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任重道遠

陳槐徹底蒙了。

要說皇帝也是鬼神莫測之腦回路神轉折,各種奇思妙想實非他們這等凡胎所能揣測。

分明他們這聊的好好的左督禦史給皇帝挖坑設套,皇帝這嘴一歪歪就把昭陽宮給扯進來,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倒先把他給敲蒙了。

隻是陳槐多年服侍皇帝的經驗之談,知之為知之,不知也要表現的為知之。中秋宮宴眾目睽睽之下,哪怕皇帝有個傳道授業解惑的心,也沒那個時間。

“是,小的這就去辦。”

盡管陳槐滿腹疑惑,還是半句廢話不敢有,顛顛跑去忙皇帝交待下來的任務。

沈如意就在陳槐旁邊坐著,皇帝主仆你來我往一番對話,在鼓樂齊鳴的正殿內,她除了陳槐因過於驚訝而發出的一聲疑問,愣是半句話都沒聽明白倆人神神秘秘研究的是什麽。

隻不過,依照她在皇帝身邊多年的了解,皇帝眼睛雖看著下麵,實則長時間固定在一處明顯是在放空,心裏不定在準備著坑誰是準了。

坐了一會兒,沈如意注意皇帝總算回過神來,回頭看向她,眼裏明顯帶著股子愉悅,沈如意莫名地一陣肝顫,心知肚明皇帝這是拿準主意了。

她隻作不知,趁這機會和皇帝打聲招呼便離了席。

直到回去長樂宮,到了傍晚才由後宮百曉生耿進忠的嘴裏得知昭陽宮的周寧被錦衣衛給提走了,另外還捎帶腳把董皇後身邊比較得力的幾個宮女太監都給抓了起來。

宮裏但凡有個大小錯處按規矩是送慎刑司,若真是天大的錯處,牽涉到謀朝篡位便是扔到大理寺,宮裏的事扯出來錦衣衛這在大晉朝上也隻有太祖這麽幹過。不過那也是爭儲奪嫡,關係到皇位之爭。

可如今章和帝僅有太子一個兒子,怎麽也和皇位扯不上關係

皇帝弄這一出,卻不知是為了什麽。

沈如意無解,問耿進忠更是聽牛彈琴,人家消息來路廣,可是分析能力就連她也還不如了。

“神仙娘娘覺得呢”耿進忠拋皮球似的扔回給沈如意。

沈如意一噎。這要她如何腆著臉說。她覺得皇帝都是為了她呢

自己說出來的確有些膈應人,但她心底深處還是覺得皇帝簡直太喜歡她了當然,持久度這事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反正皇帝是無時無刻不表露出對她的喜愛。

先前皇帝和她撕破臉,她倒貼找上長樂宮抱大腿的時候,不顧一切地表達身份時就把董氏給扯下水,她還琢磨著皇帝哪怕不找董氏膈應。也會多多少少表示一下。可皇帝就是這麽一直沉著,完全當沒那回事。當她那話是個屁一樣放過了。

她以為皇帝這是顧忌太子身份,不好把太子母妃掛上殺人凶手的名頭,就這麽悄悄的讓她吃了個啞巴虧。

今天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地對昭陽宮下手,她可以理解為皇帝這是終於有動作了

畢竟那周寧是董氏身邊一等一的心腹人。董氏但凡有個陰私見不得光的,就不可能繞得過周寧。

而且這周寧,自從沈如意做皇後時就跟在董氏身邊。最是忠心不二的。皇帝甚至動用了心腹錦衣衛拿了周寧,實際上就已經用行動證明了要倒董氏了。

她隻是不明白。為何是這個時機,還有

皇帝對董氏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耿總管都不知道的事,我自然也想不透了。”沈如意到底還是沒厚著臉皮把種種揣測當著耿進忠的麵攤到台麵上。

沒辦法,實讓她臉皮薄呢。

耿進忠顯然是不信,笑的極含蓄,滿口大白牙一顆沒露,眼睛眯眯笑:“神仙娘娘謙虛了。”

要說這事兒和皇貴妃沒關係,打死他,他也不信。

事實上,自打這位小神仙幾番投胎轉世,從她身為薑貴妃那時,皇帝就另眼相看,到如今換了個身份轉戰宮廷,他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家皇帝是徹底淪陷了,捧手裏怕摔著,含嘴裏怕化了,走個路都怕她一不小心摔死。

皇貴妃是不知道,就隻在永樂宮服侍的那些個宮人,一個個精挑細選,恨不得祖宗八代都調查個底兒透,比選朝裏的大臣還要仔細嚴苛。

就因為薑貴妃當時被下了假孕藥,皇帝上下那叫一番嚴查,雖說事後證明薑貴妃是吃了仁壽宮劉太後的茶水所致,永樂宮到底還是被皇帝揪出了錯處,有兩個宮女與仁壽宮小太監走的比較近而被貶去了浣衣局。

自從那以後,永樂宮已經成為了耿進忠心裏銅牆鐵壁一般的存在,堪與長樂宮皇帝身邊相媲美了。

皇帝重視太子世人皆知,連帶著多少還給董皇後幾分薄麵,也就皇貴妃吃了熊心豹子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做個打虎英雄。

要說昭陽宮有個風吹草動,宮裏頭一個疑心的就是皇貴妃又在背後使了什麽陰招,向皇帝告了什麽黑狀。

耿進忠跟在皇貴妃身邊,知道的自是比旁人多,後宮眾妃嬪隻知皇帝色令智昏被皇貴妃迷的不要不要的,眼睛都讓屎給糊住,卻沒有透過現象看本質

皇帝是寵皇貴妃,寵到骨子裏,還用得著皇貴妃耍陰謀使手段

但凡能威脅到皇貴妃的,根本皇貴妃連句話都不需要有,皇帝就率先出手,身先士卒了。

能令皇帝越過太子直接單挑上昭陽宮,除了皇貴妃,根本不用作第二人想。

而說好的心腹呢,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他不信皇貴妃看不出來,居然還擺出一張無辜白蓮花的嘴臉說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皇帝都得嘔死啊

沈如意沒管耿進忠那臉上如何的精彩絕倫,各種控訴的小眼神,隻尋思等到皇帝回來。跟他透透話,看他是幾個意思。

最重要的是,董氏到底還有沒有翻身的機會。

皇帝若是看在太子麵上饒過董氏,隻想敲山震虎,那她也尊重他的選擇,畢竟他是皇帝,站的高看的遠。考慮的肯定要比她更全麵。要顧慮的也更多。

她與董氏的私仇,她自會找機會回報。

誰知她左等右等,皇帝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和眾妃嬪過完中秋,又與前朝大臣在長樂宮正殿舉辦了個為數不過十數人的小型宮宴,看起來聊的十分盡興,回來的時候已經微醺。臉上微微掛了醉意,周身的酒香。

一進宮來見到她一把就抱在了懷裏。也不管身後多少宮女太監瞧著,幾乎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如意,我隻有你了,你要好好待我。”

沈如意聽了心裏莫名一顫。皇帝這是哪裏話,明明看著還是挺開心的,怎麽說出來的話這麽讓人心疼

她看了看陳槐。陳槐也是一頭霧水,可也知道皇帝醉酒了就是這風格。明明表麵看上很正常,走路也走直線,就是話會變多,跟誰都掏心掏肺事實上,他最初變身皇帝心腹,固然也是他從小跟在身邊,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當時仍是太子的小皇帝,在昭陽宮受了太後的委屈喝憋酒,生生把太多秘密都往他這倒,倆人也是無可奈何地栓在了一跟兒繩上。

至於今天,他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皇帝這招棋。

“我自然會好好待你,我不待你好,待誰好”沈如意環抱皇帝的腰,卻是衝著陳槐道:“陛下怎麽喝了這麽多酒喝了解酒湯沒有”

不等陳槐回答,就聽皇帝開始搶答:

“陛下沒有喝解酒湯,如意就是陛下的解酒湯。”

陳槐強忍住惡心沒吐出來,看也看出來皇帝這是要丟人,連忙就把屋裏的宮人都給趕了出去。

要知道,丟人是皇帝丟,明天皇帝一醒,回想起一切,要負責任的卻是他。

熊孩子不好帶啊。

“小的這就去讓禦膳房給陛下做解酒湯。”陳槐手動帶上房門,撒丫子就溜了。

“”

跑的比兔子還快,沈如意抱著皇帝翻了個白眼。

“胃裏難受嗎”她柔聲問,“先躺**歇會兒,等解酒湯上來,我服侍你沐浴,然後就睡覺吧,好不好”

話音剛落,她便覺得皇帝濕呼呼噴著熱氣的吻落在耳垂上,緊跟著順著她的耳朵一路親到脖子。“解酒湯現在不就上來了”

他笑,胸膛微微震動。

沈如意這小心肝撲通一聲,又羞又臊。

“胡說八道。”她伸手衝他腰上一擰,可他這腰連一絲贅肉也沒有,的什麽也沒掐到。

蕭衍笑,捧著她的臉從額頭,親到眼睛,再到鼻子,最後緊緊盯著她的嘴唇,眼睛都看成了對眼兒。

沈如意忍不住笑撲到他懷裏,再想不到喝醉酒的皇帝這般好玩兒,以後要和他多多喝酒才是。

隻不過首要問題是,她要先把自己的酒量練上來,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你笑我”

蕭衍可憐巴巴地控訴,“我親你,你居然沒有心跳,反而笑我你果然不喜歡我。”

沈如意愣了,皇帝這是逗她故意博取同情呢,還是心裏當真是這麽想

“怎麽沒有心跳,沒有心跳我就死了”

“不許說死”

蕭衍一巴掌烀上沈如意的嘴,也是他喝醉了控製不到力度,那一巴掌拍上去好懸沒把沈如意大牙給拍掉了,她隻覺得嘴唇被他硬硬的手掌和她自己的牙齒兩相一夾直肉疼,眼淚幾乎沒被拍下來。

他是真醉了,還是借酒裝瘋報私仇呢

“不許說那個字,”蕭衍滿嘴酒氣,鳳目亮晶晶的,眼裏像是含著一汪清泉。“你要永遠陪著我。我不管你喜歡不喜歡我不對,你要喜歡我。陪著我,一直,永遠,不許死”

“記得”他認真地盯著沈如意。

沈如意拍拍至今捂在她嘴唇上的那隻手掌,他捂著她的嘴要她怎麽說話

不過,她現在算是肯定皇帝果真是喝多了,耍起了酒瘋。

“你總是變幻樣子,沒有哪一個一直陪著我,我們都沒好好過過中秋。古詩雲: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我們,你和我要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他忽然道:“宮裏有燈會,我們還沒有一起看過,我們現在去看吧。”

這都哪兒和哪兒啊

沈如意才喘了口氣,下意識道:“你喝多了,等一會兒醒醒酒”

“你,不願意陪我”蕭衍難以置信地退後一步,“你討厭我吧”

要不要這麽上綱上線

沈如意幾乎抓狂,她不過就是不想和個醉鬼出去逛,萬一撒起酒瘋來沒人能控製得了,尤其明天他清醒過來,更是個難以解釋的事兒。

“不是,”她也沒料到酒醉的小皇帝這麽蠻不講理,還心靈極度脆弱愛扭曲

或許,他平日裏心裏就是這麽想的,隻不過被他強大的氣場給壓了下去,或者被他壓製下去沒有表露出來

沈如意隻要一想到是她曾經的失誤造成皇帝如今的自卑,心裏就止不住地心疼。

“我沒有不願意陪你,我隻是說等你喝了解酒湯”

“你就是不願意”

沈如意也被皇帝受傷的小眼神兒給弄怕了,“我願意。我們現在就去嗎”

她拉起皇帝的手,卻不料被他一巴掌打開。

“你討厭我。”

“我喜歡你。”沈如意柔聲道。

“我不相信你。”

這話是真的,沈如意心道,不管她嘴上說的再好,他心裏始終不相信。

而他所表現出來的相信,不過是他願意相信。

他們的關係好像就陷入了這樣一個怪圈裏兒,皇帝不相信她,可是又想相信她,平常表現的也是相信她的樣子。

若不是今晚皇帝喝多了,她竟不知皇帝心裏居然是這樣的想法,偏偏想的多愛腦補,腦回路又和正常人不一樣,誰說的也不聽也不信,形成他自己一個獨有的精神世界

這是病,得治啊。

明明他這功能障礙已經治好了,為什麽她覺得她這任重而道遠,皇帝的神經病遠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呢

“你要怎麽才相信我”沈如意看出來皇帝雖然喝多了,精神頭卻還是十足,且有得耍,便也耐下心來輕輕柔柔地說話。一邊說還一邊拉起皇帝的手,杏目一眨不眨地望著皇帝。

蕭衍咽了咽口水,“你別這麽看我,我心跳的太快。”

沈如意好懸沒笑噴了,“可是我喜歡這麽看著你。”

她說,“我喜歡你,想這麽看著你,還想”她湊到近前,踮腳吧唧親了他下頜一口。“這麽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