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春天，天氣轉暖，李文歸正式跑起了生意。

一天，他開車拉貨路過龍窯鄉街道，意外遇見了麻子舅舅。

“喂，文歸，停下！”李文歸開著車子，突然聽見有人喊話，回頭一看，原來是曾經的師傅蔡大吼。

“舅舅！”他本能地喊了一聲，車子靠邊停下。

“拉的什麽？”

“一車麥子。”

“沒幹木活嗎？怎麽，又跑生意了？”說著，蔡大吼從身上掏出煙盒，遞給李文歸一根，兩人點上。

“唉，不做這個還能做啥？木匠耽擱了兩年，現在沒人叫了。這兩年又有新手了，行業競爭大，掙不來幾個錢，還不如跑運輸呢！”

李文歸一臉滄桑，胡子都沒來得及刮，雖然年齡並不大，可這兩年的遭遇，讓他看起來蒼老了不少。

“也是，樹挪死人挪活，換一換也是好的。怎樣，生意還好嗎？”

“剛開始跑，還行，馬馬虎虎。”

“對不起，前年的事，我外甥坑了你，當初我看錯了人，過於相信他的話了，事實證明，那小子真不是塊幹大事的料。”蔡大吼欲言又止，李文歸看出了他的愧疚和無奈。

“不提這事了，都過去了，我能理解，換作我，可能也會這麽做，畢竟，做生意和成家之間，沒得選，當然成家是頭等大事了！”李文歸假裝無所謂地笑了笑，接著轉移話題，“舅，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妹，就是麻子娘生病了，我過來看看。麻子媳婦有事回娘家了，麻子要看娃，我上來給她抓點藥。”

“噢，麻子有孩子了？男孩女孩？”

“帶把的，一歲了。”

“恭喜！麻子有福氣。舅，帶我問他好。”

“謝謝，你真大氣，我看人不會走眼，你將來一定能幹大事，加油！”

“別這麽客氣，舅，我一直感謝你呢！當初，要不是你帶我走上這條道，恐怕在人群裏，我連喊一嗓子的勇氣都沒有。

“我到現在還記得，1989年那次，我們第一次下鄉收麥子的時候，我和麻子不敢吆喝，你當時批評了我們，嚴師出高徒，謝謝師傅！”

“小子，那是你的本事，你有潛質，別謝我。隻要你能說出這些話，我心裏好受多了，當年我外甥坑你的事，我一直耿耿於懷，成了心頭病啊！”蔡大吼歎了一聲氣。

“好了好了，不說了，你老是這樣有意思嗎，師傅？快忙去，我要賣糧食去了！”李文歸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太多，本來好久不見，隻是敘敘舊而已，怎麽變了味呢！

李文歸要走，舅舅擋住了去路，他說：“文歸，你別急，叔看你是個幹大事的人，我給你講一些關於我的過去，你想聽聽嗎？”

李文歸愣住了，皺著眉問道：“什麽事？舅，你看時間也不早了，我擔心太晚趕不回來，要不改天？”

“不，就現在。來，你下車，我長話短說。”李文歸隻好下車。

“文歸，我有個商鋪，這你知道的。”

“知道啊！”

“最初，我跑運輸掙了點錢，有人告訴我說，錢可以生錢，我當時不懂，他告訴我說，去秦安縣城進一些貨賣，利潤可觀。”

“你是說……”李文歸瞬間反應過來。

“你小子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會做得比我更好，節約是一種美德，錢的確是積攢下來的，但你應該能聽懂那句話：錢可以生錢，眼光放長遠一點，未來才會有出路。”蔡大吼拍了拍李文歸的肩膀，衝他笑了一下。

“舅，怎麽做，您可否指點一二？我能感覺到，您是真誠想幫助我的，您說，我都聽您的！”李文歸一下子來了興趣。

“你賣了糧食後，先去秦安縣批發市場考察一番，再結合咱街上什麽賣得最好，你就進什麽貨。我推薦你幾樣，孩子吃的糖果、瓜子、汽水，火柴，大一點的就是布匹，穩賺不賠，相信我。”

李文歸笑而不語，使勁點點頭：“舅，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不說了，我怕你罵我，你知道的。”

“喔，你是說，我和麻子的事？”

“對，真的成了我的心頭病，我真心想幫幫你，至少，在為我贖罪。”蔡大吼眼裏充滿歉意。

“謝謝舅，我全聽您的。”李文歸準備上車，舅搖搖頭笑著說，“你小子著急什麽？”

“怎麽了？我急著想去考察市場呢！”

“聽我說完。後來，家裏賣貨已經滿足不了我的欲望，生意的確不錯，我便在街上租了一間鋪麵，就是現在的商店，生意不錯的。”蔡大吼笑了。

“邊走邊看吧，才剛起步，我還沒那麽大的夢想呢，再說，街上開鋪子，那得有鋪麵才行啊！”說到這裏，李文歸心裏多少有些遺憾。

“你小子，想那麽多幹嘛？船到橋頭自然直，租啊！你和麻子合作期間，他姑姑的鋪麵不是一直閑置著，到時候真需要的話，我們再商量嘛！”蔡大吼笑了。

“可是，”李文歸頓時啞然了，他猛地想起了和麻子的過去。1989年，剛開始做生意的時候，他們滿腔熱血，是要好的哥們。

1990年，麻子談了戀愛成了家，把做生意的錢全卷走了，那一年，他什麽都沒有賺到，還和好兄弟反目成仇了。

如果將來真有那麽一天，他有野心在街上開一家商店，想起過去的矛盾，他能開口跟麻子說租房的事嗎？

“喂，趕緊賣糧去！想什麽呢？你什麽都好，就是想得太多，累死自己！”舅舅擺擺手，轉身去了。

李文歸聽出來了，那是個見過世麵的生意人，他想什麽，人家一看便知。

“謝謝舅指點！”李文歸喊話，舅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背著手朝下街走去。

“德行！”李文歸笑了，他發動車子，猛踩油門，朝著縣城一路狂奔。

因為把關嚴格，收的麥子質量上乘，加之幹燥無雜質，這一車賣出了好價錢。

裝好錢，他把車子開到一處安靜的地方，熄滅火，從車鬥裏掏出一包饅頭，兩個蘋果，一碗涼菜，還有一桶涼開水。

雖然賣了好價錢，折騰了一路累了，下館子吃一頓不過分，可李文歸就是這樣一個心軟的男人，隻要一進館子，他就會想起妻子兒女，老父親，還有剛去世的母親。

饅頭就蘋果，沒什麽不好的。出門在外，吃著媳婦做的飯菜，心裏踏實多了。

吃完，他躺在座椅上眯了一陣子，感覺清醒多了。他喝了一口水，簡單洗了把臉，整理了一下頭發，準備去下一站——秦安縣批發市場考察進貨。

這是師傅告訴他的一個賺錢門路，雖然都是一些小商品，賺不了幾個錢，但總歸是有利可圖的，有“市場”前景的——那些誘人的小吃，村裏的孩子們一定會喜歡的。

別說他們了，就連自己，這麽大人了，對那些小吃還是忍不住流口水的，正應了那句老話：人有大小，嘴沒有大小。

但願一切順利。師傅劉一手的話他聽，師傅蔡大吼的話，也該聽，在幾年的交集裏，他們都是好人，是他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