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謹不與段靈耀說話, 也不肯吃東西,他沉默地躺在**,乍一看好像睡著了般。

起初一天, 段靈耀還在跟他置氣:你不理我, 我也不理你, 看誰熬得過誰!

可宋司謹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了,自暴自棄地任由段靈耀處置。

人是鐵飯是鋼的真理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隻不過三頓飯的功夫,宋司謹被養出來的紅潤血色便飛快蒼白下來,整個人都憔悴的叫人心疼。

段靈耀站在他身邊,又委屈又生氣, 他伸手去搖宋司謹:“你起來!”

宋司謹不理他。

段靈耀又想威脅他嚇唬他, 但忽然想起來,這一招也沒用了。一定是因為自己總是舍不得真動手, 他才恃寵而驕!

出於某種本能,段靈耀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理由, 他必須依照這個理由來行動,否則有些東西就會碎掉。

於是他剝開宋司謹的衣物,在他身上又咬又吻, 可宋司謹還是沒什麽反應。

段靈耀大叫他的名字, 憤恨地用被子把他蓋住:“睡睡睡,我就不信你能睡到天荒地老!”

哼,才不會上當, 之前就裝病不吃飯騙自己, 搞得好像誰不知道似的。

第二天, 宋司謹仍舊是一副半死不活的頹敗樣子。

他甚至懶得起床給自己洗漱, 就那麽沉悶地躺著, 偶爾躺累了,就是翻個身換一個姿勢,但還是不搭理段靈耀,也不肯吃東西。

“你想把自己餓死嗎,以為死了就能逃離我的手掌心?你做夢!你就是死了,變成灰了,你也隻能裝進罐子留在我身邊!”

說這話的時候,段靈耀手裏端著一碗宋司謹最愛吃的皮蛋瘦肉粥,坐在床邊大聲嚷嚷。

宋司謹弓著身子背對著他,一聲不吭。

段靈耀就瞪他的背影,眼睛瞪得圓溜溜,仿佛這樣就能威嚇到他人。可惜宋司謹閉著眼睛,接受不到他的信號。

總是不吃飯怎麽能行,胃會餓壞的,好不容易才養的有點肉,再餓瘦了可不成——段靈耀心想,自己才不是心疼一個不知好歹的人,隻是心疼自己親手養出來的肉。

他放下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熱粥,細心地吹涼,然後強行把宋司謹掰過來,又掐住他的下巴叫他張嘴。

溫熱的粥被強迫性塞進口中,軟糯的米粒和鮮香的皮蛋肉絲一同滑進口中,是叫人胃口大開的美味。

但宋司謹蹙起眉頭,下意識掙紮,扭頭就吐了出去。

段靈耀勃然大怒,按著他要強行繼續喂粥,宋司謹不願意就是不願意,掙紮中撞翻粥碗,名貴的瓷器落在地上摔碎,打翻的熱粥一下撒到段靈耀手上。

滾燙的溫度把手背燙紅一片,段靈耀握著勺子鬆了力氣。

宋司謹一把推開他,終於舍得睜開眼看他一眼,隻是瞥了一眼,在他手上停頓一瞬,便又沉悶地收了回去。

他往床裏頭縮了縮,抗拒的態度溢於言表。

段靈耀甩了甩手,似乎想發脾氣,但又忍住了。他無法忽略那個眼神,總覺得不應該。

憑什麽,他憑什麽那麽看自己!

僵立在床邊的少年深吸一口氣,丟開勺子,聲音有些沙啞,他伸手去拉宋司謹:“你身上髒了,換件衣服。”

粥灑到了他手上,灑到了地上,灑到了**,還灑到了宋司謹的衣服上。

隻要不強逼他吃什麽東西,宋司謹便很安靜,段靈耀幫他換掉衣服,又叫人進來收拾屋子。

辛夷一眼就看到了段靈耀燙紅的手,頓時擔憂道:“少爺,小的給您上點藥吧。”

段靈耀不耐煩地出了門:“不用。”

中午回來的時候,段靈耀滿頭熱汗。

五月天大部分時間不冷不熱,但有時候會突然升溫,叫人猝不及防熱出一身汗。

段靈耀捧著一個西瓜坐到床邊,略顯別扭地開了口:“你不是愛吃西瓜嗎,我給你弄了一個,喏,這是今年夏天最早的一批西瓜,尋常人可吃不到,都給你,我不跟你搶。”

他想,也許是天氣忽然熱起來,宋司謹沒胃口才不想吃飯,給他弄點解暑開胃的,也許就有胃口了。

所以他逛了滿京城的鋪子,找不到,就去麻煩自己的朋友們,最後在三皇子府上找到了個綠油油的大西瓜。

一拿到手段靈耀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回來,怕別人不小心弄壞,一路全都自己抱著。

但宋司謹還是那副死樣子。

段靈耀壓抑著火氣說:“宋司謹,我對你已經夠寬容了,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宋司謹躺著一動不動,沒有看那個西瓜一眼。

段靈耀站起身,沉著臉,一把將西瓜摜到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墨綠的瓜皮跟鮮紅的瓜瓤四分五裂,清新的瓜香充盈滿屋,聞著就知道,這一定是個汁水充沛甜蜜可口的西瓜。

可惜,就這麽浪費了。

——

老夫人正在逗瘦瘦玩。

這皮崽子滿國公府亂躥,人人都知道它是小公爺養的貓,也沒人敢攔它打它。

才四五個月大的貓,正是調皮的時候,畜生聽不懂人話,玩鬧起來沒輕沒重,一不小心就把老夫人的手抓了。

徐嬤嬤忙上前嗬斥一聲,要把瘦瘦丟開。

老夫人抬起手歎氣:“算了,跟個小畜生置什麽氣。十娘啊,世子那邊怎樣了?”

段靈耀大晚上的帶人出城又帶人回來,把人抗進國公府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了,鬧得這麽轟轟烈烈,老夫人自然也知道。

徐嬤嬤說道:“聽說還在鬧別扭呢,宋公子不肯吃飯,可把世子急了個夠嗆。”

“唉。”老夫人摸摸瘦瘦的腦袋,說,“晚上叫世子過來吧。”

到了晚膳的時候,段靈耀走進老夫人的院子,挺胸抬頭怡然自得,看不出半點與人鬧別扭的樣子。

他吃飯算安靜,還很快,略有點心不在焉。

飯後侍女端上來果盤,老夫人用帕子擦淨了手,這才不急不緩地問:“世子打算何時成婚?”

段靈耀依靠在椅子上,笑嘻嘻地說:“奶奶著急抱曾孫了?不行啊,孫兒生不出孩子。”

他胡攪蠻纏,老夫人也不惱怒,淡淡笑道:“世子心裏有數即可,從小到大,世子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想必一個新郎也不過爾爾。”

段靈耀麵上的笑意微微有些沉降:“老夫人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隻是世子從小在宮裏長大,應當知曉,這世上有些人啊,被磋磨的厲害了,沒有過日子的盼頭,往往就走不長久。”

徐嬤嬤端上茶盞,老夫人接過慢悠悠地品嚐。

她有一個宋司謹不太清楚的身份——當今聖上的親姑姑。

長孫與二孫逝世後,老夫人深居簡出鮮少在外界露麵,國公夫人長年吃齋念佛,信國公又遠在北疆回不來。表麵上看,是段靈耀徹底掌控了國公府,實際上他可半點不敢小看自己的親奶奶。

當年聖上與其餘兄弟為爭皇位鬥得你死我活,甚至有人裏通外敵,險些叫聖上客死異鄉。

是老國公和老夫人,以及少年時的信國公拚死拚活護著,才叫聖上走到了今天。

老國公死在當年那一戰,死後被追封信國公——本來他是駙馬,現任信國公段鉞是公主之子,段家不應該有實權官職,且不應該掌控兵權。

但當年新登基尚且意氣風發的聖上感念段家的忠勇,破例冊封了一個世襲公爵出來,並萬分信任地叫信國公帶兵打仗。

信國公不負聖恩,屢戰屢勝,成了大嶽國聲名赫赫的戰神。

後來信國公養了兩個好兒子,長子段靈熙繼承他的意誌,勇武過人正直善良,小小年紀便展露自己在軍事上的天賦,人人都誇他將來會成為不輸信國公的大將軍。但可惜,他二十出頭就死在了戰場上。

二子段靈輝則有讓人吃驚的文學天賦,才學斐然懂為官之道,他很早便決定與大哥走不通的路,大哥從武他從文,正好相互照顧。但同樣可惜,段靈熙去世後不久,他便突生惡疾跟著去了,連定好的婚事都來不及履行。

自打兩人去世,老夫人便鮮少在外界露麵。

國公夫人更是吃齋念佛,終日不見外人。

段靈耀細長的手指輕輕叩擊扶手,不太想提這個話題:“您老不用操心這個,孫兒自會處理好。”

“當真?”老夫人放下茶盞,略微有些無奈,“有些事,有些人,錯過了就當真錯過了,別等到追不回來再後悔,到時候……”

段靈耀一下站起身,仍是那副永遠不知低頭的驕縱模樣:“夜深了,孫兒先回去歇息,您老也早些休息。”

老夫人隻好搖頭:“罷了,你回去吧。”

段靈耀不願意聽一個老人家嘮叨,毫不猶豫地大步往外走,走著走著,忽然伸手從角落裏拎出一隻貓。

瘦瘦在他懷裏拱了拱。

回到宋司謹那的時候,段靈耀沒有立刻進屋,他悄悄對瘦瘦說:“你個沒心沒肺的小王八蛋,快去哄哄你爹,要是他還不吃飯,你也別吃了!”

瘦瘦壓根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段靈耀一鬆手,便蹭地躥進了屋。

一躥進屋,它就開始舔自己的小腳,舔了兩下,跳到**轉圈圈,然後到宋司謹的臂彎裏窩下。

貓兒不懂人類的悲歡離合,野獸的直覺卻讓它感受到低沉壓抑的難過,它喵了兩聲,搖搖尾巴,去舔宋司謹的手。

沉默整天的宋司謹終於有了點反應,輕輕撫摸瘦瘦越發順滑的皮毛,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為自己不能完全負起養它的責任而道歉,為自己一時衝動便讓它留在了一個惡魔身邊道歉。

瘦瘦不明白怎麽了,用頭頂了頂宋司謹,伸爪子去抓他的頭發玩,玩了兩下,見宋司謹沒有陪自己的興致,便慢慢安靜下來。

宋司謹像是被包裹在一個巨大的繭子裏,沉默是皮囊,他知道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但也想任性的逃避一次,就這麽縮著躲著,讓麻木的安全感淹沒自己。

但段靈耀就是要強行把他從繭子裏拉出來。

段靈耀打開門,若無其事地走進來,端著一個放了好幾樣精美菜肴的大托盤。

他把托盤放到床邊的桌子上說:“我聽到你對瘦瘦說話了,別鬧脾氣了,吃飯吧。”

宋司謹沉默地撫摸了下瘦瘦。

段靈耀夾了一顆蝦仁,親自遞到宋司謹嘴邊,宋司謹緊緊抿著嘴巴,瘦瘦聞到香味,一下激動起來,張嘴把蝦仁吞掉。

向來說一不二的小公爺連續在宋司謹這裏受挫也就罷了,連瘦瘦都要搗亂,他忍不住抓起瘦瘦要把它丟開。

就在這時宋司謹動了起來,他坐起身張手就把瘦瘦抱到懷裏,然後弓著脊背呈現出一副防護的姿態,他警惕地看向段靈耀。

段靈耀半伸著手,許久都不敢相信:“你,你覺得……我會打它?”

宋司謹不吭聲。

段靈耀摔了筷子,眼眶猛地變紅:“你寧願對一隻畜生說話都不肯對我說話,宋司謹,你別太過分!”

迎接他怒火的是沉默,以及瘦瘦害怕的喵嗚聲。

於是段靈耀伸出手,強行把瘦瘦從宋司謹懷裏搶了過來,他的力氣本來就比宋司謹大,如今宋司謹兩天沒吃飯,更加反抗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段靈耀揪住瘦瘦的後頸皮。

瘦瘦被嚇得直叫喚,段靈耀拎著貓兒冷笑:“你再不吃飯,我就把它剝皮燉了!”

這話終於成功刺激到宋司謹,宋司謹抬頭,生平第一次露出這般憤怒的神情:“你,你不是人……”

段靈耀哈哈大笑兩聲:“你錯了,隻有人才像我這般惡毒!”

**沒什麽力氣的青年強撐著起身撲向段靈耀,段靈耀手一鬆,瘦瘦掉到地上飛快地溜進床底。

兩人扭打到一起,準確的說,是宋司謹在用盡全力毆打段靈耀,段靈耀抱著他的腰,張嘴咬到他肩上就不鬆口,然後任他用拳頭或者腿腳在自己身上招呼。

不知過了多久,宋司謹虛弱無力地跌坐到地上,他抱住自己的膝蓋輕輕喘息。

青年蜷縮著,長發淩亂,衣服上滿是褶皺與灰塵,顯得狼狽又可憐。

但他臉上的表情恢複了平靜,帶著一點寡淡的厭倦。

段靈耀捂著被踹痛的小腿偷偷紅了眼眶,要是以前,他一定會理直氣壯地要求宋司謹給他呼呼。

可是為什麽,忽然之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段靈耀抽了抽鼻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桌邊夾了一整碗的菜,然後屈膝半跪到宋司謹麵前。

他努力叫自己聲音放軟:“吃飯吧,我跟你開玩笑呢,瘦瘦才那麽點肉,燉它多浪費柴火。”

宋司謹沒有理他,段靈耀就不挪開手。

碗中的飯菜涼了,他就叫人再去熱,熱完了,再親手遞到宋司謹麵前。

瘦瘦探頭探腦地從床底下鑽出來,用腦袋蹭宋司謹的腿,繞著他喵喵叫。

段靈耀隻好又說:“你吃飯我就不動瘦瘦,要是還不吃,就讓瘦瘦陪你挨餓,等你死了,還讓瘦瘦給你陪葬!”

許久,宋司謹的睫毛顫了顫,用袖子擦幹淨臉上的水漬,他沉默地接過那個碗,慢吞吞地往自己嘴裏扒飯。

明明都是宋司謹的錯,還要自己低聲下氣地求他吃飯,真是討厭死了——應該生氣,然後嘲諷他也不過如此,再怎麽倔強還不是乖乖吃飯了?

但這想法隻閃過一瞬,壓根來不及多享受得逞的快感,少年麵上露出笑容,情不自禁高興地說:“這才對嘛,快吃吧,都是你愛吃的菜。”

說完了段靈耀才有些懊悔,懊悔自己竟然先軟和了下來,未免也太丟麵子。

算了算了。

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一個呆子計較。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頭彌漫,段靈耀抽了抽鼻子,又往碗裏夾了一筷子蝦仁。

但高興的段靈耀很快就發現,即使宋司謹開始吃東西,也不願意對自己說話。

深夜,段靈耀從背後抱住宋司謹,他在他背上蹭了蹭,試探性地去牽宋司謹的手。

剛碰觸到指尖,宋司謹被驚了一下,頓了頓,又叫自己重新放鬆。

於是段靈耀成功與宋司謹十指相扣,他緊緊抓著那隻手,懸起的心總算安定一點,便說:“謹哥哥老是撒謊騙人還想跑,明明都是你的錯,怎麽你比人家還委屈。你乖乖吃飯,別鬧別扭,我不跟你計較這次的事了行不行?”

“……”

“宋司謹,你別老惹我生氣行不行?”

“……”

“宋司謹!”

“……”

“宋司謹你個混賬。”段靈耀氣急敗壞地翻到他對麵,強行捧住他的臉,“明明都是你不好,你憑什麽這麽對我,你欺騙人家感情,還擺出這幅樣子,你到底憑什麽!你說話啊!”

他憤恨地去吻宋司謹,在他唇上碾磨撕咬。他熱切地,用力地想要得到他的回應——那些以往總會得到的羞怯赧然情動溫暖。

可如今得到的,隻有宋司謹的冷淡。

他真是懶得掙紮,任憑段靈耀在自己唇上放肆。

那個吻太用力了,咬破了唇瓣,一點腥甜便留在了舌尖上。

段靈耀顫抖著鬆開宋司謹,問:“為什麽?”

黑夜是絕佳的掩護,也是另一種極致的襯托,看著那雙眼睛裏犯的水光,宋司謹忽然也感到了迷茫。

為什麽?

為什麽段靈耀就是不明白?

他很聰明的呀,為什麽不明白呢?

宋司謹開了口,聲音很輕:“小公爺。”

段靈耀露出驚喜的神情:“你說,你想說什麽都可以。”

宋司謹便說:“你放過我吧。”

一瞬間少年往後急退,神情驚怒交加,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不可能!你就是死了都是我的!”

於是宋司謹平靜地閉上眼,他困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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