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瘤尾芽五

隻要他想讓自己強大起來,讓自己有力量,就完全可以做到這些,讓自己脫離被欺負那一個範疇。

他可以鍛煉出肌肉,首先從外形上讓自己脫離那種孱弱的氣質。那種氣質雖然會讓一部分人感到可憐,想要憐惜他,但同時,也會讓另一部分人更想欺負他。

何翔完全可以改變自己,讓靈魂和身體同時強壯起來。

說實話,我實在不喜歡何翔這種類型的男孩。

以前我上學的時候,也碰到過這樣的男孩。他們有同樣的孱弱氣質,隨時都在散發著‘我和小老鼠一樣很弱很怕光,大家來欺負我吧’這種奇怪的氣息。

他們很容易得到某一部分人的特別關注,成為那部分人的欺辱對象。而且,他越是不敢反抗,那部分人欺負的就越厲害。

有時候,我甚至感覺,他們簡直就像是天生的受虐狂。

王雪那類因為青春痘導致外貌不好看被欺負,會讓人為她的遭遇感到憤怒,想要幫助她。而且就算她被欺負,也並不會像何翔被欺負那樣過分,隻會受到語言上的羞辱。

而何翔這種,卻讓人既覺得他可憐,又忍不住的厭煩他。就算有人幫助了他,他也不會因此而覺悟,不會明白這個世界永遠是弱肉強食的,尤其是雄性之間。你弱小,你不改變,你萎縮,就注定你會被欺負,會被別人踩在腳底下。

他怕的究竟是什麽?為什麽活的那麽屈辱?

我想,他怕的是死亡。如果他不怕死,那麽他完全可以在被欺負的時候,拚命反擊。即使他完全不是任何人的對手,也要用盡一切力量打回去。

那種拚命的凶狠勁頭,會嚇退那些欺辱者,讓那些人從此畏懼他。

何翔和王雪是完全不同的,南轅北轍。

王雪會不卑不亢的麵對我們,並且明確表達出對師晗和李一然那幾個人的厭惡,但她並沒有那種憤世嫉俗的報複心態。

她的眼神始終明亮,隻是偶爾微微皺一下眉頭。

她認為她自己沒有任何錯,不認為她的相貌是醜陋的,所以並不會因為師晗和李一然經常羞辱她的外貌而產生自卑的心態。

這樣一個好的心態,會讓她一往無前,無人能夠阻擋。

何翔孱弱而可憐,但在談到師晗和李一然的時候,表現的卻和王雪正好相反。他斷斷續續的回話,避諱談論師晗和李一然。但他躲閃的眼神裏,卻藏著怨毒。

怨恨欺辱自己的那些人,這並沒有錯。缺心眼而聖母的原諒他們,那才是錯的。但讓怨恨控製自己,讓自己變的醜陋而猙獰,那就太不合算了。

“他需要能理解和鼓勵他的父母,以及一個真正的老師。”我灌了口水,用力擦擦嘴,加上一句注解,“靈魂工程師,能改變他靈魂的那種。”

“你可以去應聘這個職位。”任酮敲敲我的腦袋。

“我?”我搖頭,“我可不行,我可拯救不了他。就聽他說話這麽短短一會兒,我都覺得上火。他這麽繼續下去,很快就會加入好思佳的大部隊裏頭。”

我感慨,“有些精神病,都是因為把自己封閉了,讓自己胡思亂想,把自己給折騰瘋了。你注意到他的手腕了嗎?”

我還沒說完,教導主任突然拉開門,微微前伸著脖子,笑嗬嗬的看著我們,“你們問的怎麽樣了?還要不要我叫別的學生過來?師晗和李一然他們還喜歡欺負一個高一的學生,叫董澤澤,今天請假了,沒來上課。”

“不用了。”任酮站起來。

我拍拍屁股,也跟著站了起來。

在教導主任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我和任酮快速離開了學校,來到車上。

直到我們發動車子,教導主任也沒有轉身進學校,像是望夫石一樣,一直眼巴巴的瞅著我們這邊。

我看向任酮的側臉,將在學校裏沒說完的話,繼續說完,“何翔抬手摸臉的時候,我發現他右手手腕被袖子擋住的地方有很多刀疤,有舊的有新鮮的。他有很長的自殘史,起碼得有兩年。何翔精神上已經出現病變,最好趕緊送到心理醫生那裏進行治療。現在他隻是自殘,但過段時間,按照他這個發展趨勢,肯定會拿刀子出去砍人。”

任酮點點頭。

我感歎:“因為別人導致自己出現精神上或者身體上的問題,那可真是不合算。”

任酮並沒有帶我回科裏,而是電話聯係了廖澤,讓廖澤查出何翔家地址,直接驅車去了何翔家。

何翔家在一樓,隻有一室,客廳和睡覺的地方用一塊上麵印著大牡丹花的舊布簾子隔開。廚房和廁所擠在一塊兒,在大門入口的右側。

屋裏空氣非常渾濁,堆滿各種各樣的破舊物品,讓人有種不知道該從哪裏下腳的局促感。

他家裏隻有兩口人,他和他七十多歲的奶奶。

他奶奶叫何領娣,今年七十八了,是個非常枯瘦的小老太太。何領娣一直以撿破爛賣破爛為生,何翔是她在垃圾堆裏撿來的孩子,她用賣破爛的錢將何翔養大,供何翔念書。

何領娣以為我們是街道辦的,見到我們之後,很慌張的進去拿笤帚和尼龍袋,嘴裏嚷嚷著,“領導,領導,我這就去把外麵的垃圾弄回來。家裏沒地方了,我暫時放外麵,我這就去弄進來。”

“大姨,不用弄,那個沒關係。我們是何翔學校的老師,來找您進行家訪的。”我趕緊攔住何領娣,撒謊的話衝口就來。

何領娣遲疑的將笤帚和尼龍袋放到牆邊,渾濁的眼珠子緩慢的轉動著,在我和任酮臉上打轉。

她雙手在褲子兩邊用力搓了搓,將靠在牆邊的三個馬紮子折開,遞給我和任酮,“家裏就有這個,你們別嫌棄。”

“不嫌棄,這個挺好的,坐著舒服。”我接話,朝何領娣咧嘴笑。

何領娣扶著牆壁,緩慢的坐到馬紮上。我想扶她一把,但是被她推開了。

“老師,是不是何翔在學校裏惹事了?”何領娣問的很緩慢,布滿斑點的鼻翼忽閃著,鼻息粗重,像是在克製著某種沉重而痛苦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