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零章 隻有一件事不能騙她
nbsp;軍營大帳裏,雨下完後,無嵐牽著鳳歌出來散步。
故地重回,一切陌生又熟悉。
“怎麽了?”無嵐低頭揉揉孩子的頭發,“怎麽一聲不吭?”
鳳歌扁扁嘴,眼淚又掉下來,悶聲道,“母妃去了哪裏,我要找她。”
無嵐眸子一緊,把他小小的身子摟緊了。
“皇上——”
守軍來報,他抬頭,就見來人抱拳通報,“有人朝軍營過來,是……”
無嵐道,“誰?”
“六王爺。”
他沒有詫異,點頭,“請進來。”
守軍急忙轉頭走開。
鳳歌扯扯無嵐的衣角,“是六叔公嗎?鳳歌好久沒有看到他了。”
無嵐低頭看了他一眼,摸摸他的臉蛋。
抬眼,就看見龍斬夜下了馬,步伐緩慢的走了過來。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無嵐打量他不帶兵刃隻身而來,一笑,“皇叔膽識過人,換了我,就不敢這樣來。”
龍斬夜看了眼這兩父子,直接問道,“姝兒呢?”
無嵐沉默,鳳歌抱緊了他的腿。
“就算是……”龍斬夜忽然哽咽了一下,停了下,“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拿回她的屍體,她要葬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無嵐有些傷感,搖頭,“這可能也是她的心願吧,可惜我們都無能為力——她的去向,死活,我也不清楚。”
龍斬夜蹙眉,有些惱火,“別耍花樣,我還沒變成廢物,想殺個人還易如反掌!”
“六叔公……”鳳歌哇哇的哭起來,揉著眼睛,“母妃死了,我看到她了,渾身都是
,我怎麽叫她都沒有反應!”
龍斬夜心裏猛地一痛,腦子裏驀地空白一片。
好半天,他盯著哭泣不止的鳳歌,喃喃問,“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鳳歌哭著,“母妃死了……嗚嗚,姨娘把她的屍體帶走了,還有個白胡子怪老頭,他們說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無嵐用袖子抹掉鳳歌的眼淚,轉頭看著神色恍惚的龍斬夜,“都聽到了,我沒有藏起姝兒,她是被帶走了,出了事那天,我把她帶回來,她……已經沒有氣息了。我想葬了她,葉珈墨就趕來了,她不許我葬了姝兒。她和大司命在一起的,我想,大司命有幾分仙氣,也許他有辦法可以救活姝兒也說不定,就讓他把人帶走了。”
龍斬夜站在那裏,肩頭微微顫抖,好久好久,才沙啞著問,“他們回仙留山了嗎?”
無嵐點了下頭,“應該是,可是……”
他也不好受,“姝兒那會兒已經斷氣了,大司命帶人走的時候,也說,沒什麽可能救回來,就當是送她去個淨土安息吧,我想,她也會喜歡仙留山多過這紛擾的地方。”
龍斬夜沒再說話,轉頭去牽馬。
“別去了。”無嵐開口阻止,“她應該已經入土為安了,我們這些人她不會再想看到了。葉珈墨也說,再也不會讓我們踏足仙留山。算了吧,別再去打擾她。”
龍斬夜固執的上了馬,調轉馬頭往外走。
“有件事要告訴你!”無嵐快步追上去,龍斬夜勒住馬,低頭看著他。
“鳳歌不是我和姝兒的孩子。”無嵐苦澀一笑,“我用這件事打擊了你很久,但是真相更打擊的是我自己,我和她成親四年,從來沒有和她有過夫妻之實,鳳歌,是我們意外收養的孩子,她一心一意,喜歡的隻有你。”
龍斬夜又是一陣沉默,看了眼無嵐,“現在告訴我,是想讓我更痛苦是嗎?”
無嵐聳聳肩,“你就這麽認為吧。她一心一意對你,最後下場這般,你內疚一輩子去吧。”
“無嵐。”龍斬夜看著他,在生死麵前,好像很多事情忽然就變得不再重要了。
無嵐看著他。
“為什麽退守不攻城了?”龍斬夜淡淡問,“如果你趁勝追擊,你今天已經提著我的人頭了。”
無嵐淡淡笑了下,抬頭看著天空,“我騙了她許多,她覺得愧對我所以不和我計較,可我知道,隻有一件事不能騙她,那就是你。”
偏了偏頭,無嵐哽咽了下,“我如果殺了你,下輩子她都不會原諒我,還是那句話,我一定要奪回帝位,但是不會殺你,放你在邊關鎮守,我晚上睡覺會很安穩。”
龍斬夜沉默了下,也淡淡的笑了,隻是兩個人的笑容都充滿了落寞和淒楚。
“很抱歉。”龍斬夜打了下馬,馬蹄揚起,他的聲音被風吹過來,“我也答應了她,從此以後再也不沾染
腥。”
好久,鳳歌走上來抱住無嵐的腿,“父皇,六叔公好凶,他還要和你打仗嗎?”
無嵐俯身抱起他,小家夥重死了,他帶著他往帳子裏走,“你沒聽你六叔公說嗎,他答應了人,我也答應了人,我們要做個信守承諾的人,最起碼,要對她守住諾言。”
鳳歌聽不懂,失去了母妃,他很傷心,摟住無嵐的脖子,依賴的依偎著。
皇宮仍舊氣派威嚴,無論經過多少變遷,它仍舊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奢靡氣息。
打著燈籠的宮人在前麵走著,這會兒又下了雨,花園裏的芍藥豔麗雍容。
到了門口,玄天接過燈籠,“下去吧,我自己走。”
宮人躬身告退。
邁入大門,玄天一路走著石板路,屋子的門開著,依稀可以從黑暗裏看出那抹身影。
進了屋,立在那裏發呆的男人才微微動了動。
玄天從燈籠裏取出蠟燭,點燃了桌上的燈,屋子才亮起來。
“我猜你會來這裏。”玄天走過去,和龍斬夜並肩站在一起,麵前是一副巨大的地圖,上麵九州大陸恢弘無比,東陵卻仍舊是其中的一點。
……
“姝兒信不信,早晚九州會隻剩下一個名字,叫做東陵。”
“信!六叔武功好棒的。”
耳邊回響著她清脆的聲音,龍斬夜偏頭,似乎是陷入回憶裏無法自拔。
“我曾經想過,有一天要統一這片大陸。”龍斬夜搖搖頭,語氣有些疲憊,撚了下地圖的一角,“可如今卻發現,那是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玄天一笑,“我曾經也熱
的相信過。可是畢竟,我們都有各自的弱點,有害怕失去的東西……所以才會累吧。”
龍斬夜想起當初,那個傻丫頭斬釘截鐵的相信他,那崇拜的眼神他看了就忍不住動容。
心頭驀地湧起一陣鈍痛,他閉了閉眼,眼前一陣無邊的黑暗。
“這個。”玄天伸出手,手心裏是一顆珠子,“還給你。”
龍斬夜的手有些顫抖,伸過去,將珠子抓過來,涼涼的,散發著溫潤卻絕世的光澤。
“她曾經想當了這東西,可能又反悔了,結果被當鋪的人盯上了,在巷子裏差點劫了她。”玄天道,“後來巡衛兵救了她,不過那幾個人都被我砍了,想來是他們搶了她的東西,不然她不會被丟在醫館。”
龍斬夜沒太記住他的話,姝兒受的苦,他並不敢聽,這時候她的曾經對他而言都是酷刑。
沒有人知道他心裏有多痛。
“玄天。幫我個忙。”龍斬夜握著珠子,鄭重的抬頭看著眼前的人。
“你說。”玄天迎視他。
第二天清早,下過雨之後變得霧蒙蒙,有些冷,趙良媒抱著一床厚被子走到龍斬夜房間去,想著給他換上。
推開門,屋子裏一片清冷。
她心頭一突,連忙跑到床榻前,沒有人,她丟下被子,屏風後找了找,仍舊沒有。
有些不安,她跑出門去,就看到玄天堵在那裏。
“王爺他……”趙良媒忍不住哭了起來,“王爺不見了,他昨晚回來了的!”
“跟我走。”玄天拉著她的手腕,帶著她一起到了大廳裏。
漸漸的,府裏所有人都聚了過來,這陣仗讓這些人感到忐忑,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玄天和管家、趙良媒三個坐在主位上,他掃了眼下麵的人,沉口氣,從旁抓起一本冊子,“大家都在王府待了很久了,王爺囑咐過,要厚待諸位,我盡我所能這樣去做,有疏漏,請包涵。”
領著允集進門的鬱兒哭著跑過來,“這是什麽意思?王爺呢?他是不是不要我們母子了?”
“別吵!”玄天冷冷的掃了她一眼,鬱兒咬住嘴唇,不敢再哭喊。
“我念到名字的,過來拿自己的那份錢,然後,就散了吧,王府不留了,你們就都走了吧。”
底下人或驚訝或悲傷,可是到底知道情勢有了變化,既然王府都不留了,他們也隻能接受現實。
按照記錄在冊的名單,玄天和管家遣散了所有下人,老管家從玄天手裏接過沉沉的銀袋,老淚縱橫的跪下來磕頭。
趙良媒見狀別過頭去。
玄天安撫了幾句,叫人送了老管家離開。
最後,屋子裏隻剩下他和趙良媒以及鬱兒母子。
“允集過來。”玄天朝著小男孩招招手,允集走過去。
“你父王叫你好好聽娘親的話,長大了做個堂堂正正的男人。”
允集似懂非懂的點頭。
“側妃。”玄天看著哭紅顏的鬱兒,“王爺雖然不在,可是你仍舊有側妃的封號,你如果願意進宮去,可以去宮裏麵生活,如果你有其他打算,也隨你自由。”
“我不進宮!”鬱兒哭著,“王爺去了哪裏!他怎麽可以撇下我們說走就走!”
“不進宮也可以。外麵有馬車,去吧,我買好了一座宅子,什麽都備好了,你過去和王府裏的生活是一樣的,生路你也不用操心,日日常用度不會少,這些錢你……”
“我要見龍斬夜!”鬱兒打翻他手裏的一堆銀票,“我要見他!”
“他走了。”玄天淡淡道,“世上再沒有六王爺,你也放他放自己一條生路吧,麵對改變不了的事情,豁達麵對才不會痛苦。”
鬱兒摟著允集,哭的一塌糊塗。
“走吧,宮裏確實束縛頗多,還是自己當主子好。”玄天招呼門口的幾個人過來,厚厚的銀票遞過去,那些人抱著允集,簇擁著鬱兒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