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喜脈
董皇後下意識地攥住了酒盞,心裏頓時一緊。
這是真懷上了?
趕情在仁壽宮裏跟她鬧那麽一出,是仗著她這肚子?
薑氏得寵往多了算也不到兩個月,即使懷上了,胎象也還未穩,說難聽點兒難道不應該日防夜防,等時機穩妥了再公布?
就這麽明晃晃地擺在台麵上,這肚子是不是真有了還不知道,有了是男是女也還不知道,居然就上躥下跳地先把作為頂頭上司的她給惹了
……就這智商感人的勁兒,適才所有的陰謀論都高估了薑氏吧?
董皇後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隻覺得這薑氏說傻不傻,說奸不奸,反正泛著股潮氣撲麵,不是個正常人。
“還是請禦醫過來摸摸脈吧?”
蕭衍根本聽不到董皇後說了什麽,那股子嘔吐物的酸爽都要把他也給弄吐了。但好歹理智還在,這要是帝妃當著內外命婦抱一起同吐,估計三年他政治卓絕也掩飾不了這丟人的場麵。
“你到底吃了什麽?!”他咬牙,要不是看著她拱著腰,那難受勁兒眼淚鼻涕都擠出來了,他一腳就想把她踢飛出去。
沈如意同樣兩眼一摸黑,吐的心肝脾胃腎都要破喉嚨而出,哪個功夫聽他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小聲音。
“陛下,是不是讓小的們扶貴妃到後邊兒歇會兒?”
陳槐眼瞅著皇帝那臉抽抽的都跟風幹的土豆似的了,愣是咬牙挺在第一線沒後退半步,單從這一點上也看出薑貴妃在皇帝心裏的地位,他哪裏還敢往後退,連鼻子都不敢捂。緊緊跟在後麵。
他現在真想讓皇帝看看旁邊妃嬪那臉色,白裏泛著青,青裏泛著綠,再不把貴妃架走,估計以貴妃為中心這一小片都要成重災區,到時候中秋宮宴一傳出去,可不是皇恩浩**。與百官同樂。倒是把人家全請過來看皇家現眼,膈應的食不下咽。
蕭衍自認習武之人,憋氣憋到現在也有點兒受不住了。順順沈如意的背,見她總算停下來了,一邊架著她往外走,一邊高聲吩咐:“快去請禦醫過來!”
靠近沈如意的妃嬪們別說用膳。連喝水的心思都歇了,倒是外命婦們離的遠。一個個眼巴巴興致昂然地看了整場的好戲。
又是一年中秋佳節,又是宮廷禦宴,又冒出來個寵妃——
這配置怎麽看怎麽眼熟,若說當年趙氏之死是沒人親眼看著。卻也讓人繪聲繪影傳了大半年。
如今又進宮來,不知多少人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哪裏料到死人是沒死。能親眼看見貴妃抱著皇帝吐的稀裏嘩啦也是夠本了。
皇帝那臉,她們不知多少人看著都怕人。居然讓貴妃吐了一身連句重話都沒有,還親自給領出去請禦醫,這簡直刷新了外命婦們對皇帝的認識。立馬就拉升了一個高度,再不是寵一個克死一個,死一個就立馬換人的渣男,分分鍾就把形象給扭轉成了個溫柔癡情男,不過就是命硬太悲催愛一個死一個的可憐人。
這邊廂皇帝帶著人走了,劉太後立馬就吩咐人過去清理了,不多時便恢複如常。
“要是個皇子倒好。”劉太後笑眯眯地挾了口蝦仁吃,話是對董皇後說的,可是看也沒看她一眼。“要說太子一個人也是孤伶伶的,有個弟弟陪伴多好,尤其這弟弟若是十足優秀,對太子卻是個好的激勵,他自己也會努力上進,給皇上和前朝眾臣看看。”
“太子也有五歲了,要說聰明也是夠聰明,就是身子骨弱,人也嬌氣,皇上五歲的時候那可是開始上躥下跳,滿宮跑了。皮是皮了些,但身子骨結實。皇後就沒想給太子找個師父,學學武,練練拳腳?”
董皇後這火騰地就上來了,太後這一天打她的臉翻過來倒過去的,就沒個消停。
提太子有意思嗎?
她再看不過也就巴唧巴唧嘴,大晉的規矩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她家兒子又是嫡又是長,哪裏容太後置喙?
皇帝尊老敬賢,實在也是礙於禮法規矩,動不了太後就把她劉家的羽翼全剪了,她倒好還不知收斂,裏挑上撅,唯恐天下不亂似的,真當自己個兒是皇帝親娘,可著勁兒的作呢?
“太子隨臣妾,臣妾小時候就長的弱些。不過皇上近日倒也提過找個師父,現在正挑著,估計過些日子就找到了。”她臉上不顯,反而帶著淡淡的笑。
輕飄飄一句就戳中劉太後的心口窩,好懸沒一口血噴出來。
董氏沒被冊封皇後的時候,別管在後宮如何飛揚跋扈,到了劉太後麵前可是乖覺的很,別說一句重話沒有,就是指著鼻子批評她,她也是一副虛心受教,沒半句怨言的樣兒。
自從當了皇後還沒徹底露出這副嘴臉,是到最近皇帝大肆清洗後宮劉氏勢力,局勢驟變,董皇後這才把腰板直起來,居然也敢駁她的話,當麵給她難堪了。
擺明借著太子說話,含沙射影地說皇帝不是她親自的!
劉太後手裏的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放,聲音不小,立馬就吸引了上下一幹人的注意。
“都說外甥似舅,身子股隨你倒也罷了,練不出來宮裏也有藥盯著,品性可別隨了你們董家,”劉太後冷著張臉。“那個董什麽的,高不成低不就,就是個典型紈絝子,因為玩女人進了牢房,他也算是京裏獨一份了。”
要說這些天,京裏最轟動的也就是陳家媳婦案,一下子扯出了七八個情夫,上有守城軍軍官下有走街串巷賣頭花的小販,還有嘎嘎醜的江湖郎中,也是真不忌口。
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全讓燕平縣知懸給逮進去了,過堂全部啪啪十板子先揍再審,沒兩天就把賣頭花的小販給揪出來。
陳家相公是做買賣的。平日裏總跑外省,一年到頭在家也沒倆月。
他家媳婦自力更生,發展了七八個情夫,日程排的倒也滿。
本來陳家相公是該第二天一早回京,隻架不過思妻心切,硬是買了輛好馬拉車,那天傍晚提前進了城。等他給人送完貨。已經天色大黑。回家正瞧見排在那晚上的賣花小販。
陳家相公也是個暴脾氣,抄起家裏的炒火棍就要打,陳家媳婦上前拉著。三人就滾到一處,賣花小販也是被揍的頭昏腦脹,抄起東西就往陳家相公頭上砸,誰知道那麽寸就把人給砸死了。
女幹夫**婦麻爪。正商量著該如何是好,董家那個死胖子董峻正好是排在前一天。因為和朋友喝酒誤了一天,琢磨著討補回來。
此時已經是大半夜,陳家媳婦知道董峻是個霸王脾氣說一不二,不敢聲張。隻好放他進來,那賣花小販愣是和屍體貓了一宿。直到董峻搗鼓到快天亮睡下了,他才爬牆要跑。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正好遇到早起的給瞧在眼裏。
那人長的那叫一個醜。卻是個想和陳家媳婦勾打連環被人家嫌棄的,他記恨在心,一見有女幹夫大早上的從院子出來,扯著破鑼嗓子就喊開了,一堆人追著光著上半身的賣花小販跑,不過大多看熱鬧,也沒人真攔。
倒是叫開那人死強的心眼兒就堵到了陳家大門外,啪啪拍門要陳家媳婦出來。
董峻在屋裏也聽著稀裏糊塗,陳家媳婦再瞞不過去才隻交了半個底,說是來人和他重了,貓在床底大半宿。
到這裏再出去也是不可能,董峻一邊罵陳家媳婦不守婦道,一邊等到快中午,隻當敲了這半天門沒人應,應該是走了,睡了個回籠覺正要穿衣服走人,正好讓那死心眼子把巡邏的沈萬年給帶了去。
董峻認得沈萬年,自然不想讓他看了笑話,連衣裳也顧不上撒丫子就跑,這才有在街上撞上出宮遊玩兒的皇帝和沈如意。
按說董峻這個十三不靠的遠親,求到本家,走走門路少吃些苦也就罷了,尤其一過堂沒兩天案子就撂了,也就沒他什麽事了。
奈何董家樹大招風,沒人管那董峻到底是個什麽人物,又和董家到底多遠,反正姓董,立馬就被人為地擴大,當然這裏麵絕少不了劉家在裏麵煽風點火,愣是鬧的滿城皆知,連宮裏都傳開了,倒是好叫董皇後沒臉。
劉太後事發後就拎她過去,指桑罵槐的事兒沒少說,如今在宮宴上舊事重提,是沒有能拿得出手的話柄了嗎?
董皇後心裏冷笑:倒真應了那句羊肉貼不到狗肉身上,若是親生的祖母怎麽這話也說不出口,便是想著一根獨苗,是自家兒子親生的,哪怕再煩她這做娘的,為了自己兒子也會給孫兒留點兒臉麵。
太後倒好,像是生怕太子成材,倒顯得沒有了太後那邊兒的血脈反而更優秀似的。
“太後殷殷祖母心,關心太子,臣妾萬分惶恐,以後更要悉心教導才是。”董皇後笑道:“不過皇上文武雙全,太子哪怕隻有皇上一半兒的能耐,臣妾也就心滿意足了。”
處處拿親生兒子說事,她也是夠了!
劉太後臉一會兒白一會兒青,如果不是怕惹人笑話,真想端起那條紅燒魚呼董皇後臉上。
“所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哀家作為太後,自然是希望皇上的兒子個個兒都那麽優秀。”她一揮手,吩咐後麵聽了半天好戲的左嬤嬤:“去後邊兒看看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真懷上了?你快去快回,哀家和皇後都在這兒等你的好消息呢。”
直到左嬤嬤急步下去,劉太後才看了董皇後一眼,語重心長地道:
“要哀家說,公開場合皇後還是注重一下表情管理。你這陰沉著一張臉,知道的是你讓貴妃吐那一地膈應的吃不下飯,不知道的還當你對貴妃懷孕有抵觸情緒。”
“旁人愛嚼舌根也就罷了,皇上……那可是個護犢子的,沒懷孕呢就捧成了貴妃,真要是懷上,生出來還不要星星也到天上去摘……”
董皇後默默地咬牙,劉太後這是死了男人寂寞如雪,和她們攪合什麽?
又是撂臉子又是摔筷子的,趕情都是給下麵的人看,佐證她這當皇後的不容人?
活該她便宜兒子抓著劉家不放,痛打落水狗,真特麽欠!
“貴妃是怎麽回事?”
西暖閣,蕭衍急不可待地在地上來回畫圈。
周禦醫隔著布簾把脈,手上還鋪著塊兒薄紗,對於他指肚才挨上紗邊邊兒,皇帝就已經衝上來,他微微搖了搖頭。
蕭衍心裏頓時一折個兒,咽了咽口水,聲音發緊:“你這什麽意思?”
總不會是不治之症吧?
“……老臣的手才放上去,還未診出脈象。請陛下噤聲。”
陳槐的視線默默地飄走,敢於鄙視皇帝的臣子才是好臣子!
他能說麽,皇帝一旦碰上薑貴妃的事兒就總是智商餘額不足的狀態,到底要哪輩子才能改善?
就這樣的狀態,薑貴妃就是生下了小皇子,智商也是堪憂啊。
蕭衍麵上一熱,冷哼了一聲,以示不和臣子一般見識,轉身繞過簾子又回到沈如意旁邊坐下。
沈如意自從被皇帝架到西暖閣就一直沒敢拿正眼兒看過皇帝,兩人裏裏外外把衣裳都換了一身,沈如意又是洗臉又是漱口,這一番忙活下來臉還**辣的。
“現在好些了嗎?”蕭衍抓起她另一隻手,小聲問。
沈如意沒再塗脂抹粉,素著一張臉,臉上羞的雙頰發紅,看上去乖巧憐人。
她不敢看他,長長的睫毛忽扇忽扇的,蕭衍看著倒像是讓她那小睫毛刷到了他的心上,勾的人心裏直發癢。
“好多了。”沈如意避不開他熾熱的眼神,就幹脆一頭紮他懷裏,在他肩膀上蹭來蹭去。“你別總瞧著我,我都要丟人死了——”
“別總提死。”蕭衍皺眉,“怎麽也不知道個忌諱?”
沈如意心道,我還忌諱什麽,死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她頂忌諱的就是皇帝深井冰犯了,可他時不時就犯一回,她又能怎麽辦?
“好啦,我知道了。”
“喲,你還跟朕不耐煩上了?”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蕭衍鄭重其事:“你有。”
……
陳槐撓撓臉,特麽的站在皇帝身後好丟人,真想給自己個嘴巴,不知道臉上是不是就不羞的燙手了。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陳槐突然在後麵冒出一嗓子,嚇了蕭衍和沈如意同時打了個寒顫——
“你突然說什麽出什麽聲?”蕭衍不悅地道。
陳槐閉目,他怕他再不出聲,周禦醫六七聲沒人搭理,以為帝妃合夥耍人玩兒,那脾氣上來甩袖子就走。
“周禦醫方才說了,薑貴妃是喜脈。”陳槐直到說出口,那激動的心情突兀地就蹦出來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激動的好像他自己的孩子似的。“陛下又有子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