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氣息
釋疑過後是欣慰,一場浩劫之後至少高城的身邊,除去秋月白,其餘同伴都在。不管曲心畫背叛與否,既然高城還留她在身邊,肯定是覺得仍可信。這樣此行若是險途,也不至於孤軍作戰。在經曆了這麽多之後,已不會去懷疑高城對我之情感,明明沒忘卻假裝遺忘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要單獨化解體內狂性。至於為何要出航行駛到這江海之上,我想過很多種可能,最大的可能是他要回去起源之地。
一個人不可能憑空而來,而高城成立d組遊走於世界各地,定非單個組織,我判斷他之上肯定還有一個存在。高城未見得受縛於上,但他一定與之有密切聯係。
有些事不去分析,就隻看到一個表麵;一旦分析了,那表麵之下隱藏的訊息就會接踵而來。高城的心理學、行為邏輯學這些理論知識或許能從書本從學校學到,姣好的身手或許能自小練起,但堪輿術、野外生存能力,甚至剛剛得知的航海經驗,這些他要上哪去學?而從他嘴裏獲知的極少訊息裏,他十六歲就已遊走在外處理案件,之後兩年心理障礙記憶被封印,依這看後麵情形,他當不可能再回學校。
所以,以上種種,我更偏向於他受教於某個組織。
當然這都隻是我的推測,真正航船去向哪還是未知。明知在白天發生過意外騷亂後船上的戒備會加強,可我不可能接連兩日都不飲一滴水,夜裏實在無法還是從底艙悄悄出來了。
可能注定了我今天得栽在謝銳手上,剛悄然爬上扶梯就聽不遠處一聲喝:“誰在那鬼鬼祟祟的?”......正是謝銳!我這時就算是想躲也來不及,視線之內,高城與謝銳站在甲板那處,都微側了身看過來。在這之前,確定他們並沒有在交談,否則我不至於粗心到如此。
從扶梯裏直起身,目光轉向高城,可等了數秒都不見他有任何回應,身旁的謝銳雖然仍是一副眼鏡顯得斯文狀,但卻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就是在這昏黃燈光下,也能看出那蒼白如紙的臉色,以及形消見骨,顯然之前那場生死劫是真的幾乎要了他的命。
我在這邊還兀自分析思索,那邊謝銳已是再度沉喝出聲:“你是誰?我怎麽沒有見過你?”事已至此,隻能按照之前高城為我編的腳本走了,定了定心開口回答:“我是底艙的船工,負責撿漏的。”但聽謝銳問:“你叫什麽名字?整艘船的船員都是我在安排,就沒這個職務。”
這回我隻能無語了,別人不撞偏偏撞槍口上,謝銳居然是船務監理。我考慮扭身而逃能夠成功躲過此劫的幾率是多少,可隻視線觸及那邊頎長的身影就打消了念頭,單單是謝銳或許我還能在轉瞬之間逃出他視線,可是高城在,我不作此想。尤其在之前兩次夜裏與他相處的還算和睦的情況下,不希望就這麽打破。
另外,這裏不是陸地,一艘船就這麽大,我即使這刻逃出了他們視線,也難逃出這艘船。這刻的衝動之舉,最終會以被狼狽抓獲而收尾。
在我思緒翻轉間腳步聲已經走來,謝銳漸近的語聲變得十分危險:“快說,你到底是誰?”我決定裝傻,一口咬定上船來就一直在底艙做船工,正要回應突聽高城淡淡道:“阿銳,她真是船工,這兩日我有見過。”
謝銳頓步,回頭疑惑而問:“城哥,你有見過她?可是我不記得有安排過女船工啊。”
“可能是寒帶上來的吧。隨了去,不用理會。”高城飄來一眼,“有事先去吧。”這後一句話是對我說的,我遲疑了下,之前兩次都是從洗手間出來與他撞個正著,估摸他是知道我半夜從底層摸上來是為了何事,這時若強忍了不如廁,恐有心虛之嫌。
猶疑之後,還是決定坦然邁步向艙口處的洗手間。兩道視線凝在後背一直都沒轉移,直到我轉進艙門內才隔斷。一想到等下還得再接受一次洗目禮,就覺渾身不自在。可我又不能一直躲在這裏不出去,等到拉開艙門,腳步還沒邁就先頓住了。
高城垂著頭雙手向後扶欄,堪堪站在洗手間的艙口正門處。聽到我這門聲,他緩緩抬起頭,黑幽的眸光顯得特別深暗。靜默中氣氛沉滯之極,我看他無意開口,隻能僵笑著說:“高......先生,剛才謝謝你替我解圍。”他問:“既然底下沒洗手間,為什麽白天不見你上來用?”
呃,沒想他突然問起這,有點無措地答:“船務比較忙,有時沒時間上來。我平時喝水很少的,所以白天就不用了。”實在是覺得尷尬,與他在這討論如廁問題,還是站在洗手間門內門外的。可艙前走廊本身不寬,他剛好杵在當門口,我若邁出,勢必得擦著他身體而過,而他,一點都沒有要避讓的意思。
他看了我一會後又道:“剛跟阿銳提過了,明天開始你就調到上層來做船工吧,到時會安排艙房給你。”我愣住,調到上層?可憐我根本就不是什麽船工啊,難道真要堂而皇之地冒這之名?而且在他眼皮底下......光是想想就退縮了,以高城的精明,光是幾次三番偶遇都讓我提心吊膽了,若是一直在他眼前晃,那要不了多久鐵定穿幫,易容再好都沒用。
“沒事就早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去找謝銳報到。”終於他丟下一句話,緩步從艙門前而過,卻漸遠傳來:“我姓楚,不姓高。”頓使我僵立原地......
苦笑在嘴邊,總在心頭念他名字,習慣成自然就稱呼他為“高先生”。等我走出時,走廊裏已無身影。怔忡著回到底艙空間,後麵輾轉反側都再睡不著,一直折騰到天明時分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再次醒來是被巨大的**聲給驚醒的,不單單是外麵在**,就連我所處空間都在天旋地轉。我被顛地翻過來倒過去,自上船以來從沒感覺到暈船,這時卻突覺惡心感湧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船會搖晃的如此厲害?
在又是一下頭撞在艙壁上疼得眼冒金星後,我決定冒險出去看一下。因為外麵傳來的人聲很雜亂,語音裏帶了驚惶。當我慢慢從狹隘空間裏冒出個頭凝目看向艙門外時,眼睛越瞪越大,明明是白天,居然昏暗如夜,而呼呼的風聲如鬼泣般,果真暴風雨來臨了。
心頭猛的一抽,高城是這艘船的領航人,他又懂那航船技術,會不會這時候正在外麵救險?想到這我就再也無法安定了,正要抽身而出時,船突然一個大翻轉,我控製不住身體後仰,後腦勺重重撞在某處,下一瞬疼痛蔓延,沒過神經係統,頹然而摔回狹隘空間裏。之後迷離的意識仍在,可是卻再無力起身,隻覺身體猶如飄在江麵上,隨風而起,隨浪而跌。
砰然而響聲,如一把鐵錘敲擊耳膜,連我尚存的丁點意識都震了震。鈍鈍地想:真的災難來臨了,祈求他能安然渡劫。可依稀聽到有人聲就在近處,集中了精神去聽,高城那熟悉沉暗的嗓音傳來:“給我把那處拆了。”
“拆......拆了?”有人驚愕。
落景寒的沉怒聲:“讓你們拆就拆,哪那麽多廢話。”
本還混飩地想是讓拆哪,可當頂上硬紙板被掀開,光亮將我遁於無形時,終於明白。
倒抽涼氣聲從上傳來:“這裏麵怎麽會有個......小孩?”
縮骨之後我的身形確實如同十歲孩子,否則這麽狹小的空間也容不下我。隨著乒乒乓乓聲而至,那本是橫檔在我身前的一個機器,竟被生生拆卸了。
迷離的視線中黑影突然欺近,即使隻剩了一條眼縫,但單單是那輪廓就辨認出是高城。身體一輕,距離拉近,是被抱了起來。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似夾藏了什麽,我待仔細分辨卻意識一沉,眼皮輕輕闔上了。
之後隻感到身體在移動,被抱著走了一段路,放下。來來去去似有人在耳旁說話,也聽不清,後又覺有人在捧我的頭,痛與麻再度蔓入神經,我遁入渾噩。
等有意識時也不知過去多久,睜眼就見高城坐在旁邊。他斂轉目看過來,低問:“醒了?”我不答,避開著他的視線,聽他又道:“讓你早上跟謝銳報到為什麽沒去?現在你的頭受傷了,暫時停止船務工作吧。”
我把目光定在某處,沙著嗓子說:“既然早被你看穿了,何必還裝呢。”
他默了一瞬,答:“既然你想玩這個遊戲,那就陪你玩。”
就是再傻也在暴風雨來臨他出現在底艙那一幕後,明白他其實早已洞悉一切。幹澀地問:“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他的答案讓我無言以對:“上船時。”
也就是說......從頭至尾,他都知道我在船上?心頭一掠動,頓然而悟,氣息!之前無論他在何種情況下,都能依憑氣息辨認出我,哪怕是幾乎至狂時;而今我們身體裏互留著對方的血液,感應我就等同於感應他自己,如何可能辨識不出來?
好吧,我真是“煞費苦心”了,又是易容又是改變聲音,還縮骨藏匿那狹小空間多日。是那一月沉頓的連腦子都鏽掉了,才會以為能夠瞞天過海,還心安理得,不,是自欺欺人地以為與高城麵對麵時還能不被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