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九章 突圍北上(下)
文官的代表虞琪(他出使漢部才回來)主張去和兵馬大元帥趙構會師,鄧肅則建議前往登州依附漢部,血性的將領如王彥等則主張趕緊募集義兵入京師赴難。
曹廣弼心道:“若往南依附兵馬大元帥,我等仍要受其節製,施展不開手腳。若是前往登州,這一萬人裏隻怕有六七千不肯相從。”想起種師道的話來,便道:“東南是偷安之地,這一去要何年何月才能回來抗金?我們現在兵少將微,此時回汴梁去無異於送死。若要一心死難,何必突圍出來?如今既然出來,自然要留有用之軀為有用之事!”
王彥問道:“曹先生,那你的意思是?”
曹廣弼道:“金人雖攻破了汴梁,但這裏是中原腹地,宗翰、宗望勢不敢久留,得了便宜後仍必回去。我有意移師北上,會合河北義軍截其歸路!此事極險,不知你們可敢相從?”
王彥等欣然道:“殺敵報國,豈憚奸險!”
文官或有膽怯的,但這時為眾議所激,便不好反對。
鄧肅道:“我們如今雖有萬人,但泰半是未經訓練、不能作戰的官民,五千兵馬也不能稱為精銳。無論是阻擊金人也好,驅逐胡馬也好,都還要找個地方休養整頓才是。”
曹廣弼道:“最好的休整之地,那自然是江南——但我們能去那裏苟且麽?胡馬如此猖狂,我們如今除了龜縮退卻,就是逆流勇進!人是磨出來的,精銳是打出來的!若是吃不得苦的人,便請自回江南去。敢留下和我們共患難的,都要做好出生入死的準備!”
王彥酈瓊等都道:“不錯!”
鄧肅道:“但打仗終究要錢糧!沒有錢糧,如何養兵募兵?”
林翼道:“錢糧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鄧肅問道:“像這個村莊這樣的秘密倉庫,你是不是還準備了幾座?”
林翼笑道:“我確實準備了幾個倉庫,但都在河北山區。這個不是我準備的,是我問一個叫陳楚的商人借來的。總之錢糧的事情大家不用擔心,隻要是商路通得了的地方,我就會有辦法。”
計議既定,曹廣弼便出去召集人眾道:“天降奇禍,汴梁失守!我等力量微弱,無法扭轉困局,又不願坐困等死!如今胡馬氣勢洶洶,是好男兒的焉能不為保華夏、安黎民出一分力氣?如今我要犯險北上,伺機阻截金人後路,傳檄兩河,共抗金兵!你們可敢跟我一起去?”
數千兵將都叫道:“願隨曹先生北上!”
酈瓊站出來道:“曹先生在漢部為將,到了大宋便是一介布衣,但如今既然行軍起義,不可無名,再則曹先生臨走前已請得禦筆募兵抗金,不如我們便推他為首領,權稱統製,請虞大人為監軍,王彥先生為副統製,鄧肅先生為參謀,以抗金為義,行軍伍之事!如何?”
眾人都道:“願奉曹統製令!”
當下曹廣弼分派任務,開拔向北,命林翼想辦法募集錢糧。又分別派遣使者前往津門、東平分別告知趙構和楊應麒。趙構這時極為虛弱,隻要是能爭取的力量都盡力爭取,何況曹廣弼還身懷禦筆,因此不但默認了這支義軍的存在,而且還派人送來了一支錦旗。
曹廣弼部勒這批人馬沿途北上,在黃河邊上遇到宗澤的哨騎。原來宗澤的兵馬已到開德府,一路與金兵偏師邀戰,互有勝敗。曹廣弼以奇兵攻陷金軍在衛南的據點,派人與宗澤通問消息。宗澤聽說曹廣弼從汴梁出來,率領數十騎連夜到衛南與曹廣弼相見,打聽京師消息,聽說京城已破、宰相準備投降不由得憂憤幾欲淚下。
宗澤任副元帥以來連番上書勸抗趙構趕緊入京勤王,但趙構哪裏理他?趙構身邊這時已經聚集了五六萬人馬,但就是縮在山東按兵不動。宗澤雖然忠勇,但他隻是一心為國,憂君憂天下,就是沒有設身處地地替趙構想想:冒險入京去救父兄符合他趙構的利益麽?所以宗澤雖然身居副元帥,在磁州又有保駕之功,卻是和趙構越走越遠。
不但趙構如此,兩河、山東的其他守臣當此時局也大多在觀望。宗澤到開德府以後曾先後移書北道總管趙野、兩河宣撫範訥、知興仁府曾楙合兵入援。但這些人都認為這個節骨眼上前往汴梁無異於送死,因此無人理他!所以宗澤雖然號稱副元帥,但手下的兵力極為有限。這時他見曹廣弼手下人強馬壯,就想以副元帥的身份征調這支隊伍。
這一路來曹廣弼將願意相隨的一萬多人分為戰鬥隊伍和非戰鬥隊伍,數千官民都已安排作了後勤。又沿途招募兵勇,汰弱選強,以實戰來作訓練,所以數量已經增加到七千人的戰鬥隊伍成長很快。加上這支軍隊使用的都是漢部提供的兵器甲胄,裝備雖還比不上曹廣弼在遼口的嫡係人馬,但比起手下隻有一群廂軍、義軍的宗澤來說已經好多了。
曹廣弼聽宗澤要征調自己這支人馬,便問他要征調來幹什麽,聽宗澤回答說要入京赴援後便拒絕了,認為汴梁形勢已不可為,孤軍入京赴死徒然無益。
宗澤道:“四方勤王之師若至,或有奇變也未可知!”
曹廣弼反問:“四方勤王之師在哪裏?”
宗澤默然,曹廣弼道:“若四方勤王之師大聚,曹某還需要從京城裏突圍出來麽?”又跟宗澤分析宗翰、宗望的兵力道:“太原之戰宗帥又不是沒看到,金兵圍城打援的手段何其了得!現在汴梁已落入金軍手中,除非是我們能組織起足以壓製金軍的兵力,否則軍隊是去一支,死一支!這一萬多個兄弟願意把性命交到我手上,我便不能讓他們去無謂之險!”
宗澤慍道:“然則君父之憂,曹將軍就不顧了?”
曹廣弼道:“華夏眼看就要顛覆,萬千生民或將左衽!若不論事情是否可行,光是考慮忠義之名有何用處?”
其實兩人的根本分歧卻不是在戰略戰術上,而是在忠君報國這等義理上互相不對胃口,所以到後來越說越不攏,終於不歡而散。
宗澤是怒火疾雷般的脾氣,卻不是一味逞怒的匹夫,當時雖然不忿,但事後想起覺得曹廣弼所言未必沒有道理,而他關於阻截金軍歸路的建議也未必不可行。他是坦坦****的大丈夫,既然覺得自己言語太過,回去後便移書致歉,並與曹廣弼討論該在何處截殺金兵。曹廣弼也服他忠義無雙,對於初次見麵的爭執並不掛懷。
曹廣弼在衛南並沒有停留多久便率眾渡河,駐紮在湯陰與內黃之間進行第二次短暫休整。一路不斷有漢部的官辦商人來附,這些商人既做自己的生意,又幫義武軍籌措軍糧物資。到渡河時軍中已聚集了上千人的商隊。
這支人馬一路北行,見金兵就打金兵,見流寇就打流寇,這時宗翰和宗望的主力都還逗留在汴梁,所以一路上的偏師都不是曹廣弼的對手,至於那些流寇就更不用說了。
曹廣弼逢州過縣都出示趙桓的禦筆以及趙構的錦旗,又從不入城,隻是在城池之外安營紮寨,因此與大宋的守臣們相安無事。威名漸漸傳開以後,小股的金兵和流寇都不敢來犯,所以這支隊伍所到之處不但沒有擾民,反而起到了安定民心的作用。隨軍的商人或入城內、或下農村采買物資,由於買賣做得公道也頗為受到沿途百姓的歡迎,慢慢地在黃河沿岸建立起良好的聲譽,並開辟出一條民間商道來。
曹廣弼有意和種彥崧的忠武軍會合,因此在相州駐紮了一段時間後又移師北上,到了淇水附近聽說隆德府無人把守便領兵前往,進入上黨。原來宗翰大軍南下以後,河東官吏紛紛棄官難逃,所以竟然連上黨這樣一個重要的所在也空了!
上黨是王彥的老家,有他在這一帶的關係網絡,曹廣弼等很快就站穩了腳跟。曹廣弼見此處攻守兩便,所以來到後就不走了,反而讓林翼移書種彥崧,邀他前來會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