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光顧著聊天了,桌上的菜都涼了卻渾然不知,不是中途服務員進來添水,他們就這樣一直盡興地聊下去了。
張岩打斷話題,給李總夾菜:“別聊了,菜都涼了!”
李文歸嚐了一口,笑著說:“不礙事,想起過去的事,我仔細捋了捋,這一生,我李文歸還是為鄉親們,為社會做了一點實事,此生無憾矣!”
“何止一點,件件都是大事。我慚愧,無能將您的一生寫成燦爛的詩篇,隻能將就簡單概括,讓讀者草草一瞥了。”張岩說。
“別這麽說,寫得很好,周楠說過了,她的領導對你的寫作水平評價很高,估計後期有可能在某個紙媒上刊載。這充分說明,你是有實力的,小張,放下包袱好好寫,我看好你!”李文歸舉起酒杯,張岩領會,兩人碰杯。
喝完酒,放下杯子,李文歸突然“哦”了一聲,他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他說:“小張,你知道嗎?2006年,爹走之前,沒記錯的話,應該是2006年5月23日,我榮幸參加了中國科學技術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那是我第一次進人民大會堂,還見到了國家領導人。
“那次高規格的會議,讓我終生難忘。我很感謝甘肅省農科院的領導極力舉薦,還有省裏領導的支持,不過也感謝我,敢於冒險投資巨額培育馬鈴薯新品種。雖然,在那個時候,進展並不大,但王恒所長拍著胸脯向我保證,一定有結果。
“我後來才知道,王所長不過是在安慰我,鼓勵我。終歸,科研是概率事件,成敗各半。那次從北京回來後,對我的人生影響很大,我深深地感覺到,我投資幾百萬搞科研,終究是對的。我雖然文化不高,但我始終相信知識能改變一切。
“嗬嗬,你是不知道,大概在整個洮河縣,沒有多少人進過北京人民大會堂吧,更別說見國家領導人了,握什麽手了。那次大會精神很鼓舞我,對我後來轉型向土豆深加工邁進,也就是成立澱粉公司影響很大。”
說到這裏,李文歸笑了,他說:“嘿,跑題了,對2006年來說,我去過北京人民大會堂,值得驕傲的並不在於此,而是,讓我慶幸的是,在爹走之前,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很厲害,居然見到了國家領導人!
“這件事,在爹看來,那是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那次回來,我拿著一張很大的照片給爹看時,爹瞬間流淚了。他看到了HU主席、溫總理。
“爹說,這兩位領導人,是農民的救星啊!2006年1月1日,國家正式取消了農業稅,標誌著我國進入改革開放轉型新時期,這不僅減輕了農民的負擔,讓農民從事農業生產更有積極性,也體現了現代稅收的公平性。
“當我告訴爹說,溫總理跟我們這些代表一一握過手,爹聽後,也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了握我的手。爹說,溫總理是國家的好總理,他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把人民時刻裝在心裏,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這一握,爹說,向總理致敬!
“那張照片,爹讓我複印了一份。一張掛在我的辦公室,一張掛在爹的房間。爹說,老三走到今天這一步,他這個當爹的沒白活。的確,在村裏人看來,爹是有福氣的,兒子都進人民大會堂開會去了!
“這件事,在爹死後,高耀民,崔誌強二人上門,讓我當村委書記,有直接的關係,我是這麽認為。雖然當時高耀民沒提這件事,好多事也沒提,其實人人皆知——我不得不接過這個擔子。
“榮譽越高,責任越重啊!2005年,投資育種項目以來,加上這次參加科技大會後,我跟同行也學習了不少。他們說,產業的發展,一是要靠企業帶頭,聯結農戶,二是提高農民種植技術,增加產量。
“他們說,提高農民種植技術的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投資舉辦免費培訓班,把技術交給他們,把效益讓利雙方。什麽意思呢?他們說,花一點錢,舉辦培訓班,讓農民免費學習現代農業經營技術。
“回到公司,我跟崔龍,還有幾個合夥人,就舉辦培訓班一事開了一場會議。會議的結論是,所有人都支持免費培訓農民,讓他們掌握現代種植技術,增產增效。
“回到家,我跟爹說了這事。爹笑了,說,你開什麽玩笑?十裏八村的農民,哪個不是土生土長的莊稼人?哪個不是種地的好把式?他們不知道怎麽種地?需要你一個愣頭青指導嗎?
“爹說得有道理。我告訴爹說,此次在北京開會,當同行這麽說的時候,我也有過這樣的疑問。但他們說,農民是會種地,隻是憑著經驗一步步摸索,隨著科技的進步,種莊稼也是大有學問的,要跟上時代的步伐,運用現代農業科技,才能增產增效。”
“我跟爹講了此次投資馬鈴薯育種的事,就是靠現代科技改變種子基因,利於農業更好地發展。爹這麽一聽,覺得有道理,但畢竟那時候結果還沒出來,他是持懷疑態度的。
“總之,不久,免費培訓班辦起來了,隻是爹沒趕上,也沒能聽一次專業課,做了一輩子農民,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種一顆小小的土豆還有這麽多學問。
“第一期培訓班,我請來了省農科院馬鈴薯研究所的王恒所長。半個月前,我安排人做了培訓班的海報,張貼在李家崖,還有龍窯街的牆上。沒想到報名參加的人很多。
“第一期培訓班,來了三百多人,這陣仗已經很大了。大概,他們是看在王恒所長的麵子上才來的吧,還有可能,這是一場免費的培訓,他們也想湊湊熱鬧:種地還需要培訓嗎?老子種了一輩子地,我倒要看看,省上的專家是怎樣講的。
“那次課上,王恒所長講得很賣力。他擔心農民沒出過城,聽不懂普通話,他不得不用家鄉話講。識字的學員不多,他們拿著筆記本認真記著,不識字的占大多數,他們沒法寫字,隻能用心聽講。
“我也是沒想到,隨著時代的進步,他們對知識的渴望是如此強烈。我一直覺得,他們對此並不感興趣,畢竟多少年來,祖祖輩輩都是農民,靠一畝三分地過活,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關於種地,誰不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