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家村學木匠的日子,李文歸認識了好多村裏的父老鄉親,其中一個便是劉麻子。
他本名劉通,天生臉上一堆麻子,村裏的孩子便給他起了個響亮的綽號:劉麻子!
劉麻子比他小幾歲,剛去劉家村的時候,麻子給他的印象就兩個字:土匪!
那小子太能折騰了,成天混跡在人堆裏,打來打去,渾身全是塵土,臉上也是。脖子上黑洞洞的,好像一年沒見過水了。
不過他好像全然不在乎這些,隻顧自己玩開心便是了。
李文歸初識劉通,緣於跟著師傅去他家蓋房子。房子不大,就是一個簡單的小瓦房,主家說是用來養牲口的,後來,牲口死了,那房子便用來堆放農具了。
1969年開春,麻子的父親請師傅蓋房子。師傅答應了。
學習了小一年的時間,李文歸雖然年齡尚小,14歲的年紀,但憑著自己的悟性和勤奮,像劉通家這樣的房子,要求不高,他完全能幫上大忙。
就是那次蓋房,他認識了劉麻子。
麻子很調皮,見他也是個孩子,還會木匠,麻子便調侃他說:“聽說你叫李鬼子?哈哈,你還會這手藝?我家的活你要看仔細了,幹好了,不能胡日鬼啊!”
李文歸笑笑不說話。
“喂,問你話呢?”個頭比他小很多的劉通,見他不說話,以為是個軟柿子,便用手推了他一把:“你啞巴了?”
“你想幹啥?是你爹請我師傅來的,活自然會給你幹好,你小小年紀要學會尊重人,不懂嗎?”
李文歸剛說完,劉通就踹了他一腳:“喂,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個臭木匠!”
李文歸忍不了,罵什麽都可以,唯獨不能壞了這個職業的名聲。
他一氣之下,用力推了一把劉通,劉通沒站穩,順勢倒在地上,他撒潑,哭鬧,渾身沾滿塵土,那窘迫的樣子,實在令人捧腹。
師傅聽到後,好好訓斥了李文歸:“你幹啥?到東家來打架,你咋想的?那小孩子說錯話了嗎,人家要你把活幹好,很對啊,我們做木匠的,就該聽東家的話不是?”
“可是,師傅,他罵我是臭木匠!”
“臭木匠咋了?你自己不清楚嗎,一年洗過幾次澡?早臭了!才學過幾年,技術很好嗎?”說完,師傅忙去了。
一邊的劉通得了便宜,他哈哈大笑:“一年不洗澡,怪我說錯了?”
那以後,在給劉麻子家幹活的日子,他時常受到麻子的無禮對待。吃飯的時候,他會捉弄他,把辣椒放得很多,辣得李文歸根本咽不下去。
他把這事告訴了師傅,劉滿倉說,你現在跟著我幹活,等過一年,你自己翅膀硬了,總要自己解決吧!你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麽?忍忍,咱是來掙錢的。
李文歸多少有些失望,但師傅說的也有道理,咱的確是掙錢來的,跟一個小屁孩較什麽勁?
那以後,李文歸就躲著劉麻子走。可怎麽躲,就在人家院裏幹活,往哪裏躲?
他爹知道這事,也奈何不了那小子一根手指頭,關鍵他爺爺擋在前麵,心疼孫子,麻子爹也很無奈。
麻子的囂張無禮,全是老一輩人慣出來的。師傅告訴他說,麻子走向社會遲早要吃虧,家裏人不教訓,將來社會一定會教好他。
後來一次,牆起好了,上了大梁,中午休息的時候,調皮的麻子偷偷爬上梯子,騎在牆上玩耍。
李文歸看到了,嚇得劉六神無主,他喊話:“喂,你快下來,很危險的!”
“你小子敢嗎?有種你也上來啊,你個臭皮匠,諒你沒這個膽子!”
劉麻子得意忘形,朝李文歸做著鬼臉,還時不時地吐口水。
李文歸喊不下來,又不想打擾大人休息,出於安全起見,他把一包和泥用的草包拉到了牆根下,他擔心這小子不小心掉下來,好歹有個緩衝的物件。
果然,這家夥得意忘形,最後不小心從大牆上摔了下來,不偏不倚落在那包草料上,人安全無事,隻是胳膊上受了點皮傷。
這次,麻子爹狠狠地收拾了兒子一頓,他爺爺也罵罵咧咧,罵孫子太調皮,活該被打!
這件事後,劉麻子對李文歸的態度漸漸好了起來,他知道,那次要不是李文歸及時相救,怕是他早見閻王爺去了。
後來,麻子給李文歸道歉了。他說,早前我欺負過你,希望你別放在心上,那次事後,我爹說,要不是小木匠救你,你早出事了,最低也得弄個殘疾,缺胳膊少腿的!
“以後我叫你大哥怎樣?謝謝你救了我,大哥!”麻子雙手抱拳。
李文歸笑了,拉著他的手說:“你還小,要學好,長大要做好事,這是師傅教我的,也是爹教我的。”
“好的大哥,以後咱倆就是好兄弟,感謝這段日子來,你為我家蓋房子。你知道嗎,我爹說,工錢會給你們多給一些的,因為你救了我一命!”
“別這樣,都是應該的。你還小,正是玩耍的年紀,不過以後記住了,千萬不敢這麽玩了,不是每次都這麽幸運的。”
“記住了大哥。”劉麻子跳起來,兩手抓住李文歸的肩膀,“背好我,大哥!”
“調皮鬼!”無奈,李文歸背著他在大院裏轉了兩圈。
師傅看見了,問話:“咋回事?你不是說劉通欺負你嗎,我看你笑得很開心啊!”
“叔,我剛才認錯了,文歸是好人,他現在是我大哥了!”
房子蓋好後,麻子爹真的給師傅多給了一些工錢。
他說,都是一個村裏的,你們師徒也不容易,那小子還救了我兒一命,我理應多給一些。
回到家,師傅把工錢之外的部分全給了小徒弟。
李文歸受寵若驚,嚇得趕緊縮回了手:“師傅,這錢我不能要。要不是您教我手藝,我還在山溝裏放牛呢!教人善良的事,也是您教我的。”
說到這裏,李文歸歎了一口氣,看著張岩說:“人心都是會變的,當初,14歲那年,我早應該看透劉麻子是個不可靠的人,無論他怎麽向人示好,那都是虛情假意。”
“怎麽說?”張岩不解。
“你知道崔龍的腿為什麽會瘸嗎?”
“不是說,小時候患過小兒麻痹症嗎,應該是疾病留下的後遺症。”張岩說。
“不!說出來可能你不信,正是那個叫劉通的,劉麻子打折的,那一天,他心狠手辣,差一點要了崔龍的命!”李文歸歎了一口氣。
“怪不得,你剛才一直提起那個叫劉通的,我以為隻是一個小人物呢。”
“我最初創業的時候,麻子和我的關係不錯,他一口一聲喊我大哥,對我唯命是從,他還記得多年前,是我救了他一命。後來的日子,他翅膀硬了,為了利益,他出賣了兄弟感情,跟我分道揚鑣了!”
“這麽說,麻子早前和您是生意上的合夥人了?”張岩問。
“是的,他就是個小人,多少年過去了,他一直在演戲,利用我的善良,賺取他的欲望。那個冷血動物,讓我失望透頂。”
張岩沒有發言,隻是認真聽著。
“2002年,是我人生中比較黑暗的一年,就是因為劉通,我的生意一夜之間虧損了700萬元,你敢想象嗎?”
“700萬?天呐,怎麽回事?這個劉麻子,簡直不是人!”張岩惡狠狠地說道。
“是這樣的……”李文歸把當初劉通出賣他的事詳細講了一遍,聽罷,張岩搖搖頭,遺憾地說:“所以一個人最大的價值在於靠譜,能力其次。”
“對,這些年過去,在選人上,我一直很謹慎。你說得對,人品第一,能力其次。我想你就是那樣一個人,不然我怎麽會跟你說這些呢,是不?”
李文歸笑了,張岩也笑了:“謝謝李總信任,我會做好這份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