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假象六

其後,我偷偷摸摸拐彎抹角的分別詢問了廖澤杜凱和路峰。

他們回答風格各異,但答案都一樣,都說執念不會長久的存在於人間,更不可能像活人一樣活著。

廖澤甚至嘲笑我,說我腦袋生蟲了,所以才問他這種缺心眼的問題。

難道魚婆真的是在騙我?

她衝過來和我說這件事情,難道真的隻是不甘心就這麽死了,想讓我活的不痛快?

我把這個疑問藏進了心底。

我隱隱有種預感,答案很快出現。

處理了魚婆,這事兒還沒完,還有後續的一條尾巴要處理。

我們得去幫助張百靈,解開加在張百靈靈魂上的詛咒,讓張百靈的靈魂從張家茅坑底下解脫出來,進入輪回。

任酮帶我找到張家莊的時候,張媽正在院子裏搓玉米粒。

張家大門半開著,張媽專心的搓著玉米粒。她一改我夢中所見那副狠毒潑辣的模樣,表情安詳,如同所有的農村婦女一眼,透著股淳樸勁兒。

“你們找誰?”張媽放下搓了一半的玉米,雙手在圍裙上拍打了幾下,站起來朝我們這邊走。

“找你。”我看了任酮一眼,直接回答。

張媽將散亂的發絲,撩別到耳後,“你們是?”

我扯開嘴角,笑著說:“張媽,我們是魚婆的徒弟。”

張媽臉色巨變,像是貧血似的,臉色瞬間蒼白起來,並如同不倒翁似的,搖晃了兩下。她扶住旁邊的木頭推車,眼裏透露出惶恐和懼怕,嘴唇哆嗦著,問我們,“魚婆,魚婆讓你們來幹什麽?”

“她說,上次她做法,沒有做完,讓我們過來,接著做完。”我編著瞎話,“她上次本來想做完,可她剛換了身體,法力不足,所以就拖延了下來。”

“可,可是。”張媽牙齒咯咯的碰撞出響聲。

我笑著對張媽說:“要是這法不做完,再過半個月,張百靈的魂兒就會出來作怪。你們一家三口,會這樣。”我抬起右手,在脖子上比劃了個切拉的動作。

張媽信了我的話,配合我將魚婆身體的骨灰,從茅坑底下挖了出來。

中午十二點整,任酮打開匣子。

一陣風打著卷兒衝進了匣子裏頭,將匣子裏頭的骨灰,卷到了半空。骨灰在半空,像是一群小飛蟲似的,一圈一圈的旋轉著。

轉了兩三分鍾,骨灰倏然散開,散成點點白色磷光,消弭於空氣中。

等骨灰消失,我將韓宇斌給我的那張符咒,放進匣子裏頭,然後點上火,將符咒連同匣子一起燒掉。

弄完這些,我們就離開了張家。

走之前,我朝廂房看了一眼。

張百靈身上包裹著紅布,站在廂房門口,朝我點了點頭。

我朝她笑笑,看了眼張媽,便邁出了門檻。

“今晚,張百靈會不會殺了張媽他們?”我問任酮。如果張百靈為了報仇,殺了張媽母子三人,那張百靈下地府的時候,肯定得受點兒罪。說不定,對她的投胎,也會有點兒影響。

因為地府和佛祖一樣,都將就以德報怨,將就放下屠刀放下仇怨。能這麽做的人和鬼,最受地府和佛祖的待見。

“會。”任酮回答的很肯定。

我和任酮的想法一樣。

張百靈靈魂被釋放出來,如果她不想報仇,那就會直接化成一道星光,衝上西邊天空,進入地府。

可她沒有走,披著一身紅布,留在了張家。

她已經成厲鬼。

仇恨成了她的執念,不報了仇,她不會下地府。

“如果我報了仇,會不會和張百靈一樣,也去地府?”我突發奇想,問了這麽一句話。

“吱嘎!”任酮猛的踩住刹車,並猛一轉方向盤,讓車子橫在了路中間。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的嚇了一大跳。

拍著胸口,我欠起屁股抻著脖子,朝車前麵看。我以為任酮突然停車,是因為車前麵突然出現過路的小動物。

任酮沉著臉,眼神狠厲陰沉,沉聲命令我:“以後不準說這種話。”

“哪種話?”我想了想,沒覺得我剛才的話,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任酮和狼似的,盯著我,盯的我心髒一縮一縮的,膽怯的情緒升騰起來,幾乎不敢和他對視。

我囁嚅著說:“我剛剛,隻是打個比喻。”

“別說這種晦氣的話。”任酮沉著臉,不容違抗的命令著,“做我們這種工作的,最忌諱這種話。以後,不要讓我從你嘴裏,聽到這種話。”

我訕訕應了一聲,別過眼,躲避開他狼一樣凶狠的眼神。

他聲音和緩下來,“晦氣的話說多了,容易成真。我不希望你出事,寧彩。”

“哦。”剛才他厲聲嚇唬我的時候,我隻是覺得膽怯,這會兒他聲音和緩下來,我開始覺得委屈。

越想,我越覺得委屈,委屈的眼眶都熱了。

我橫著想豎著想,甭管怎麽想,都不覺得剛才那句話晦氣。我隻是借張百靈報仇的事兒打個比喻而已,和晦氣根本不擦邊。

任酮將車子正過來,繼續在路上行駛著。

好一會兒後,任酮說:“寧彩,別離開我。”

他聲音很低,帶著幾分祈求的味道。

我回過頭,看向任酮。

任酮臉對著正前方,眼睛直視著道路,並沒有看向我。

“你究竟怎麽了?”我問任酮。

他的所作所為太反常,透著怪異。

任酮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重複著剛才的話,“寧彩,別離開我。”

隨後,他又說:“不要拿你要下地府或者消失這種話來開玩笑,不要說你不是活人,不要再問我這種問題。”

“你怎麽了?”我疑惑的厲害。

任酮抿了抿嘴,避開我的問題,“我不想和你分開,寧彩。”

這是一句很甜蜜的情話,十分甜蜜。

我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應該甜蜜的像是塞滿蜂蜜一樣。

可是,我卻反常的感覺到了心酸。

我不想笑。

想哭。

這反應不對勁,我不該有這種反應才對。

我不知道為什麽想哭,但眼眶卻熱的厲害,嗓子也堵的厲害,像是有一個酸澀的痞塊堵在嗓子口那裏,讓我不能言不能語。

快到科裏的時候,任酮說:“寧彩,你不要信任何人的話,除了我。”

這句話,他對我說過很多次。他希望我隻信他一個,希望我能完全的信任他。

我還沉浸在酸楚當中,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任酮將車子停下來,神情略微有些放鬆。

他解開安全帶,朝我伸出胳膊,將我摟進懷裏,低語著,“你隻要信我,就什麽都不會發生。”

我將任酮最近的反常,以及魚婆過來告訴我的事情,告訴了杜好成,希望杜好成能幫我分析一下。

杜好成總算給了我不同的答案。

他認為魚婆的話,未必是假的。

杜好成分析,任酮之所以這麽反常,百分之八九十的可能,是因為魚婆說的話是真的。

可我疑惑,“如果魚婆說的是真的,那我現在知道我是執念,那我應該消失才對。”我擼起袖子,給他看我的胳膊,“可你看,我沒消失,我活生生的呢。”

杜好成伸出手,在我胳膊上輕輕掐了掐,然後在我胳膊上輕輕拍了兩下,“但你並不相信你已經死了,不是麽。如果你相信,你隻是一股執念,或者,你找到你消失的那些記憶,那說不定,你就會消失。”

我恍然,“你意思是,我沒消失,是因為我不相信自己不是人,而是一股想要報仇的執念。”

杜好成突然敲了下桌子,認真的對我說:“寧彩,我是無神論者。”

“我知道。”我翻了個白眼。

杜好成說:“所以,我根本不信執念這種事情。你是活人,我可以作證,我用來給你做過實驗的那些機器,都可以作證。”

“我也覺得我是活人。”我回答,“可是,任酮的表現太古怪了。他要是正常點兒,我就不會一直糾結著這個事兒不放。”

“再有,我那斷層的記憶,也古怪。還有,苗如蘭找過我,說我不是活人。加上魚婆臨死前,來告訴我不是活人這個消息。”我攤開雙手,“你看。我懷疑自己不是活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杜好成盯著我的眼睛,“寧彩,我懷疑。”

他說半截話。

我追問,“你懷疑什麽。”

“我懷疑你精神出現問題了。”杜好成拿好思佳那幾個堅定認為自己非人類的精神病舉例說明,說我離那些人已經不遠了。

他讓我加把勁,堅持懷疑自己不是人,追上那些人的腳步。他說,隻要我堅持下去,不多久,我就能和他團圓在好思佳。

被他這麽一舉例,我立馬把自己不是人這個疑問,丟進垃圾桶裏頭。

我想了想,覺得杜好成這例子舉的不咋的,但道理卻很正確。要是我老這麽以為自己不是人,還真就和好思佳那幾位把自己當壁虎當外星人的症狀相同了。

為了不再次進入好思佳,我得把這念頭給扔了。

我得堅定相信,我是人。

就算所有人都說我不是人,我隻要在喘氣,我就要相信自己,我是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