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兩人直奔蘭州市客運中心,買了去洮河縣的汽車票。
折騰了一陣子,到縣城已經傍晚了。出站,李文歸說:“要不今晚住下,明天一早回,你看天色已經晚了。”
“去老家的車子還有沒?”
“沒有了。我來的時候開的三輪車,那可不行!”
“開車了?那還說啥,走唄!”
“任總,您說什麽話呢?沒車篷,晚上風大,當心給你吹感冒了!你是貴客,我咋能讓你受這罪呢?如果我一個人倒沒事,習慣了,晚上開車常有的事。”李文歸說。
“那又怎麽了?走,我坐車感受一下山裏的夜色和晚風。常年在大城市奔波,鄉村很少去,難得清靜一陣子,空氣真好。走,帶我去!”任老板一臉認真地說。
“嘿呀,您就別折騰了,鄉下的路不好走,全是土路,走不了多久,準能把你顛吐了!”李文歸笑著說。
“開慢點,這有啥?說了去感受鄉村,路不好是正常的事,不要緊!”
最後,在任長軍的再三催促下,李文歸隻得開車趕夜路了。
坐在車鬥裏,車子開得慢,兩人邊走邊聊。
“鄉下的風景還不錯,滿眼望去,綠油油一大片,綠草大樹,還有莊稼;村莊,炊煙,雞鳴狗叫,好一片幽靜的田園風光啊!在這裏,完全感覺不到壓力,競爭和鉤心鬥角,養心養人,難得來一回。”任老板感慨地說。
“任總,您就別讚歎了,鄉下有什麽好的?一路塵土吃飽了,你的衣服弄髒了,反正我受夠了這裏的落後,如果有更好的機會,我一定選擇在廣州那樣的大城市裏生活。”
“可能,各有各的理解吧!”任長軍說。
夜深了,車子還在土路上顛簸。夜空,升起一輪殘月,皎潔如雪,照在蒼茫大地上,恍如剛下過一場小雪。
在這美好的夜色裏,任長軍突然唱起了歌。李文歸沒聽過,但能猜得出,那是來自大都市的流行歌曲: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
擦幹淚不要怕
至少我們還有夢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
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麽”
“任總,這是什麽歌?好像在哪裏聽過,耳熟,真好聽!”李文歸忍不住問。
“今年新出的歌,鄭智化的《水手》,很火的。”
“哦,你瞧,鄉下有多落後了,城裏這麽火的歌,我們竟然不知道,可憐啊!”
“買個錄音機,磁帶就可以播放的。”
“算了吧,浪費錢,不聽歌可以,不吃飯不行。還別說,這歌詞寫得真好。”
“對,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麽,記住這句話,對你做生意,還是生活中都有啟發。”
“記住了。生活充滿無數不確定性,平常心看待便是,沒有那麽多為什麽,埋頭苦幹便是了!”李文歸說。
“嘿喲,你這話說得好,正是這個理。”
走了一陣路,快到老家的鄉路上,任長軍突然喊了一聲:“文歸,你瞧,那是土豆嗎?”
李文歸一扭頭,朝著手指方向瞧了一眼,說:“是啊,你才發現,這沿路的地裏,種的大多數是土豆。”
“快停下,我看看去。”
“任總,先回家可好?明天我帶你看個夠!”
“不,我看葉子很大,土豆一定不錯了。”
李文歸隻好減速,把車子停在路邊。
下車,任老板顧不了皮鞋和褲子,潦草地鑽進草叢裏,直奔那一片綠油油的土豆地。李文歸緊跟其後。
到了地裏,任長軍蹲下來,雙手麻利地刨起來,很快,幾顆拳頭大的土豆破土而出,像一隻大母雞剛下的蛋。
借著月色,任老板把土豆捧在手裏,仔細瞧了一遍,之後,又打開手機,借著更亮的光打量一番,他不禁嘖嘖感歎:
“媽呀,這土豆,怎麽會長得這麽好看?這裏不是貧瘠甲天下的地方嗎?常年幹旱少雨,怎麽可能?!”
這一刻,身後的李文歸憋不住偷笑起來:任老板啊,好歹是大城市過來的,瞧你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山裏人見多了,不足為奇,這才有多大呢?明天我帶你好好見識一下,什麽才叫大土豆!
“喂,文歸,你看到了嗎,這土豆真不錯!”任長軍發自內心地讚歎。
李文歸搖搖頭,哈哈笑起來:“走吧,天黑了,明天我帶你好好見識一下,這不算什麽!”
“啥?這,這還不算好的?兄弟,你告訴我,這裏的土豆為啥長這麽好?不是明明幹旱的嘛,咋可能……”任長軍懷疑自己的眼睛,可眼見為實,他百思不得其解。
“山裏的土豆,跟這片黃土地上的百姓一樣,雖然條件艱苦,但生命力十分頑強。我說過,多少年來,我們的祖先,靠土豆救過命!
“老天爺似乎睜眼,讓這裏的土豆與眾不同,也賦予它頑強的生命力,土豆沒有斷,祖祖輩輩也就延續了下來!”
話音剛落,任長軍啞口無言,他是大都市裏呆過的人,讀過高中,對李文歸的這一番說辭,他聽得明明白白。
猛然間,每一個字像一根鋼針,狠狠刺痛了他的心,叫他莫名一陣難過,心生敬畏!
“兄弟,”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嗓子眼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兄弟,謝謝你!”
李文歸一愣,笑道:“你謝我什麽?我還得感謝你呢!”
“不,是我感謝你。你是個真誠而樸實的人,當初你極力勸說我做土豆生意,你知道嗎,我心裏是很排斥你的,把你當鄉下人,很不待見!
“今日一見,果然不菲!你剛才說的那句話,給我好好上了一課:活著,就該頑強,生命,一律平等!”
“難道不是這樣嗎?嗬嗬,任總,您過獎了,走,咱回,明天啊,我帶你去山上看看,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土豆從來沒差過!”李文歸自信地說。
“再挖兩個,今晚回去炒一盤土豆絲,我要嚐一嚐!”
“可以啊,挖吧,多的是。隻是主家知道了會背地裏罵一頓娘的。哈哈哈,不管那些了!”說完,李文歸蹲下來,麻利地刨了幾窩。
身後,任長軍脫下外套,把土豆小心翼翼地包進去。等李文歸發現時,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任總,您這是幹嘛?衣服弄髒了!”
“髒了有啥?洗洗罷了!這土豆真好,月色這麽美,看著像金蛋蛋,讓我的衣服接接地氣!”
“嘿呀,看來您真是做了半輩子的土豆生意,對土豆是情有獨鍾呐!”
“那是。走,回家!”說著,任長軍抱著土豆,兩人出了地,坐上車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