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蝸牛(原拿什麽整死你) 四五章 怎麽才算幸福

衛楠還記得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蕭晴在學校的畫室裏,認真地拿著筆,勾畫那些可愛的卡通人物,純白的衣裙和單薄的背影,還有回頭時明亮的笑容,那是蕭晴年少時最純真的模樣。

如今披著婚紗走在紅毯上,接受眾人祝福的蕭晴,臉上也是帶著笑容的,燦爛到炫目的笑容,反倒像是刻意裝出的幸福。她的落寞和無奈,也隻有衛楠才看得懂。沈家很重視這次婚禮,婚禮現場布置得非常豪華,早上接蕭晴去禮堂的時候直接排了條車隊長龍,蕭晴卻根本不在意,看都沒看直接上了新郎的花車。禮堂裏響起那一成不變的台詞,你願意成為沈君則的妻子,無論健康疾病,無論貧窮富有,都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嗎?蕭晴說願意,低頭的刹那,終於斂住了笑容,怔了片刻。雖然很快就恢複如常,刹那間的失落,卻沒有瞞過衛楠的眼睛。從教堂到酒店,一路的鮮花和掌聲,然後又是滿堂賓客觥籌交錯,熱鬧無比。

新娘要按沈家的規矩給長輩們敬酒,敬了一圈兒蕭晴已經有些醉了,沒料沈君則的一堆朋友都圍上來給新娘子灌酒,衛楠終於忍不住,發揮了伴娘的威力,把酒全都擋了下來。

豪爽地替蕭晴擋著酒,也不顧自己的酒量根本不行,衛楠隻記得一杯又一杯地喝著,喝到後來都麻木了,根本品不出酒的味道。——能為蕭晴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從中國到美國,跨越海洋飛了那麽遠的距離到地球的另一端,到最後也隻能替她擋幾杯酒而已,然後眼睜睜看著她被沈君則抱進花車裏,眼睜睜看著車子揚長而去,看著披著婚紗的她,終於消失在街道的盡頭。……“蕭晴就這麽嫁了……嗬……”衛楠喝醉了,被陸雙扶回酒店的路上,一直輕聲呢喃著,“我看得出來,這次結婚,蕭晴她一點兒都不高興。那個男的她根本不喜歡,我知道,她的笑都是裝出來的……蕭晴,就這麽嫁人了……”陸雙輕輕環住她的肩,衛楠便順從地靠過來,然後又開始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語:“蕭晴一個人在國外無依無靠的,嫁到沈家之後說不定會被欺負……孤零零的一個人,有了心事都沒人可以說……我家蕭晴,就這麽嫁人了,我家祁娟,還在醫院裏躺著……我們說好,姐妹幾個一直不分開的,說好每個人都要開開心心的活著,說好了……二十五歲之前絕對不嫁人的……她們都違約了,她們兩個死丫頭……”沉悶的空氣裏,傳來衛楠刻意壓低的聲音,夾雜著偶爾的哽咽,和醉酒後打嗝的聲音,形象全無。陸雙始終沉默著沒有說話,隻是用力抱緊了她,給她無聲的安慰。回到酒店之後衛楠又開始吐,撕心裂肺嘔吐的聲音,在衛生間裏回響著,震耳欲聾。

陸雙站在門口看著她發白的臉色,心疼的感覺更加尖銳起來。這種感覺,在遇到她以後,變得越來越強烈了,到現在胸口的痛感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陸雙還記得,她第一次大醉而歸的那一夜,也是這樣吐了很久,還吐了自己滿身,那一次,是因為聚會的時候看到了許之恒抱著蘇敏敏離開,她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的緣故。

那天她跟祁娟蕭晴一起唱著SHE的老歌,一遍又一遍的念著“doyouloveme”的歌詞,配合默契的歌聲,三個笑嗬嗬的女生,多麽溫暖卻刺眼的畫麵。衛楠站在中間,拿著話筒手舞足蹈做鬼臉,臉上**開了最燦爛的笑容,眼底卻如秋日的潭水般冰涼而落寞。那一刻陸雙就很想對她說,傻丫頭,不要再裝了,你不覺得累嗎?如果你想哭,我可以給你一個肩膀,我可以假裝根本沒看到。

或許在那一刻自己便動了心,想要讓她快樂起來的想法在心底萌芽,跟她接觸的時間越久,那種想法便越是強烈,慢慢在心底滋生漸長,如同藤蔓一般把心髒整個都包繞了起來。

那時的自己,作為她口中“哥哥的朋友”,根本沒有資格跟她說“我想讓你快樂”這樣的話。

現在的自己呢?依舊是告白沒有得到回應的人,也隻能等著她的回頭,守候著自以為不再遙遠的愛情。如今又是蕭晴的婚禮,衛楠很仗義地替她擋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臉上也是帶著笑容,似乎真的是一個為好姐妹結婚而開心的伴娘,看著她被圍在人群裏灌酒時豪爽的模樣,看著她毫不顧忌喝下那一杯杯的透明**,陸雙覺得心髒有個地方,再次尖銳的疼痛起來。——還能為你做些什麽?——該怎麽做,才可以讓你真正快樂起來?——你心底的那個角落,依舊是我陸雙,無法涉足的地方嗎?看著她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陸雙輕輕歎了口氣。衛楠為許之恒哭過,為祁娟哭過,為蕭晴哭過,每次她哭的時候陸雙都陪在身邊,看著她為那些人心痛流淚。可是……衛楠卻從來沒有為陸雙哭過一次。雖然陸雙不希望她為自己流眼淚,可看著她總是關心別人在意別人,愛著許之恒,掛念著那些姐妹好友,卻從來不把眼前這個叫陸雙的人放在心上。哪怕自己臉皮再厚,心底也會難受。用鋪天蓋地的溫柔布下一個巨大的網,等著她往上麵撲,一直說不介意,一直說自己會等,並不是太過自信,而是,除了如此,其實已經無計可施了。這樣漫長又煎熬的等待,還要持續多久?……衛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酒店裏柔軟的大**,身上蓋著被子。因為酒醉的緣故,頭疼得厲害,衛楠揉了揉太陽穴,坐起身來。旁邊桌上的台燈開著,透出桔黃的暖光,衛楠扭頭,看見陸雙正開著電腦認真地打字,光線照在他的臉上,竟說不出的柔和。——那種感覺竟讓衛楠覺得分外溫馨。好像冬日裏抱住了一隻暖爐,讓人心底都暖了起來。衛楠的嘴角不由得輕輕翹起,露出個微笑,起身躡手躡腳走到他背後,本想掐他脖子嚇他一嚇,剛伸出手,卻看到了他正開了word在寫字,旁邊的Q一直閃個不停,消息來自一位ID叫做“編輯小彤”的人。“混蛋,我知道你這是自動回複,快給我死出來!!”聊天窗口的字體是血淋淋的顏色,幾秒後又發來一條:“我找你幾天找不到!你想學周放一起拖稿嗎?還敢設置自動回複說‘要稿子沒有,要命一條’,你要氣死我嗎?!”陸雙終於斜眼瞄了瞄QQ消息,翹起嘴角微笑起來,打過去一句:“別急,我正在寫,還有一萬字就結局了。”“你終於複活了?明天就是最後時限了,一萬寫得完嗎?”“放心,我是機器手嘛。”“那就好。你在哪兒呢,電話一直打不通?”“跟她在國外參加朋友婚禮。對了,出版的時候筆名改成陸又又,我跟你說了嗎?”

“你很欠扁,現在才說?”“汗,我最近真的很忙,忙忘了,抱歉抱歉,現在說還來得及嗎?”“……算了,筆名的事你想改我也沒意見,你以前那筆名‘我是病毒別點我’也太變態了,陸又又好聽。”“是吧,我也覺得好聽。”打完字之後,陸雙關了QQ窗口,突然輕笑道:“衛楠,偷窺夠了?”然後扭過頭來,看向衛楠。

衛楠被看得心頭一跳,趕忙不自在地別過視線,“你要交稿,怎麽不早說,到現在才忙著寫,會很辛苦吧?”“沒事,我今晚通宵,你要累的話早點睡吧。”陸雙笑了笑,回頭又認真地寫起字來。

衛楠點了點頭,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衝掉身上的酒氣,這才覺得胃裏空空的很難受。

洗完澡後照著酒店裏的電話單,撥了餐廳的號碼,叫了些吃的,然後便坐在**,看著陸雙。

被燈光照出來的輪廓很是俊美,精致的五官拚湊在一起更顯得氣質非凡,溫和中帶著股瀟灑自在,這樣看來,陸又又其實還挺好看的……他眼睛近視度數很低,平時不用戴眼鏡,現在打字的時候戴上了,突然像是換了個樣子,還挺有“書香門第”那種“溫文爾雅”的君子韻味。此時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微微低頭時垂落的劉海,還有偶爾扶眼鏡的動作,衛楠突然覺得心底很是溫暖平靜,好像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有那種完全放鬆下來的感覺呢。“你不要那樣盯著我看,害我打了一串錯別字。”陸雙頭也沒抬,淡淡地說。

衛楠漲紅了臉,突然覺得盯著他看的自己實在是像隻大色狼,剛想著怎麽找借口,卻聽門鈴突然響了,衛楠趕忙起身去開門,把訂的餐給拿了進來,“那個,先吃點東西吧,你不餓嗎?”衛楠幹笑道。陸雙便停下手中的動作,摘了眼鏡,坐過來衛楠對麵,埋頭吃了起來。吃了片刻後,又抬頭道:“你再盯著我看,我會吃不下的。”衛楠指了指他麵前的醬:“這次盯著你看,是因為,你……蘸錯地方了。”

陸雙低頭一看,隻見自己把那番茄醬當成辣醬來蘸牛肉——怪不得那麽甜,還以為是被她看得心裏甜呢,原來是吃了滿嘴的番茄醬啊,陸雙無奈搖頭。吃過飯後,陸雙繼續坐回電腦前打字,衛楠則窩在**看雜誌,偶爾從縫隙裏偷窺一下他,見他始終都是鎮定自若的表情,盯著電腦屏幕劈裏啪啦打字,或許是他靈感在爆發的緣故,手指一刻都不停,似乎都不需要思考,就能寫出精彩的情節。良久之後,陸雙才輕輕吐了口氣,伸伸懶腰,“你是不是突然發現我全身閃著金光要飛升了,怎麽今天一直盯著我看?”陸雙回頭一笑,“難道是我魅力太大把你煞到了?”

衛楠道:“是啊是啊,你魅力實在太大了,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我就知道。”陸雙微微一笑:“你要是睡不著先看看雜誌,等我寫完,咱們再討論魅力問題。”然後又埋頭繼續寫了起來。他還真是辛苦,手指劈裏啪啦敲鍵盤,都敲了快一個多小時,那本書少說也有幾十萬,要這樣通宵寫多少日子啊?衛楠突然就覺得他也挺不容易的,最近這段時間忙著處理那些雜七雜八的瑣事。他在公司當遊戲技術總監,工作肯定很辛苦,為自己請假好幾天不說,業餘寫本小說還把電腦帶到地球另一邊的美國來……衛楠有些內疚,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隻好躺在**胡思亂想。等陸雙終於寫完的時候,已經淩晨三點了。陸雙伸伸懶腰關掉電腦,走到床邊給衛楠蓋被子,衛楠卻突然睜開眼睛。陸雙怔了怔:“你沒睡?”“嗯,不困。”陸雙沉默片刻,微笑道:“那我們討論一下剛才那個問題?”他坐在床邊,衛楠便緊張地挪過去一點。上次他的告白是在一個月之前,隻有一句反複重複著的“我喜歡你”,外加酒後的強吻,自己最後直接推開他跑了,根本來不急細想。之後祁娟就出了事,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整天都有無數的煩心事,焦頭爛額的自己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仔細考慮兩人的感情問題。現在事情都結束了,一直在逃避的問題也漸漸在眼前呈現出來。衛楠捏了捏手心的汗水,垂下眼簾,輕聲道:“你有話就說吧。”陸雙伸手把衛楠的頭扭過來,讓她直視著自己,認真地道:“我喜歡你,你知道吧?”

衛楠點點頭。“那你的意思呢?”“我……”衛楠吞了吞口水,想了半天,擠出一句,“我覺得你很好……”實在是丟人,居然說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話來,可衛楠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對陸雙,那個一直默默付出和等待的人,那麽溫柔的陪在身邊的人,自己從一開始的不安,到內疚,到心疼,到現在竟已經舍不得放開了。是不是意味著,心底開始慢慢動搖,試著去喜歡他了呢?陸雙挑眉道:“我人很好,我自己當然知道了。”衛楠差點被他這句話給嗆到。陸雙繼續皺著眉問:“我在問你對我的告白有什麽想法,不是讓你評價我的人品啊。”

衛楠訕笑道:“我的意思是,過去的事情我不能那麽快就全部忘幹淨,所以,我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整理一下心裏的位置,整理完了騰空地方,再把你這尊大佛請進來,你太好人,我怕裝不下啊。”

陸雙摘下眼鏡放在旁邊,雙手撐在衛楠身側,湊過來近距離注視著衛楠,翹起嘴角:“我不是大佛,不需要你供起來。我隻要你心裏留塊位置給我。”衛楠繼續笑眯眯:“陸雙,我不想跟一個人在一起心裏卻想著另外的,那樣對你對我都不好。你要的那份全心全意,我現在是給不起,可是我會努力……總有一天,會給得起的。”微微一頓,垂下眼簾,“隻是這一天,或許不會來得太快。”陸雙也沉默了,良久後,才輕輕摸了摸衛楠的腦袋:“傻丫頭。”衛楠認真地看著陸雙,“你可願意等?”陸雙笑了:“我能等你一個月,便能再等十個月,一百個月。你若那麽快就忘掉他,也不是我認識的衛楠了。”良久之後,陸雙才輕聲道:“對感情認真的人真是笨蛋,可惜,我們兩個笨蛋遇到了一起。”看著他輕輕歎氣的樣子,衛楠也附和道:“是啊,身上都散發著笨的磁場,所以才有緣遇見啊。”衛楠說完,彎起眼睛笑了起來。陸雙靜靜注視著衛楠,隻見她彎起眼睛微微笑著,嘴邊還有個若隱若現的小酒窩,看上去特傻。

陸雙也不禁輕輕笑了。兩人便這樣沉默著對視,良久。空氣裏靜得似乎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繁華的都市,窗外璀璨的燈火,喧鬧的車水馬龍,卻唯有屋內是如此的平靜。仿佛一切都與兩人無關,仿佛彼此眼中便隻剩下了對方,黑亮的眸中映出對方微笑的臉,在對方眼中也看到微笑的自己——無比安心,無比愜意。陸雙撐在衛楠身側的手臂微微一屈,湊過來,在衛楠唇上印下輕輕一吻。

那個吻太過純粹,也太過溫暖。舌麵輕輕掃過齒列,滑過牙床,像是要撫平內心那些縱橫交錯的傷口一般,那麽的耐心和溫柔。衛楠輕輕閉上眼睛,伸手擁住了他,順從的配合著他的親吻。

其實這樣也不錯。即使有個人曾經在心底走過一遭,即使那人留下的傷口如同鐵絲勒成的細縫般折磨了人那麽多年的時光。即使永遠都無法完全忘記他,無法忘記那個在歌手大賽上給自己唱歌的人,無法忘記那個愚人節背著自己去醫院,外表冷漠內心卻柔軟溫柔的人——那是自己最刻骨銘心的初戀。

然而,如今有另外的人走進了心裏,如清風拂過心田,溫暖如春。這便是自己的選擇吧。外麵的高樓反射過一道明亮的光,從窗戶照了進來,映出陸雙的臉。他微微翹起嘴角,眼神中滿是溫柔和堅定。衛楠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著。

“衛楠,我會等你的,不論多久。”深情對視,沉默良久。陸雙摸了摸鼻子,輕聲道:“抱歉,第一次正式告白,難免緊張和心慌,剛才的告白太不完美了,我重新來一遍啊。”陸雙輕咳一聲,一臉嚴肅認真地道:“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