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九章 虎率群狼萬獸走(下)

漢部對於草原民族,究竟有什麽要求呢?

對楊應麒來說,他隻要一樣東西,那就是“老實”——隻要漠北諸族肯老實一點,楊應麒寧可每年倒貼十幾萬擔的糧食。

但蕭鐵奴卻不這麽想,在聽了托普嘉的話以後他反問:“你們的族人現在雖然有牛有馬,但有的也隻是牛馬。你們想要精良的兵器不要?想要美麗的女子不要?想要享用不盡的金銀財寶不要?”

托普嘉呆了呆,說道:“當然要。不過精良的兵器,無論漢人還是契丹人都不肯賣給我們。至於美麗的女子和金銀財寶,我們雖然也有一些,但也隻有你們漢人的地方才有那麽多。”

蕭鐵奴說:“兵器是不能賣的,這是我們祖先訂立下來的規矩。不過如果你們肯成為我們的戰士,遵守我們的規矩,那就可以使用我們的兵器,吃我們的糧食,並享用你們應得的錢財。”

托普嘉猶豫了一下說:“這麽說來,漢部還是要吞並我們麽?”

“吞並?”蕭鐵奴說:“別說的這麽難聽!我們並不是要征收你們的牛羊,奴役你們的勇士,隻是讓你們發揮你們最擅長的本領,以此獲得你們應得的報酬——如此而已。再說,如果有一個英雄既可以保證你們繼續過這種快樂自由的生活,又能保證你們在最寒冷的冬天裏也不至於餓死,那你們為什麽還要猶豫、還要害怕呢?”

托普嘉說:“蕭大帥,真的是這樣嗎?真的有這麽好的事情?”

“當然?”蕭鐵奴說:“我願意用我的性命發誓,用我兒子的性命發誓,用我兄弟的性命發誓!”

托普嘉心想:“如果不聽從他,馬上就要發生戰爭,我們都得被殺。”又想到與漢部商人貿易的好處,便說道:“好,蕭大帥,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願意追隨你。但你不能剝奪我父親——還有各個族長的地位。”

蕭鐵奴點了點頭說:“我何止不剝奪你父親的地位,我還會鞏固他的地位呢。穆沁最早來投靠我,現在我已經將拖赭的土地、人口都給他了。如果你們烏蘭部也肯歸附,那我會將窩多的土地、人口都給你們。凡是像拖赭、窩多那樣對不住我的人,我一定會讓他像窩多那樣沒有立足之地,像拖赭那樣連性命也休想保住。但如果是像穆沁那樣來歸順我們的人,他就一定能得到像穆沁得到的好處。”

托普嘉聽了蕭鐵奴這幾句話後大喜,心想:“若能得到窩多的人口和土地,那我們的勢力就能強大一倍!”當下與蕭鐵奴歃血盟誓,指天地為信,然後才回去報信。

種去病在托普嘉走後說道:“六將軍,現在我們能橫行漠北,是因為這裏的部族還是一團散沙,穆沁、托普嘉他們雖然可能暫時聽奉我們的號令,但我們這樣做會讓草原的部族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最後反而可能因此促使他們統一起來。我聽七將軍說過一些他對漠北事務的想法,似乎他是反對這樣做的。您是為了東北的戰局而作此權宜之計麽?”

蕭鐵奴一聽哈哈笑道:“老七這麽認為麽?嗯,他對漠北居然也如此了解,真是奇了。我現在做的,不是為了權宜而權宜。老七的想法其實和我的想法沒矛盾,倒是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種去病問:“請六將軍指點。”

蕭鐵奴道:“我扶持穆沁、達密他們,是因為他們還不夠強。若是比他們更加強大的部族,我便不會給出這樣的條件了。鋤強扶弱,乃是對付草原諸族的不二法門。現在總要豎立幾個榜樣,讓他們嚐嚐甜頭的,要不然誰會跟隨我們。”

種去病恍然大悟說道:“七將軍曾說如有可能,要在漠北實行推恩令……”

“現在說那個還太早。”蕭鐵奴說:“我們在漠北的影響力還不夠,他們不會這麽輕易服我們的。一步步來吧。”

種去病又道:“至於征用這些人作軍士,嗯,這些人是打仗的好手,不過可別因此養成後患才好。畢竟胡人不知禮義,驅之戰鬥容易,使之安分甚難。”

“禮義?”蕭鐵奴冷笑道:“就是因為他們沒有禮義,所以才這麽能打!嘿!這件事情我有分寸,你不必多言!”

托普嘉果然能幹,第二日便將他的父親以及幾個族長都帶到蕭鐵奴帳中。達密和幾個族長來時都是忐忑不安,雖然托普嘉言之鑿鑿,他們眼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但入營後仍很擔心蕭鐵奴不守信。

不過,事情的發展比他們預料中要順利得多,先來接待他們的不是蕭鐵奴,而是穆沁以及那兩個已經歸順了的族長,眼見穆沁得到善待,達密等人才算安心不少。蕭鐵奴擺下宴席,拿出美酒款待眾族長,灌得這幾個老牧民醺醺然幾乎不辨東西。蕭鐵奴作主讓穆沁的女兒嫁給種去病,自己娶了托普嘉的妹妹作為妻子之一,又許諾給他們介紹婚姻,讓漠北各部酋長與漢部貴戚大臣世代通婚。托普嘉等聽了都更為安心,這才問蕭鐵奴此來漠北,究竟是為什麽。

蕭鐵奴說道:“我大哥在混同江那邊打女真人,我繞道漠北,就是想去東北幫他打仗。”

幾個族長一聽都叫了起來,紛紛自請為先鋒。

托普嘉說道:“去哪裏打仗都沒問題,但怕隻怕我們的大隊去到混同江,這邊的老家卻被別人占領了。”

“不怕!”蕭鐵奴說:“你們把族人都帶上,我們一路遷徙過去。至於地盤,嘿!人跑得了,馬跑得了,草原可跑不了。等打完了混同江的勝仗,我回頭送你們回來——到時候就是誰占了你們的草原,也不敢不還!還有,混同江那一帶現在可有錢了,我許你們去到那裏金銀任取,女人任搶!”

眾族長聽了無不大喜,穆沁沉吟道:“從這裏到混同江,可得經過烏古敵烈統軍司,烏古部和敵烈八部,可都和女真人不對付。蕭大帥要不要借助他們的力量?”

蕭鐵奴道:“烏古部和我們有仇,沒大哥答應我可不敢就收他們。至於敵烈部,我跟他們沒什麽關係。我們現在這些人馬去幫大哥已經夠了,隻要他們肯借路就好。”

正喝著酒,忽然營外一個將官快步走來稟告,原來窩多逃不出多遠,他的手下忽然背叛,竟將他拿來蕭字旗請賞。蕭鐵奴大喜,讓穆沁去驗明正身,便割了頭顱祭旗。

十日後蕭鐵奴大會諸族,共得控弦之士四萬四千六百多人,蕭鐵奴從中再選三千人編入前鋒營,給與好馬好刀,連同原來的五千人,由種去病統領。

又命穆沁、托普嘉各引一萬五千人人為左右兩翼,達密節製其餘人馬在後,蕭鐵奴自統五萬人為中軍。

大軍徐徐向東,一邊放牧,一邊行軍。

這樣一個二十幾萬人的大部隊不斷東移,對沿途所造成的影響和震動可想而知。路上的小部族望見,要麽遠遠躲開,要麽就接受蕭鐵奴的整編或者冊封,一直走到舊遼烏古敵烈統軍司的屬地,才有敵烈八部聯合起來阻截,結果自然是被蕭鐵奴擊潰。敵烈部向北部遁去,蕭鐵奴也不窮追,隻是派出使者,告知敵烈部自己隻是借路,讓敵烈部不用擔心。

其實蕭鐵奴“隻是借路”的話早在他到達這片土地之前就已經傳達,但那時敵烈部不肯輕信,二來也放不下地主的自尊,這時被蕭鐵奴擊敗之後才知道害怕。蕭鐵奴戰勝之後示之以寬,他們便不敢不信,不敢不服,不過仍然不敢輕易靠近這支大軍,隻是派人前來謝罪,等到蕭字旗東移之後才回到他們的領地來。

到達大鮮卑山西麓時,烏古部聞訊以為漢部是要來報仇早已望風遁走,蕭鐵奴也不去理會他。

蕭鐵奴在雲內時候本有兵將兩萬餘人,種去病從東邊帶來了一萬人,進入漠北後又收編大概一萬人,此時直係的戰鬥隊伍已達四萬,穆沁等受他節製的附屬軍力也有四萬,蕭鐵奴有這八萬兵力在手,對於扭轉整個金漢戰局便大有把握。

這時擺在蕭鐵奴麵前有兩條路:第一條是翻過大鮮卑山,直接突入會寧的後方,這是當初他們“長征遠遁”時的路線,第二條則是轉而南下進入舊遼上京臨潢府。

當初蕭鐵奴剛從敕勒川出發時候就打算走前一條道路,想要在金人反應過來之前給會寧一個突擊。但這時他兵力已廣,且不說二十多萬人的大隊伍翻過大鮮卑山極為麻煩,便是翻過去以後若沒法順利解決補給問題也會很危險。因此蕭鐵奴便改變了主意,引了大軍轉而南下進入臨潢府,這是當年蕭鐵奴大打遊擊戰的地方,進入這個地方後當真是如魚得水!金人留守在這裏的兵力防備漠北的小部落還可以,如何能擋得住蕭字旗?所以蕭鐵奴輕而易舉地便奪了舊遼上京城,這已不知是他第幾回奪取這座上京城了。盧彥倫對這一帶的環境也熟悉得不得了,傳出檄文,安撫民心。

這時臨潢府一帶的漢民莊園已經頗為發達,見蕭鐵奴忽然出現幾乎懷疑他們是從天而降!這裏的商人、莊主、牧主大多和蕭鐵奴多多少少有點交情,聽說他來不禁驚喜交加,對盧彥倫的政令十分配合,所以沒幾日時間不但臨潢府安定下來,而且蕭字旗還征集到了數量龐大的糧草。

“六將軍,您這次來,不走了吧?”有個莊園的主人問,他的莊園蕭鐵奴也是有份的。

“哈哈,怎麽說呢。應該會走,而且很快。”

“啊!”那個莊園的主人既有些驚訝,又有些失望。

“你為什麽不問我去哪裏呢?”蕭鐵奴說。

“這……六將軍要去哪裏?”

“哈哈!”蕭鐵奴說:“我要去的地方,當然是會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