怪的是,小路都已經走到盡頭了,還是沒有看到人影。
也許那些入山的人已經走了。
林木有些口渴,找了個石頭坐下,準備喝點水再繼續巡山。剛喝一口水,都還沒來得及咬一口幹糧,就發現前方遠處有人影掠過。很快,快到林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就算是眼花,也要去確定。
林木收起東西,朝著前方快步趕過去。
爬了十幾分鍾的土坡後,林木還真看到了兩個人影,隻是沒看清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林木的第一猜測是跟陳遠打交道的那些來自德裏西可的偷渡者。
林木把身上的包取了下來,放到地上,如此,才能輕裝上陣。
繞過一個陡峭的懸崖,林木來到了一棵挺拔的海南青梅樹下。
這棵海南青梅,正是詞螢雪上次拍攝的主角。
他借著樹幹的遮擋藏住身體,悄悄觀察著前方的動靜。
在藏身五六分鍾後,終於聽到了動靜。
兩個人朝著他藏身的這端急匆匆地走了過來,似乎起了爭執。
“我說過了,隻需要一棵幼苗就足夠了,根本不需要冒險來這裏取更多的樣本!”
“你太冒險也太不負責任了,這麽大的事,你覺得一棵小苗能看出什麽來?”
“行吧行吧,你謹慎,你周全,那你什麽事都做完吧,我不瞎摻和了。”
“我說你這個人怎麽說著說著還急眼了?來都來了,趕緊取了樣本離開這裏。拖得越久,變數越大。”
林木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裏越想越不對勁,拿出手機給何衛民發了消息:山裏有情況,多帶幾個人。
山裏沒什麽信號,但是,偶爾運氣好的時候,消息是可以發出去的。林木發現這會兒手機顯示了一點信號圖標,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機居高,終於,消息發送出去了。
發完消息,收起手機,林木才發現那兩個人已經快來到他藏身的這棵樹旁邊了。
怎麽辦?
林木隻能悄悄地往旁邊挪動,以免正麵撞上。
他隻顧著藏身,並沒有注意到身體正朝著高高的懸崖逼近。
林木發現,這兩個人嘴上說著工具,實際上身上並沒有帶什麽東西。要麽工具放到了一邊,要麽——還有同夥。
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對方人多,林木沒有冒險地上前質問。
他回頭發現身後是懸崖,隻差兩三步,就有可能踩空掉下去,便把身體盡可能地貼著樹幹。
突然,他的手癢痛了起來,像是被一隻帶有劇毒的大蚊子突然刺入皮肉。
他強忍著,然而,下一刻,兩隻手臂都突然傳來這種感受!
密密麻麻的痛感太煎熬了,癢痛難忍,林木隻有把腳踩穩,確定不會摔倒後,伸手撓了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