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四章 漠北金帳(下)
春暖花開之日,折彥衝與蕭鐵奴在土兀剌河北岸會師,折彥衝見到蕭鐵奴的模樣,頗為悲戚,道:“六弟,為了漠北之事,累得你如此。”
蕭鐵奴卻大笑道:“但求得誌,這點小事,不算什麽!”
漢軍隨軍風水師選了一處佳址築城,號“龍城”。折彥衝於城中設立金帳,被漠北諸族尊為天可汗。折彥衝正式冊封瑣南紮普為活佛,列思八達為護法,接受漠北諸族朝拜。漠北有功諸族均得封賞,各守疆界,遇有不協,由活佛依法調解。折彥衝許諾,漢廷會在龍城設立備荒倉庫,以備漠北諸族遇到荒年時可以取用度過寒冬。從京畿、東北到龍城的兩條商道,為中原輸送糧草給漠北的聖道,各族都有責任維護這條商道的安全。草原各族聞訊無不擁戴歡躍。
阻卜、敵烈諸部逐漸北進,合不勒不願受招安,但在漢屬諸部的逼迫下無法繼續在斡難河立足,不得已遊轉西北,由北路朝歐洲方向而去,在若幹年後進入伏爾加河流域。
這一年年中,天氣漸熱,折彥衝便思南歸,瑣南紮普與諸部族長挽留不已,又住了一月。到了夏末,南邊才傳來楊應麒關於金夏三家犯境的奏表,金夏三家犯境其實已發生了很久,但楊應麒直到聽說折彥衝漠北大局已定才允許消息北傳。
折彥衝閱罷奏表後大怒道:“宗翰宗弼也就罷了,乾順也如此大膽!”便要引兵回援。
蕭鐵奴看過奏表後,勸道:“大哥,看老七奏表中所說,這事不是近來才發生的。老七將消息壓得這麽久,多半是他那邊還抵擋得住。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便不回京畿,隻等秋風大起之時,草長馬肥之日,引萬馬度陰山直取中興府、大同府,再與中原諸軍會師長安、太原。你看如何?”
折彥衝笑道:“我正有此意!”正要調兵遣將,西邊傳來急報,卻是種去病傳來了消息。
原來種去病在回鶻穩住陣腳以後,便派商隊、偵騎往東探聽消息,但因天氣惡劣、道路難行,直到冰雪消融後才得以越過伊州東部群山。種去病派出的偵騎和商隊一開始活動得十分謹慎,擔心被耶律鐵哥和漠北諸族襲擊,等遇到了達旦一部後才知道折彥衝已北進多時,耶律鐵哥已死,龍城金帳已立,這才快馬加鞭,直奔龍城。
折彥衝和蕭鐵奴聞訊大喜,都沒想到種去病非但未死,還能建立如此奇功!蕭鐵奴對折彥衝道:“大哥,自耶律鐵哥一死,我便知道隻要我們不內亂,耶律大石就算引兵東來我們也不怕了。如今回鶻又已歸附,耶律大石別說東犯,就是立足也難了。可速傳命去病,告知他我們這邊的情況,讓他安撫天山南北,隻等我們平複了西夏,就可以胡馬為前鋒,繼續西拓!”
折彥衝笑道:“有理!”便頒布命令,承認了種去病在回鶻境內的種種承諾,許種去病在回鶻便宜行事。
前往回鶻的使者出發的同時,蕭鐵奴也開始選拔南征的將帥和部族,共得胡漢兵馬三十萬人,準備分六路向陰山進發。漢將中蕭駿留守可敦城,蒙兀爾留守古回鶻城,蒲魯虎留守龍城,胡部中托普嘉留守臚朐河流域,阻卜部在北部繼續招降、驅逐蒙古等仍然未服漢廷的漠北諸部。
折彥衝與諸族約定,往後或三年、或五年就會到龍城一次,大會諸族。諸族酋長也都應許每三年到京師朝覲一次,且送子弟入太學學習。
就在折彥衝、蕭鐵奴準備期間,兩封書信已經分別到達伊州和塘沽。其中,前往回鶻的使者除了帶著折彥衝簽押的詔書、給種去病的密諭之外,還帶著耶律鐵哥的人頭,要回鶻國王轉交耶律大石。
回鶻國王畢勒哥拿到耶律鐵哥的人頭和信物後,這才相信折彥衝確實已經平定了整個漠北,嚇得連夜跑到伊州來給種去病請禮。
種去病微笑著對畢勒哥道:“聽說國主的王子還在耶律大石身邊,國主就這樣跑來見我,不怕耶律大石見怪麽?”
畢勒哥慌忙道:“小王才接到消息,耶律大石在西邊連戰不利。如今漢地漠北盡屬大漢,小王得大漢陛下蔭庇,那就如同依靠著萬丈天山、千裏昆侖,何必再害怕耶律大石這樣的喪家之犬、待宰羔羊?”
種去病哈哈大笑,畢勒哥又問他是否要繼續西征,種去病道:“我想先東歸與陛下會師,然後再回來,平定西域。糧草方麵……”
畢勒哥忙道:“糧草方麵將軍不必擔心,自有小王張羅!”
畢勒哥走後,回鶻國相巴別兒聽說種去病要東歸連忙來見,勸道:“如今大漢威震四海,畢勒哥聞風喪膽,將軍就該趁機反客為主,收天山南北諸州諸部權柄,怎麽忽然要東歸!將軍這一東歸,隻怕再回來時,回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種去病笑道:“所謂東歸,那是對畢勒哥說的。”
巴別兒驚喜道:“那將軍是另有奇謀了?”
“說不上奇謀。”種去病道:“隻不過東歸的方向,有些不同罷了。等糧草齊備以後,我不會從來路回去,而會走玉門關。這半年來托術已經為我把路打探好了。”
巴別兒呆了呆,隨即駭然道:“難道將軍要……謀取西夏麽?”
種去病笑道:“不是謀取西夏,是收複甘隴。這件事情,不許泄露半分,否則說的人和聽的人都要軍法處置!”
巴別兒忙道:“不敢,不敢。”
種去病道:“我出征之後,回鶻這邊你看著點。如今我大漢如日方中,有我們撐腰,諒畢勒哥不敢妄為。甘隴不通,回鶻這邊終究是遙拜遠綏;甘隴一通,這邊才能真正地內附。此外,我會留下五千兵馬在伊州,駐守將領會聽你的節製。”
巴別兒大喜,考慮了一下又道:“將軍既是東征,那不如我再安排兩萬回鶻人馬隨軍作為助力。”
種去病欣然道:“有的話,那是更好了!不過兵馬出發之前,不許泄露目的地。”
“自然,自然。”巴別兒道:“準備的時候就說是護送將軍出境的。等出發之時將軍再傳將令征調這支人馬,諒來畢勒哥也不敢反對。”
種去病和巴別兒準備東征的同時,塘沽方麵也有了動作。不過和漠北、回鶻方麵的反應不同,楊應麒隻是發了幾道密函,將漠北之事分別告知楊開遠、曹廣弼、劉錡、曲端等方麵將帥,要他們隨機應變。這時塘沽已經沒有多餘的兵力可以增發了,甚至錢糧的供應也已經到達極限。
但對這場戰爭折允武和楊應麒卻都充滿了信心!他們知道,隨著漠北一定,大片領土內附,這個國家的經濟和政府的財政都將從穀底回升;他們更知道,宗翰和乾順的主力都已經被拖在大漢的邊境上,嵬名察哥的部隊甚至深入到渭水附近——在之前這本是一個令人擔憂的訊息,但此刻卻變成一道令人振奮的曙光!別說楊開遠、劉錡這樣的百戰將帥,就是年輕如折允武也知道乾順和宗翰要大糟特糟!
“事情比預料中還要順利呢。”楊應麒這半年多來盡管時時以悠閑示人,其實全身所有的神經就連睡覺時都是緊繃的,直到這時,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但是,他鬆了這口氣後眉頭又不自覺地收緊,在這個黎明隨時會到來的時刻,他內心深處竟湧起了一絲莫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