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全急著去追蘇芩秋,不願意為一張賣身契費腦筋,但顧澤夕話裏的一個“偷”字,讓他提起了警惕。

他把賣身契完整地看了一遍,終於想了起來,這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是一個隆冬,一個名叫顧遠風的鄉下男人,帶著一個剛出生的丫頭片子,來到了疾風馬車行,非要去京城。

天上正下著雪,路滑難走,車行裏的車夫都不願意接這活兒,隻有他因為欠了一屁股債,急著用錢,才勉強接了。

到了京城,他按照顧遠風的要求,把馬車停在了信陽候府的後門口。顧遠風抱著孩子進去,等再出來時,孩子已經不見了。

顧遠風告訴他,他把孩子賣了個好價錢,但賣身契上寫的是他的名字。

他當時就覺得這孩子的來路有問題,不然顧遠風為什麽不寫他自己的名字?

可顧遠風付了他雙倍的車費,他也就沒有多問了。

他由此跟顧遠風結識,後來一起利用藥田,坑了他媳婦,有了共同的秘密,也就成為了他的心腹,為他打理藥田了。

眼前的這個明明穿著普通,卻周身英貴之氣的男人,一張口就說這孩子是偷來的,而且語氣十分肯定,正好驗證了他多年前的猜測,這孩子,來路不正。

那個丫頭片子,肯定是顧遠風從這個男人家裏偷來的,如今人家找上門來了!

好個顧遠風,竟把他給坑了。

但他現在在顧遠風手下討生活,說什麽也不能把他供出去。

劉全眼珠子一轉,張口道:“你看這賣身契上的日期,是三年前,這麽多年的事了,我哪裏還記得清。我都不知道你說的小姑娘,到底是誰。”

“不記得了?要不要我幫你回憶回憶?”

顧澤夕手一抬,幾個侍衛齊刷刷抽出了腰間的短棍。

他喬裝成普通人,上疾風馬車行,找劉全,卻被告知,劉全早就沒在車行幹了,上顧遠風的藥田當管事去了。又是顧遠風的藥田,真是巧了。

他一路問到了藥田,他卻跟他說不記得了?

就憑他賣掉他的女兒,就該打!

侍衛們把劉全摁倒在地,短棍一拉,變成了長棍,朝著他的屁股上打。

敢情是用棍子幫他回憶?!劉全慌忙喊道:“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那孩子是我在路邊撿的!”

“撿的?在哪撿的?帶我去。”顧澤夕讓侍衛把他從地上提溜了起來。

劉全噗通一聲,給他跪下了:“公子,我真的有急事,您讓我先去把事辦完,再帶您去,行不行?您要是不趕緊放我走,我命都沒了,不管您想問什麽,都找不到人問了。”

“十萬火急?”顧澤夕挑眉。

“十萬火急!”劉全連連點頭。

“行,那你先去。”顧澤夕同意了。

劉全如蒙大赦,趕緊爬起來,騎上馬飛奔。

顧澤夕就坐在原處,沒有走,反正他家在這兒,不怕他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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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順著蜿蜒的山路進去,有一處平坦的空地。

空地上生起了十來個火堆,火堆上架著鐵架子,架子上胡亂堆著許多藥材,烤得煙熏火燎。

蘇芩秋站在路口,冷眼看著,怒火中燒。

他們這是在烘烤藥材?熏肉都沒這麽隨意!

顧遠風真是想錢想瘋了,這樣的藥哪裏有藥效,他竟敢弄出去賣!

她冷眼旁觀了好一會兒,古環才發現了她,大吃一驚。

半個時辰前,他留在山下的探子來報,說寧遠候夫人上後山來了。他尋思寧遠候夫人肯定不認得上山的路,就沒太在意,隻派人給劉全遞了信兒。

誰知劉全還沒來,寧遠候夫人卻先來了!

他哪裏知道,他眼前的這位寧遠候夫人,是藥田的舊主人,對這一片的地形,比他還熟悉。

古環在驛站挨的打,傷口還在疼,可不敢再怠慢這位寧遠候夫人,趕緊迎了上去:“寧遠候夫人,您怎麽上這山坳坳裏來了,可別摔著了您。”

蘇芩秋道:“我剛從劉全那裏來,聽他說,藥田裏的藥材,全都拉到後山來銷毀了,所以特意來看看。”

原來劉全撒了謊?這謊撒得好。古環忙道:“對對對,我這兒正做準備呢。您瞧,這些藥材水分太大,燃不起來,所以先給烘幹,再一把火燒掉。您放心,既然您說了,藥材有問題,我們一定銷毀,絕不會再拖出去賣。”

“那就好,我去看看。”蘇芩秋說著,朝火堆走去。

古環見她信了,放了心:“藥材難烤,估計夜裏才會幹,不過我們會連夜銷毀,不信您明兒再來看,保準連藥渣都燒沒了。”

連夜銷毀?是連夜送出鄂州,運往京城吧?上一世,顧遠風就是靠著這筆生意,狠狠地賺了一筆,這一世,他休想!

蘇芩秋走到火堆前,探頭看了看:“呀,這藥材已經幹了,可以銷毀了。”

古環心一驚,忙道:“不不不,還沒幹——”

他話還沒說完,朱勇已是一劍劈過去,掀翻了鐵架子。

藥材落入火中,瞬間被火焰吞沒。

其他侍衛紛紛效仿,奔向各個火堆,藥材被燒的劈啪聲,響徹整個山穀。

“不——”古環慘叫著,指揮手下去搶救,可又有誰敢把手伸進火堆?

等劉全趕到時,看到的隻有被撲滅的火堆,藥材已經全部變成了灰。

寧遠候夫人把藥材全給燒了?!他怎麽跟顧遠風交代!劉全眼前一黑。

蘇芩秋笑眯眯地上前:“劉全,沒想到,你言出必行,當真把藥材銷毀了,等我回了京城,一定跟我孫子好好地誇誇你。”

劉全強顏歡笑:“夫人過獎了。”

他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大耳刮子,他為什麽要跟寧遠侯夫人扯謊,說他要銷毀藥材,現在打落了牙,隻能朝肚子裏咽了!

他急著趕到京城去,跟顧遠風告狀,隨便扯了個理由,先走了。

等他回到家,卻發現剛才那位貴公子,竟還坐在他家門前,正守株待兔地等著他。

“急事辦完了?現在可以帶我去了?”顧澤夕站起身來。

劉全火急火燎:“侯爺,這都過去三年了,我早忘記那孩子是在哪裏撿到的了,再說我就算記得,把您帶過去,又有什麽用?不如這樣,您有什麽話,直接問,隻要我知道,一定全告訴您。”

“既然孩子是你撿的,你又能知道什麽?”顧澤夕不抱希望,“如果我問你,那孩子的母親是誰,你答得上來?”

答不上來也得答,他急著去京城呢。劉全眼珠子一轉:“我還真知道,那孩子,是我們風少爺的前妻,瞞著他偷偷丟掉的,想必孩子的母親就是她。但具體如何,我也不知道,您不如找她問去。”

聽說顧遠風的前妻自從被他休掉後,就不知所蹤了,且讓他慢慢找去吧,可別耽誤他去京城了。

顧遠風的前妻?蘇芩秋?

他女兒的母親,是蘇芩秋??

顧澤夕滿臉的不敢置信。長戟也差點驚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