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洋務幹將

首相阿斯奎斯對費舍爾的報告非常重視,雖然費舍爾因為推動無畏艦的建造,使得他飽受外界一些言論的詬病(有很多人都在指責因為無畏艦使得英德海軍處於一個水平線上競爭,使得英國手中大量的前無畏艦過時),但是在英國確實是很難找出向費舍爾這樣敢於大刀闊斧改革積弊重重的舊製度的英國海軍將領了。

阿斯奎斯對於費舍爾的報告非常重視,而隨著中國國力不斷增強,影響力越來越大,朱爾典這個英國駐華公使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聯係到朱爾典在二月末的警告,阿斯奎斯心中很明白這是上一屆英國政府留給他的難題——香港問題已經成為中英關係的糾結所在,原本英國政府的打算是用日本以牽製中國,但是日本工業化進程遠遠沒有達到可以執行這個任務的程度,而中國對日本的經濟封鎖幾乎成為日本經濟崩塌的命門所在,除非日本能夠達到一流強國的工業水平,否則被中國用“經濟繩子”勒死是遲早的事情。

中國總理沈靜抵達英國已經六天了,主要和英國政經人物接觸,首相阿斯奎斯隻是在外交禮節上與沈靜進行過一次一個半小時的會談,這次會談不過是沒有什麽營養的外交辭令,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內容。此時中國總理和遠在萬裏之外的中國總統似乎在外交上並不一致,沈靜在英國決口不提香港問題,隻是讚揚中英友誼,而國內的總統卻大唱反調,提高對英國工業品的進口稅率,並且違背當初中英私下的交易將戰列巡洋艦賣給了德國,甚至還加強了中國南方海軍的實力,派出戰列艦艦隊頻繁的在日本海遊弋。

中國高層領導人此時的這一幕肯定是事先做出的安排,而中國總理如果不能在離開英國前往德國之前得到中國總統想要的東西,天知道中國人會怎麽來討好德國人?一想到這些阿斯奎斯腦袋就有些混亂,連續兩天的內閣會議讓他格外疲憊——這兩天的會議主要問題便是是否將香港歸還給中國,以期重建中英關係,另外一個議題便是如何應對德國對英國的海權挑戰。

阿斯奎斯在難以作出取舍的同時,譚延闓卻已經回到天津,在曹妃甸工業區進行視察——曹妃甸工業區的鋼鐵廠和石油化工冶煉廠一期工程已經投入生產,其中尤為引人注目的便是曹妃甸工業區鋼鐵廠內投入運行的兩台一萬四千噸水壓機——這兩台一萬四千噸的水壓機是中國完全自主研製的,之前中國就一直謀求獲得更好的水壓機。

“最早漢陽鋼鐵廠的所使用的從美國和德國進口的八千噸與六千噸水壓機,1902年我們成功的仿製了八千噸水壓機四台,這才緩解了戰艦裝甲鋼的生產壓力……這台一萬四千噸水壓機的投入運行可以加快戰艦用鋼的製造,並且在其它方麵應用也很廣泛,諸如蒸汽輪機等,其核心部件的加工製造都離不開它……”曹妃甸工業區瑞陽鋼鐵廠總工程師徐建寅指著身後巨大的水壓機介紹道。

徐建寅本來是張之洞手下對工業最熟悉的三大幹將之一,不過在建國後張之洞回鄉隱居養老,蔡錫勇一直都致力於漢陽鋼鐵廠的建設,後主持上海鋼鐵廠建設。王秉恩和徐建寅的經曆就比較複雜一些,先後主持白雲鄂博鋼鐵廠、天津機器局、保定機器局、隆盛機器廠、雷龍槍炮廠,還有在北洋大學、北京大學擔任校長的經曆,最終王秉恩任中國工業部副部長,而徐建寅則任曹妃甸瑞陽鋼鐵廠總工程師。

張之洞幕府雖然在規模上不比李鴻章幕府,但是譚氏父子在甲午戰爭後“空降”北洋,幾乎將李鴻章經營數十年的北洋幕府全麵接受,後來李鴻章重出江湖出任兩廣總督帶走了一部分政治人才,但是其經濟、科技人才則很好的被譚延闓給籠絡住了。

甲午戰爭後的那段空降經曆使得譚延闓一開始就站在了李鴻章的肩膀上,再通過辜鴻銘、蔡錫勇、徐建寅等人吸收了張之洞幕府的精華——張之洞幕府最大的特點便是人員質量非常高,政治方麵的人才很少,但是經濟和科技人才儲備雄厚,這和李鴻章擅長搞“嫡係”路線有很大的關係。

不過可惜的是在前段時間裏,王秉恩反對簡體字推廣而退黨,使得譚延闓失去了這個在政治和科技方麵都很有頭腦的一員大將。即便如此譚延闓也並沒有撤銷王秉恩的工業部副部長的職位,王秉恩在工業部的能力有目共睹,在譚延闓看來強烈反對簡體字的又不止王秉恩一個,況且張之洞是王秉恩的房師,舉人出身的他站到老師一邊反對推廣簡體字是天經地義,他和張之洞提出反對意見的初衷都是出於學術上的不讚同,比那些居心叵測的人要強多了。對於像王秉恩這樣踏實做事的文人,譚延闓還是相當尊重的,所謂虱子多了不癢,他如果連王秉恩都容不下,那也顯得他太過小氣了。

今天看到徐建寅讓譚延闓想起了當初另外張之洞手下的兩位洋務幹將,對於王秉恩和張之洞他隻能說聲抱歉——他自己也認識到在文化繼承方麵,繁體字比簡體字有著無與倫比的優勢,但目前中國需要的不是滿地的國學大師,而是越來越多具備現代化知識的科技人才,這關係到國家的生死存亡,文化傳統必須要為國家存亡讓路。

有人說譚延闓一意孤行的推行簡體字是“亡國滅種之先兆”,不過他們卻沒有看到為了最大限度的保護文物古跡,僅僅一個北京市市政改造就白白耗費了巨額資金,而譚延闓從二十年前便開始搜集保護古董文物防止文物外流,而在市麵上收購古玩字畫,尤其是在《永樂大典》上和外國傳教士、商人展開競爭——當翁同龢得意的弟子盛昱高呼譚延闓推廣簡體字是“不肖子孫”的時候,譚延闓也毫不猶豫的將他當年偷竊《永樂大典》並且以每本二十兩銀子賣給外國古董商人的事情給抖落出來,這件當年不了了之的醜聞被再次被人翻老賬後,傳聞也是越來越邪乎,就和當年如出一轍,由“盛昱偷書”變成“翁師傅偷書”,弄得常熟翁氏家族急忙出來登報辟謠。

不過譚延闓在推廣簡體字上並沒有不準使用繁體字,隻是政府公文和教育上使用簡體字,而從小學至中學階段的教育課程中,都有《國學》必修課,而在大學中《國學》學分更是大學畢業生能否畢業的重要門檻——從小學至大學的《國學》課程所使用的教科書可都是規規矩矩的繁體豎排版!當然《國學》課程的教科書難度肯定是降低了,不過在譚延闓的重視下,中國新的教育體製是很重視中國古典文化傳承的,至少在審閱過各級《國學》教科書之後,他認為自己做的遠比後世的教育體製對文化傳承方麵要強得多。

與王秉恩不同,蔡錫勇和徐建寅對於這些事情反應都比較遲鈍一些,而且在他們看來使用簡體字是非常別扭,畢竟他們大半輩子都是用繁體字。不過沒有關係,政府並不排斥非此即彼的排斥繁體字,正規的公文報告自然有人替他們謄抄成簡體字,他們依舊我行我素的使用繁體字,目前絕大多數上了年紀的科技工作者和徐建寅的做法差不多,就算沒有達到徐建寅這種級別專門會有人代替謄抄簡體公文的科技工作者,向上麵遞交繁體版也是無所謂的。

譚延闓心中看得很清楚,簡體字推廣隻是為了提高國民識字和書寫的效率,這是政治上的決策,而非學術上的爭論,這也是他放過那些繁體字“死忠”的原因所在。也許前生他就是一個科研人員,在他心中學術科研最大,政治不能強加於學術爭論之上,學術爭論更不能帶有政治色彩!

譚延闓走上前去拍拍水壓機巨大的工作麵說道:“它的運行情況如何?各項技術性能是否理想?”

“目前這兩台水壓機工作一切正常,當初設計的時候就考慮到如此重要的工作母機必須要首先保證其工作平穩,再者便是它的工作壽命,所以開始設計建造的時候費了些功夫,現在用起來隻需要注意維護保養即可……”徐建寅笑著說道。

“磨刀不誤砍柴工,我們搞實務的人首要的便是務實,徐先生真是辛苦了!”譚延闓由衷的說道。

“目前中國海軍裝備貿易很重要,戰艦越造越大,而裝甲鋼的要求也越來越高,漢陽鋼鐵廠最初引進的美國和德國的產品已經無法滿足現在的技術要求,有了這一萬兩千噸的水壓機,在大型戰艦的動力和裝甲鋼方麵才可以更有保障……不過寅以為曹妃甸臨海,鋼鐵廠乃是容易遭受戰艦攻擊的範圍,我海軍之勇自是不必擔心這裏的安全,但謹慎一些總是好的……”

譚延闓很快便明白徐建寅話中的意思,笑著說道:“徐先生之言真乃真知灼見!的確,不要說我們的重工業,就是全國的經濟精華地區都集中在沿海。我們還不是英國這樣第一海洋強國,還無法保證自己的海防真的便是穩如泰山,就是英國人自己也缺乏足夠的自信,否則歐洲也不會因為海軍裝備而展開毫無理性的競賽了……我昨天才看過關於水壓機的資料,自從美國在十六年前建造了第一台超過萬噸級的水壓機後,這種高端工業設備便成為衡量一個國家工業水平高低的重要指標。現在我們自己也能夠製造萬噸級水壓機,這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不過相對於國內越來越旺盛的工業品需求並且考慮到安全措施,我想至少要有兩台同類型的水壓機留在內陸更穩妥一些……這方麵的問題政府會認真考慮,到時候可能會勞煩徐先生為此奔波……”

徐建寅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道:“萬噸級水壓機雖然是機械加工行業中非常重要的工作母機,但是其造價也是非常高昂,視其利用率和現在國內的工業情況而言,四台這樣一萬兩千噸級的大型水壓機應該可以應付國內工業建設的需要……寅以為若是能夠再建造兩台這樣的大型水壓機,最好分別放置在漢陽和保定,一來安全上有保證,而來保定和漢陽可以說是僅次於天津和上海的重工業最為完善的地區,當然如果寬裕的話上海最好也放置一台,或是幹脆將這兩台中的一台移送至上海,隻是它太重了,不方便移動……”

譚延闓聽後看看眼前這個龐然大物,嘴中好似無意識的說道:“是啊,這大家夥是太重了……”

瑞陽鋼鐵廠的這兩台水壓機單個重量都超過了三十噸,在這個缺乏大型起重設備的時代,為了製造這兩台巨大的水壓機,科技工作者們可沒少花心思。如果將它們當中的一台挪挪窩其困難是不可想象的,哪怕曹妃甸工業區和上海鋼鐵廠都是臨海有自己的專用碼頭,那工程量和技術難度也不是一般的高,最好的辦法便是在需要的地方就地製造——徐建寅提出的漢陽和保定都有這樣的能力,當然上海也有,隻是上海和曹妃甸都缺乏足夠的安全保證,而且再多建一台似乎有些浪費。

不過想了想之後,譚延闓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無論是保定、漢陽、上海,甚至是眼前眼前的瑞陽鋼鐵廠,這都不是自己的產業麽?!保定有自己的隆盛機器廠和雷龍槍炮廠、漢陽有漢陽鋼鐵廠、上海是上海鋼鐵廠,這都是自己的核心重工業產業,一台水壓機的價格是不低,但是在工業價值上卻是物有所值,也許在徐建寅腦中認為中國不需要這麽多的大型水壓機,但是在譚延闓看來卻是未必——中國重工業雖然欣欣向榮,但是相對於這個幾千年的農業大國而言不過是剛剛開始,誰也不能這麽準確的預料今後會是什麽樣子。

最重要的是上海有江南船廠和瑞陽鋼鐵廠,在那裏直接加工戰艦用的裝甲鋼可以有效的節約成本,大頭都花出去了,他譚延闓難道還會在乎一台大型水壓機的價錢麽?大型水壓機固然造價昂貴,但是與戰列艦這樣的大型海軍裝備交易相比卻有算不上什麽了!

譚延闓對此沒有做任何評價,到時候會派人與徐建寅聯係,這個建造萬噸級水壓機的攻關小組還有很大的用處,如果可以的話,給這個小組足夠的科研資金支持,他們也許會造出更大的水壓機。隨後譚延闓有參觀了瑞陽鋼鐵廠的冶煉高爐和專門負責冶煉有色金屬的廠區——中國的有色金屬,尤其是銅、鋁都很缺乏,偏偏這兩種金屬是重要的軍事物資。

目前中國工業發展水平還用不了這麽多的銅和鋁,所以有色金屬冶煉廠區的一期規模並不大,工廠出產的銅錠除了供應給所需要的工業部門之外,另外一個重要客戶便是中國銀行的鑄幣局。不過在譚延闓看來,這個目前中國最大的有色金屬冶煉工廠將會在三年之內完成二期工程,如果有必要的話甚至還要小步快跑加緊三期工程建設。

一戰火炮的威力被發揮的淋漓盡致,像中國軍隊在海參崴戰役中一天幾萬發炮彈在當時看來是已經是一個戰爭史之最,但是巴爾幹衝突中更加明確了火炮一天當中消耗的炮彈數量在不斷的增長的趨勢。所有的炮彈外殼可都離不開銅,眼下已經是1909年,譚延闓自知自己的一些動作對曆史影響越來越大,他也不敢絕對保證一戰會“如期”爆發,眼下唯一能夠做的便是開始囤積軍事物資,在戰爭爆發的時候不敢說把戰爭的好處占盡,至少也不能讓美國人太過得意。

當然譚延闓還是希望戰爭能夠晚一些爆發,至少要“如期”爆發,提早爆發戰爭隻能讓他苦心發展的造艦產業損失慘重,至少東雲級戰列艦還有戰列巡洋艦等這樣利潤豐厚的大型戰艦會因為戰爭爆發失去中國海軍裝備的第一大客戶德國。正因為如此,譚延闓才對和美國達成軍備限製性條約有一點動力——中國和美國的海軍裝備限製性條約一旦達成,這勢必會影響到歐洲,英德在談判桌上扯皮兩三年最後還是免不了談崩的結局,但是卻可以給中國爭取一些參與大戰的資本。

戰爭儲備不僅僅是有色金屬,戰列艦的巨額交易固然是激動人心,但是相比之下炸藥等現代戰爭必不可缺少的軍事物資雖然價格比較低,但架不住量大,積少成多所獲得利潤若是說超過戰列艦利潤,譚延闓是絕對不會懷疑的——歐洲戰場的大型戰役,一天雙方打出去幾十萬發炮彈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步炮協同戰術還沒有成熟的時代,連續數天的炮火準備這需要多少炸藥才可以滿足?!

譚延闓想要發戰爭財就必須要有最起碼的資本,最令他感到難以取舍的是以中國現在的軍事實力根本不需要這麽多的炸藥工廠,而且一戰一旦打完這炸藥生產肯定是過剩,到時候工廠規模要縮減,這也就意味著要裁員——他好不容易才將手拿鋤頭的農民變成工人,自然舍不得再將熟練工打回原形。不過幸好炸藥生產是一個典型的高危工作,對於員工的素質有著極高的要求,現在譚延闓的炸藥工廠建設正常,但是卻投入了巨大的資源來培養炸藥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