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決戰(下)
等等,他手上提著的正是狙擊槍,又從那處窟窿下來,難道把救我的那名狙擊手給放倒了?
“阿銳,你在這!”
心一沉,徐江倫也出來了!謝銳朝我瞥了一眼,就大步向徐江倫的方向走。他的眼鏡不知遺落在了何處,沒戴眼鏡的那雙眼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有些鋒芒難掩。
徐江倫在遠處就沉令了:“立即撤離,”視線劃向我,“帶上她。”謝銳頓住步伐,低頭掃了眼我受傷流血的左腿,彎腰將手臂插過我腋下拖了就走,目標是那皮劃艇。
血跡在地上拖出一條長痕,甚是觸目驚心。徐江倫在經過那兩具屍體時微頓了頓步,但並沒停留,由於那兩人是麵朝下栽倒的,眉心處的血窟窿他看不到。再掃向我的眼神異常冰冷,甚至隱隱含了殺氣,這是以為我殺了那兩人?
謝銳將我拖上了一艘皮劃艇,徐江倫也迅疾趕到,隨著船隻解開綁縛朝外緩緩而行駛時,徐江倫陰狠的目光凝向另一艘,從兜裏摸出了警槍瞄準。謝銳突然開口:“不管阿卜了嗎?”
徐江倫頓了頓,眯起眼看向岸上,順著他視線,我也看到了高城正像鋼鐵森林裏的獵豹一般迅猛而奔,但他身後有個人還在緊追不舍時而幹擾,正是那講普通話生硬的壯漢。
這一遲疑間,謝銳開著皮劃艇已經衝出岸邊幾十米開外,徐江倫的槍改了方向,瞄向了那跑向另一艘皮劃艇的黑影,他的嘴角咧開弧度,眼神酷冷,低喃:“讓一切都結束吧。”
我頭皮一麻,也不知哪生出一股力,僅靠單腿挺起身朝徐江倫撞去,他並沒防備我,因而一個趔趄向後身體微晃,差點摔進湖中,等穩住身形後再低目看我的眼神中盡是狂怒。我挑釁地衝他而笑,這一延緩間,皮劃艇開出了近百米,他槍法再準也無濟於事了。
徐江倫咬牙切齒從齒縫中迸出:“夏竹,你真當我舍不得殺你?”
殺吧,滿手血腥的你,又何在乎多一條人命?
這是我心中的默詞。
這時候我臉上的表情是不遜的,我好似忘了“識時務”那三字,內心裏另一個自我在躥越。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衝上去與徐江倫扭打一場,也不知這桀騖不馴是從何衍生出來的。就是......心中壓抑著的悲憤到這時終於爆發。
從坐在來虎崖山的車裏推斷出徐江倫是幕後黑手時,我就一直強壓著悲念,也讓自己理智客觀地麵對事實。對於一個心理操縱者,你不能再用平常的心態對之,可再多的理性也掩蓋不了我曾經將這個人當成是朋友,而最終卻是被利用、背叛的難過。
是他欲射殺高城的舉動刺激了我吧,也是他這時眼底好不掩藏的殺意讓我生出不怕死的孤勇吧。再多的審時度勢有何用?我厭煩一次一次被當成人質利用,假如死亡是必然,那麽提前一點又何妨?至少......斂了眼那向這處疾速追來的皮劃艇上的人,可讓他不再受製吧。
假如,他還記得還在意我的話......
可徐江倫下一瞬就怒意盡收,眼中隻剩沉冷:“你不用激我。放心,如果我這次逃不過,一定會帶上你。”話落他蹲身而坐,指尖扣在我手腕上,目光再度落於我受傷的腿,重重冷哼:“一條腿換兩條命嗎?夏竹,你的手也染了血,與我又有何不同?我們本就是同一種人。”
我固執地反駁:“我與你,永遠都不會是同一種人。”沒道出那兩人不是我殺的,否認了又能如何?事實與否根本沒有實質意義。
徐江倫沒再理會我,由於船速相當,兩艘皮劃艇相隔距離始終都在近百米左右。一時間沉窒靜默,突然徐江倫陰沉開口,但不是對我:“阿銳,你哪來的狙擊槍?”
謝銳向後瞥了一眼答:“也不知道是楚高城帶來的人還是張繼帶來的,躲藏在那通道暗處想對你們放暗槍,被我神不知鬼不覺從後攔截了。”
果然是這般。隻歎連那開槍救我的人都沒看到,就又一條人命隕滅了。
徐江倫輕“哦”了一聲,可在頓了頓後又語調輕吟微揚地問:“是嗎?”我聽著一愣,這話意......念還沒轉過,突的兩人都猛站了起來,徐江倫抬槍而指,而另一頭謝銳雙手端持狙擊槍,他們倆竟是互指對方,而且,沒有任何遲疑地都開了槍。
警槍聲響,貫耳在頭頂。狙擊槍卻因為套了消音器,近距離隻聽到“啪”的一聲輕響。
我完全被驚愕住!
徐江倫的左胸口開出了一朵血花,而謝銳是右胸處破了個血洞。他們為什麽要自相殘殺?根本毫無預兆,也難以置信。
徐江倫低眸凝了眼自己胸前越染越大的血花,輕問:“為什麽?”
謝銳捂著胸口眸光沉暗,緊緊盯著徐江倫,“你一定查過decryption,一共有五人,執行官楚高城,通信師落景寒,藥劑師曲心畫,巫師秋月白,還有一個是,”他頓了頓後,一字一字的:“占卜師。”
腦中轟然而炸,不敢置信地驚看著謝銳,他是d組占卜師?
徐江倫低笑出聲,無邊諷涼與自嘲:“嗬,又是一個兩年。我算盡一切,居然連自己都忽略了兩年這敏感的年份。也罷,這一局我輸得心服口服。”
他寒意涔涔的目光轉向了我,俯視著凝看,疑似有痛楚一絲絲漫溢而出。心很平靜,他剛才說過如果逃不了,也一定會帶上我,誓言實現如此快。是用他手中那把槍吧,可就在他手一掠動時,謝銳朝他的手腕又射了一槍,警槍脫手而落於湖內,徐江倫的身體也慢慢向後傾倒,“夏竹,你不會忘記我的。”
這是惡魔最後的咒語!眼看著他仰麵而摔進湖麵,我忍不住撲到船沿,隻看到他嘴角牽起詭異的弧度,一點一點沉入水底,血瞬間模糊了清澈的湖麵,也掩去了所有。
隻有自己知道拳頭握得有多緊才控製住沒伸手去拉他!徐江倫是死有餘辜的,他該為那所有的罪惡承擔。然而,當突然轟天而響傳來時,隻聽到我身後謝銳在怒吼:“不!城哥!”
茫然地轉頭,目光觸及遠處湖麵上的火光時怔了怔,為什麽有火?那響聲是......還沒念轉完畢,又是一聲巨響,火光衝上天際。終於意識到那是什麽了,心口就像被紮進了倒樁,每一下呼吸都抽疼,不,是劇烈的疼。
謝銳在嘶吼什麽,我已聽不見了。隻在腦中反複回閃徐江倫最後落水時那詭異的笑容,原來,他是在笑這。他笑一切還沒到終點,他笑就算他輸了這局,也不是輸到無子可下,他永遠都會留後招。剛才他抬手根本不是為了殺我,而是啟動皮劃艇內的定時炸藥,幾乎已然肯定,這些曾停靠在湖邊的船內都裝有可控製的炸藥,玉石俱焚是徐江倫最擅長的遊戲。
他說:我不會忘記他。
確實,他以這樣的方式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忘記了。
氣血在身體內狂亂翻湧,當痛苦地尖叫出聲時,血箭也騰空而飛出,我捂著撕裂的胸口視線逐漸模糊。頭栽進水中時,刺骨的寒一下又刺激地頭腦清醒過來,可卻控製不住下沉的身體,勉強翻轉過身,隻看到水麵一道激流遠去,謝銳開著皮劃艇衝向了那團火光。
寒冷從四肢百骸爭相鑽入體內,感覺像有無數隻水下幽靈的手在撕扯著我的身體。嘴裏灌入幾口冷水,嗆進鼻腔,我開始劇烈咳嗽,血氣再度翻湧,嘴一張血就噴濺出來,將原本還能模糊透視水麵的視線給染紅,什麽都再看不見。
艱難地閉上眼,疼痛嗎?沒有了,隻知道自己在下沉,不斷下沉,最後沉到了水底。
最後一次畫影吧,畫......高城的影。
初見。他坐在門楣之內的輪椅裏,目光無理打量,我陪著笑臉,給他煮了第一碗麵,他一麵嫌棄著一麵卻將它全部吃光了。之後,他一步一步進退有度的擠入我的生活,帶著強勢,又令我折服,漸漸破壞了我那每天如一日的平靜,也把我從一個普通的插畫師拉著走進了複雜的推理世界。
原來不是習慣了某種生活方式就一定是最適合自己的,我在他引入的那個世界裏食髓知味,推理、分析、判斷,到得出結論,這四個過程讓我逐漸上癮。
在不知不覺間,他同樣以強勢的姿態破入了我心間,即使那時單純隻是夏竹,缺少了感情神經,也已經開始會感覺到疼與澀了。後來再有新的記憶注入,情感就如打開的絕提一發不可收拾,從喜歡他到承認是愛,隻不過轉瞬。
徐江倫用心理引導讓我剖開麵具,看背後的真相,試圖把這愛擊碎。可是有些東西一旦印刻在心裏,就再難被抹平,更別提清除。手指無意識地在動,第一次見時就想畫他,後來也有過一次機會作畫,但那幅畫被他收走了,現在最後一次刻畫隻能是在心中臨摹了。
水麵不知為何又有激浪翻滾,使得水下也波動了幾下,我的身體被推動著向前。畫影結束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最後失去意識時想:如果下輩子又遇見他,他還會不會再一次拿我作餌利用我?他還會像那樣自我介紹嗎?
楚國的楚,高山遠水的高,永恒之城的城。
楚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