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逼人太甚
蕭衍突然不耐煩地皺起眉頭:“誰說你什麽了?那些不都是你說的嗎?”
“是你說回不到以前,也是你說我疑神疑鬼,又是你說你要給薑家償命,不顧我們的孩子,根本也沒將我和孩子放在眼裏!怎麽你這一時一變,一扭臉就都成我的錯處了呢?”
沈如意如遭五雷轟頂。
這是赤果果的倒打一耙啊。
皇帝此人喜怒無常,腦回路無比神奇,又矯情,生起氣來什麽都往外掏,什麽解氣說什麽,她能說他對自己算是夠口下積德的了嗎?她總在豹房左右晃悠,有意無意了見識過他對大臣那些話,更加肆意且口無遮攔。
長的不盡如人意的,他說人家醜人多作怪;學問不好的,說人家也就剩一顆忠心堪用,否則打發回家賣紅薯;問題是人家長的好,學問高,實力強的,他又說人家老奸巨滑,天天算計他這個皇帝……
總之專挑別人軟肋說。
但是,這倒打一耙的本事卻是越發爐火純青了,是不是她的錯都能推她身上。
一個大男人,堂堂大晉皇帝敢做不敢認,她也是醉了。
他沒表現出那些情緒,讓她披頭蓋臉地切身感受到,她就能說出來?
“你、你怎麽能這麽說話?”沈如意伸出食指,顫巍巍地指著蕭衍,一臉的難以置信。
她究竟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蕭衍隻覺老臉一熱,傲慢地冷哼:“難道我說的不是真的?”
“哎喲。”沈如意有種肝都被氣碎成渣渣的感覺,連帶著她脾肺腎都跟著抽抽地疼。“我肚子疼。”
蕭衍一聽肚子疼這才急了,騰地一下子站起來一把將沈如意摟在懷裏。急切地問道:“怎麽突然肚子疼了?我現在就把院判叫人再給抬回來,陳槐——”
還沒等他扯著脖子喊完,就覺得腰間被用力地摸了一下,他還沒回過神,緊接著胸部突起就又被狠掐了一把,他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那一下子哪是摸他,分明是沈如意想要掐他。結果他腰上沒有贅肉。她根本掐不起來,以致給他一種被摸的錯覺。
“你叫回來也沒用,我是被你氣的!”
沈如意一手捧著肚子。一手掐完前胸掐手臂,掐完手臂再掐胸,好像隻有這樣才能一解心口堵著的那口氣。
蕭衍礙於她大著個肚子,閃不得碰不得。隻好硬生生挺在那裏讓她掐。
“真的沒事嗎?真疼的話你可得說,咱叫禦醫瞧瞧。”他一邊咬牙疼著。一邊唉喲吧喲直叫喚。
“疼也是讓你氣的心疼!”
沈如意一見皇帝有了軟和氣,就吃這撒潑耍賴的茬兒,就順勢把火也就全發了出來,捧著他的胳膊吭哧就是一口。
蕭衍頓時嗷地一聲。下意識地一甩胳膊,就見沈如意似乎是順著他的勁兒就要飛出去,於是又連忙一伸胳膊把她給抱回來。一低頭就見沈如意難以置信地瞪著腫眼泡。吧唧眼淚又擠出來兩串:
“你——你還打人!?”
“我沒有!”蕭衍有口難辯,隻怕身上長了八張嘴也說不清。“是你先咬的我。我隻是下意識的防禦反應……”
沈如意抽空抽了隻剩邊邊角角還幹淨著的錦帕又濞濞鼻涕,鼻子像是被堵了似的,甕聲甕氣地道:“我還懷著你的孩子。你哪怕不看我對你一片赤膽忠心,滿腔情意,好歹為了孩子你也讓讓我。”
蕭衍頭痛欲裂,她這張嘴真是要把死人說活,太會往自己個兒向上叨理了。
又是赤膽忠心,又是滿腔情意,打個嘴巴給個甜棗這招用的活靈活現的。
“我的天哪,你說話講點兒道理好不好?”他隻覺得無語問蒼天。
沈如意看他那默默無語兩眼淚的表情幾乎腸子沒笑斷了,臉上還不敢顯露半分,強作得理不讓人,雙手捧著肚子往他身上拱:
“難道你甩開我的手,差點兒沒給我甩出去,不是真的?”
問題是除了這事,還有哪個是真的啊?
蕭衍瞠目結舌,已經說不出話來。
“你打吧,打死我也就好了,不用成天疑神疑鬼,又懷疑我騙你,又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蕭衍張大了嘴,眼瞅著她意氣風發的那張憔悴麵容,忽然恍惚了,簡直忘了他最初來到這裏的目的,他也是服了。
同時服了沈如意的,還有門外聽牆角不亦樂乎的陳槐。
這倆貨不愧新時代的作神,作功無人能及,從冷戰開始,自熱暴力結束,這也算是和好了吧?
天上難找地下難尋啊,陳槐忍不住直搖頭,這位沈皇後他怎麽早沒發現呢,坑蒙拐騙,撒潑打渾無所不用其極,到底是把皇帝給繞進去了。估計裏麵腦袋正蒙著,連為了什麽和沈皇後冷戰估計都給忘了,費盡精力想安撫那位‘激動’的孕婦呢。
沈皇後,是個人才啊!
所謂冷戰,開始的突兀,結束的也莫名其妙。
直到大晚上,蕭衍喝完了沈如意親手端上來的銀耳蓮子粥,腦袋還有些雲山霧罩,他還沒想明白——他們怎麽就和好了。
隻見沈如意笑靨如花,哪裏還有白天時那憔悴之感,素著的一張臉幾乎能捏出水來,粉嫩嫩的才叫一個漂亮。
好吧,看著她心情美,他心裏其實也沒那麽煎熬,跟放冰天雪地裏凍了一整夜,又扔進熱油鍋裏滾上小半個時辰一樣。
“怎麽像小孩子一樣,吃的哪裏都是。”沈如意笑道,抽了嶄新的錦帕輕輕給他擦了擦唇角,看他眼神不自覺地隨著她的動作而動,她衝著他又是一笑,輕輕一吻印在他的嘴角。
膩歪,這才叫一個膩歪。
陳槐在心裏直搖頭。可要把近身隨侍的這幾個宮女太監給膈應壞了。他豎起耳朵時時警醒著,到了酉時末就是他換值休息的時候,昨天陪皇帝轉悠了半宿,今天又驚又嚇又喜又膩地過了一白天,可趕緊到點兒讓他歇歇吧。
成天十二個時辰連軸跟皇帝身邊,就是雲南白藥也彌補不了他心靈受到的創傷。
蕭衍麵上依然淡淡的,看不上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
沈如意心裏明鏡似的。皇帝這是又一次妥協了,她隻是不知道這一次他到底是真的願意敞開了心胸去相信她,還是到底感情壓過理智。亦或隻是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
她隻能說,不管是因為什麽,這已經是目前來說最好的局麵。
皇帝心裏那些個小酸小醋,小不信任。想要徹底抹去,想靠人力抹去實在是比登天還要難。
她隻能靠他自己消化。或者任時間來證明一切,用她的陪伴來給他答案。
明明富有天下,一切唾手可得,哪裏來的自虐症。偏要鑽這些有的沒的牛角尖,她也是醉了。完全理解不了他那七彎八拐的腦回路,就算是愛裏的患得患失。這孕吐反應也算太大了吧。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明白皇帝的不平衡到底來自哪裏……
他倆的關係中。一直是他高高在上,占據主動地位。而現今略微傾斜的天平,也全是他主動讓賢,她才被迫地占據了主動地位,另一方麵他又自虐又不甘地盯著他讓出來的主動位,開始各種矯情。
這種自虐虐人的行為,恕她委實難以理解。人生苦短,何苦來哉?
感情又不是秤,還能量誰多誰少?
多了少了又如何,他們不還是得擰成團一起過日子?
宮人們陸續撤下晚膳,屋子裏便隻剩下皇帝和沈如意二人。事實上,自從沈如意懷孕開始倆人便開始在房裏擺上兩張床,分床而睡。
因現下時間正早,皇帝又還未沐浴,沈如意有意無意地就靠了過去,腿挨站腿,小手抓著大手不放鬆。
蕭衍不禁失笑,“你這是怕我跑了?”
沈如意嬌嗔地瞪了他一眼,就這一眼好懸沒把他骨頭給瞪酥了。
“你這是想勾|引我,嗯?”他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尾音微微發顫,把沈如意的心也給說得顫了兩顫。
蕭衍此時也不得不懷疑他那功能性障礙的毛病純粹就是為了沈如意長的。
最早是因為她死在他**,讓他一蹶不振,後來也因為她‘以身試法’,兩人開心愉快地試驗了各種辦法,曆經許久才算把那毛病給治好了。
問題是原來他以為是根治了,後來他才發現,他對後宮別的女子別說有心,連反應都沒有,偏偏到她這兒一個眼神兒就能挑動他所有的情緒及……咳咳,某些不很方便言明的部位。
他倆根本就是上天注定,月老兒樹下栓了個拳頭粗細的姻緣繩兒吧?
忒特麽結實了。
“我才沒有呢,現在又不行。”沈如意白了皇帝一眼,眼瞅著他眼神兒都變了,才驚覺他這是渴著了。
“我還有正事和你說呢。”
話音未落,沈如意就生生瞅著皇帝的眼神兒又是一變,嗖地就變冷了。
至於,她對自己居然敏|感到對他的眼神都能立馬分辨感受到,也是醉了。
蕭衍微微挑眉,慢慢翹起二郎腿,修長的手指在大腿上有節奏地敲打,作等待狀。
這是皇帝審視的標準狀態,沈如意想,一個不留神皇帝又要炸廟。
她可是受夠了皇帝想一出是一出的冷戰。
“你別又多想,我隻是想和你坦白一件事。”沈如意沉吟半晌,最後深吸一口氣,一咬牙,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美眸一眨不眨地望向皇帝。“薑達……是我讓沈萬年找人殺了的。”
她等待著皇帝的反應,偏偏這一次好長時間內皇帝什麽反應也沒有。
屋子裏隻聽到倆人綿長平緩的呼吸聲。
這種反應反而令沈如意心驚肉跳,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讓皇帝給作習慣了,她寧願他暴跳如雷,或者冷嘲熱諷,也好過這種無聲的安靜。
“我說真的。”她不敢再看他,垂眸咽了咽口水,勉力繼續道:“當初吉祥被攆出宮去,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有我很大的原因令你對沈實心存不滿。而她終於忍不住上吊,我重新到她身上,當時薑達說了許多難聽的話……”
“如果不是他,吉祥不會那樣的死法,如果不是我,她或許也根本不至於為了不再遭人冷嘲熱諷而忍氣吞聲,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敢回沈家訴苦。”
沈如意不知道她的估計是不是對的,但是現在這種狀況,她也隻能挑理往身上說,髒水潑別人身上了。
阿門。
“我占了她的身子……我無法心安理得什麽也不做,就這麽和你雙宿雙棲。”
“所以,當晚我便叫陪嫁的丫環將沈萬年叫到了薑府,令薑家簽了和離書,上了馬車我……就同沈萬年說了,要為沈吉祥報仇血恨。”沈如意道:“沈萬年是吉祥的一母同胞兄妹,自然我倆一拍即合。”
“你想說,你將一切攬到身上,我會替你出麵擺平一切,沈萬年無罪開釋,對嗎?”蕭衍鳳目微眯,輕聲笑道。
沈如意一時語噎,她不得不承認,皇帝透過現象看本質,一針見血封喉。
“……我隻是想告訴事實。”她道。
“我本以為你會因為我而偏幫沈家,所以一直沒說。誰知道……陛下公正無私……事實我交待清楚了,你要怎麽處置我,我都……心甘情願……”
正所謂當局者迷,她心裏也估算皇帝哪怕為了她,為了他倆的情份,也不至於要了沈萬年的命。
可上一次忠勇侯夫人進宮,皇帝那幾句話點明了沈萬年買凶殺人的勾當證據確鑿,她隻怕握在錦衣衛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就漏出去,到那時傳遍大街小巷,她再無力回天。
還不如破釜沉舟這一下子,成就成,不成……她也盡力了。
算對得起沈家,對得起沈萬年了。
“處置?”
蕭衍笑不可抑,鳳目裏卻沒半點笑意。“你懷著我的孩子,想要我怎麽處置你?沈如意,你不要逼人太甚!”他說著,怒不可遏地抓起茶盞往地上就摔,劈裏啪啦脆生生地響遍整個房間。
陳槐在門外驀地一哆嗦,嚇尿了幾滴。
誰特麽能告訴他究竟又發生什麽事了?
他這才換完班才要走,裏麵膩膩歪歪的空氣還沒散幹淨,居然又鬧起來了……真是要了活人命。
掐吧,掐死一個少一個!
陳槐恨恨地咬牙,壯士斷臂般地一伸頭貼到了門邊兒,又開始聽上了牆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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