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當晚，飯桌上，李文歸突然提出這個想法。

“爹，曉英，過兩天我去廣東一趟，聽說那邊藥企多，藥材價格不錯，我想去那邊看一趟，順便進點稀奇的貨，比如襪子、手表這些。”

話音剛落，妻子郭曉英以為聽錯了，她驚訝地“啊”了一聲，看了一眼爹，說：“哪裏？廣東去？”

“嗯嗯，你知道的，我是個上進的人，這樣的小打小鬧並不能滿足我的胃口，我想做點大的。改革開放幾年了，廣東經濟發展很好，從沒有去看看，趁這次機會，我想尋找點商機。”

爹吃著飯，隻是放慢了速度，他能聽出來，兒子的語氣是堅定的，表情是嚴肅的，說明這事他思慮很久了，不是一時熱血而已。

“爹，你倒是說句話，這事不可行的，廣東那麽遠，來回折騰一趟，油費錢都不夠呢！再說，大城市你去過幾回？最遠的也就去了個蘭州，跨省的路你熟悉嗎？就那一輛破三輪車，沒有車篷，風大不說，萬一遇上大雨，你怎能應付得過來？”

郭曉英說了一大堆，總之她是不願意男人遠行冒險，賠錢不說，安全就是頭等大事。

爹嘴裏咀嚼著飯，他不急不慌，咽下肚子後，放下筷子，慢吞吞地說：“文歸，你想好了？”

“想好了，爹。”

“你是我兒子，我很了解你，沒有把握的事你是不會輕舉妄動的。說說，是不是從哪裏聽說什麽了？”

“也沒有，這次去省城賣藥材，聽同行說，廣東是經濟大省，富得流油的地方，作為一個生意人，是該出去走走見見世麵，改變一下認知和思維。爹，你知道，我沒什麽本事，心氣比較高，想掙更多錢，僅此而已。”

爹點點頭，認真地看了兒子一眼，他說：“孩子，老大不小了，三個孩子的爹了，你身上背負的責任比較重，你可以輸一次，嚐試一次，但總歸，要靜下心來認真做一件事，不能好高騖遠，要腳踏實地。”

爹說完，妻子開口了：“爹，這些我都能聽懂，可是大老遠的，他一個人開車，翻山涉水，我不放心！就算藥材賠了，一分錢不掙，我不在乎，隻要人平安歸來就是！”

聽妻子這麽說，李文歸憋不住笑了，他拉著她的手說：“老婆，我知道你關心我，爹也知道，咱們結婚這些年，很少吵過架，彼此恩恩愛愛，你能說這些，我打心裏高興，但，請給我一次機會，可好？人生本就是一場賭博，不賭一次我不甘心啊！”

“從小到大，你是怎樣一個孩子，爹心裏最清楚。你是個守家的男人，不會胡作非為，這一點爹相信你，如果你真的做好心理準備了，我支持你。趁著年輕，先折騰一下，萬一成功了呢？”爹笑著說。

“可是爹，文歸一直在鄉裏奔波，迷宮一樣的大都市他有把握嗎？”郭曉英還是不同意。

“孩子，他是個成年人了，他所做的決定，不是一時之快，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給他一次機會吧！”爹說。

“可是，”

“好了，先吃飯吧！如果你實在不同意，晚上再商量商量，爹不強求。我隻是覺得，這孩子一路走來，一直很用功，學習也好，隻是那陣子家裏條件不允許就輟學了。

“13歲小學畢業就學了木匠，幹得不錯，後來攢錢買了車子；做生意也比較踏實，掙得雖然不多，但也夠養活家了，這樣平平淡淡的日子，爹也知足；

“隻是，孩子還年輕，他想去折騰了就放他一次，我的幾個孩子，文歸是老三，從思想上，他卻是最成熟的一個，家裏大小事務出主意，他都表現得不錯。此次遠行，爹心裏也有顧慮，但我能理解他心裏需要什麽。”

聽爹這麽說，李文歸深舒一口氣，深情地看著爹，說：“知我者，爹也！”

他又把目光轉向妻子，認真地說：“老婆，就讓我試一次吧，將來，我保證會做得更好！我是郭家最挑剔的人選出來的女婿，差不到哪裏去的！”

郭曉英忍不住笑了，瞪了男人一眼：“爹，這樣的日子我很滿足，家人健康，文歸有生意做，我不想過提心吊膽的日子，我隻希望天黑下來，我的男人能平安回家，掙多掙少不要緊！”

爹很欣慰，捋著胡須說：“你們都是爹的好孩子，曉英能說出這樣的話，文歸，你該知足，也該理解，到此，要不你再考慮一下，爹不能再摻和了！”

爹端起碗開始吃飯了，李文歸聽懂了爹的話，笑著說：“好的，咱先不說這些了，吃飯吧！”

飯桌上，一片沉默，沒人再發表觀點，能聽見的，唯有吃飯喝湯的聲響。

飯罷，郭曉英收拾碗筷，李文歸拿出煙盒，給爹點上一支煙，他也點了一支。

趁妻子不在，他說：“爹，還是你了解我，知子莫若父，我真想去外麵看看，如果幸運一點，找到新的賺錢商機，將來掙了錢，咱一家吃香的喝辣的。改革開放幾年了，沿海城市發展日新月異，何愁找不到一條出路？”

“好了，這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多說了，我看曉英不同意，不是她聽不懂你的意思，而是作為一個妻子，她隻擔心你的安危。曉英是愛你的，別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好心！”爹說。

李文歸不說話，隻是微微點頭。夜深了，天空繁星閃爍，加上人間的兩個煙頭，天和地似乎融合在一起了。

李文歸仰起頭看著天，正好看見一顆流星劃破夜空，朝南方墜落而去。他想起了娘，人說，流星是人間死去的魂，剛才那顆，應該就是娘吧！

爹看著沉默的兒子，他說：“如果你娘在，她也不會同意你去的。你娘心軟，生前最疼你，這麽遠的旅途，她怎能放心呢？”

“爹，剛才一顆流星朝南方墜去，是不是娘在指引我，未來可以南下廣東一趟呢？”

“嗬嗬，你小子！暫緩一陣子，等曉英想通了再說，你倆向來好好的，可不能因為這點事傷了感情，不值當！掙錢多少不要緊，平安和諧才是福！”爹說。

李文歸什麽都能聽懂，爹說的是好話，妻子說的也沒錯，可是，人不能活在心靈雞湯裏，現實才是最殘酷的，對他來說，掙錢才是第一位的！

他喜歡做生意，喜歡折騰，他不想和大多數人那樣，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輩子，跟著老祖宗的腳步平淡地走完一生，那樣活著的意義在哪裏？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夢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征程。我們這一代人，總要比上一輩人活得更好一些，這樣生命才是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