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壁(1)

0:30分,無名高地頂一線防禦陣地,2號哨位。

完成連長任務的六連主力已悄然歸位。濃密的煙幕,致命的毒氣正隨著清冷的夜風淡淡散去。四野,炮聲隆隆,殺聲震天,嫋嫋餘煙升騰裏,偌大的無名高地山嶺卻是死一般的沉寂。我尋了處土坎缺口,舉起望遠鏡的我偷眼看下去,但見朦朧的月色,漂泊的青煙裏,山火獵獵掩,屍身遍地,刺鼻的焦臭裏,彌漫著猙獰沉重的殺機。

距離我1800-2300米無名高地山嶺腳下與142高地交匯的坳口間,以東北-西南走向倒八字分布的是敵伴隨迫炮營20-40門各式迫炮和十數門M43加榴炮組成的龐大陣容橫亙於我唯一可與後方聯係的142高地至無名高地通路,敵人縱向防線突破口上。向北可對三營兄弟據守的142高地進行有力的火力打擊與支援,向西可對小青山紅2團陣地造成致命打擊,向北可炮轟我無名高地,611核心陣地,對我造成極大威脅。

在我1300-1600米距離的無名高地上山坡道口兩旁,布設有簡易半開放式地下車位,還有從嘎斯66和烏拉斯452A突擊車解下,安置於短壕炮位中的敵蘇製20餘門DKZ 1965式 100mm和DKZ 1956式85mm無後坐力炮。還好在這段距離中敵反坦克步兵的AT-5反坦克導彈,否則我6連與三營弟兄們後果堪虞。當然這也更加確切的證明了之前我的一係列推斷。

在我800-1100米距離的無名高地山嶺上山坡中段,沿著一路逶迤的早被敵我炮火疊加毀壞得看不成形的上坡路,兩側借著先頭煙幕與毒氣的掩護重新修築起來層層疊疊恐怕數十條的短壕溝。不用說那裏一定就是敵人RPG-9重火箭筒的發射陣地和敵HCB重機槍、KПBT高射機槍的機槍陣地。

在我200-600米距離的無名高地頂崖壁側近,被敵我炮火轟擊,4、5連戰友們爆破幾乎被鏟平了的交通壕再次在我的眼睛裏縱橫交錯起來。一處處散兵坑、短溝同樣漫布其間,其中人頭滾滾,慘白的月光反襯著綠熒熒的鬼火,難以計數的一支支AKM(加掛BG-15)、PПK-74、Dragnov、AГC-17、RPG、RPO正靜靜架起上舉,黑洞洞的槍口或炮口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凝重殺氣,像稀疏的森林一般在幽暗的夜幕下,在朦朧中搖曳的昏黃月色中,無聲向我們炫耀著死神森冷凝重的氣息。

沒有火力死角!沒有著彈的盲點!具有相對堅固的防禦,龐大到令人心生畏懼的數量!4層錯落有致的短壕火力陣地靜靜展露在了我的眼前,就像4層無形的鏈夾,在我們脖子上夾壓得令我們窒息。當然,還有更令我們敢到心生畏懼的東西:20餘條打上鋼釺的索道間距10-20米已經在適才濃重的煙幕和毒霧煙護下悄然布設完畢,其上終點僅僅距離我一線防禦陣地不過50米開外。見著赤青相間的鬆土陡坡之上,看看滿眼深**入的竹筒狀式的金屬棍,你不得不對敵人工程兵在在濃煙與毒氣裏表現出的非凡勇氣和技藝感到震驚。當然,正如你們這些後而知之者在教本裏了解的這經典戰例一樣;對這索道,陰險狡猾的敵人在我的眼前所呈現出來的一切都是假象!但當時發現它的我和其他幾乎所有人都未曾發覺,除了你們這群白狼崽們的偶像,邱平……

貓腰把頭縮回了塹壕裏的我迅速掏出了TRC540,令道:“三排各班注意,按既定防禦計劃行動。王八殼子準備!注意防炮,戰鬥打響後切勿在具有明顯特征的工事堅持防守。明白?”

7班副呂賢良、8班代何勇毅、9班長楊庭鋒同聲應道:“明白!”

我又道:“好,準備戰鬥!老甘,你和邱平開第一槍。務必清除敵人狙擊手。明白?”

老甘用土坯擦了擦CBД和頭盔,道:“明白。”

已經進入狙擊狀態的邱平卻偷偷抽身蹲回了塹壕裏,不改其頑劣本色,嘿嘿輕聲笑道:“排長,發現‘豬尾巴’10條;可我今天吃得好飽啊……”

“豬尾巴!?”我心頭一驚,不知所雲。但我知道這情況下,混蛋是不會給我們胡鬧的。隨之立刻追問了句:“什麽豬尾巴?說情楚點!”

邱平得意的微笑道:“排長,距離100米防禦正麵懸崖發現導線數根。”

“導線!?”我心頭一顫,瞬間一股不祥的預感噩夢似的緩緩爬上了我心間。我飛快立起身再小心奕奕接著缺口飛快仔仔細細窺探了一翻。按邱平的指向並未發現目標,再調上被動紅外夜視模式看看;果然,距我短短70米的土坡陡麵無名高地山頂防禦正麵,發現了4條微不可察的細長黑線在紅膜裏淡淡的熱源反映的背景視野裏,閃爍著如毒蛇一般的微微黑線,在我的眼裏時隱時現;再撤下紅膜憑著暗淡的月色和側近時時乍起的紅爍再仔細觀瞧,似乎淺淺附著些土的陡坡上,一根根在地露出小截,裹滿苔蘚和泥土比竹節粗上數圈兒的金屬管隱隱泛起一絲微末毫光,伴著搖曳的月色,乍現的紅光稍縱即逝……

“連貫式階梯爆破!?”我心頭一緊,想了想,即刻明白了那意味著什麽。命令道:“全體都有,注意,情況有變!原作戰計劃總體不變,2號備用作戰計劃提前;彭勝軍,通知‘紅河’攻擊計劃提前;另轉‘暴雪’準備煙幕彈、反步兵散布雷。2排回縮把屍體拖走幾具到後麵短壕布置,備用彈藥減半布置在後。老甘、邱平和我留下,所有人轉移一定要注意隱蔽。小心敵人狙擊手!”

“明白。”眾人回了聲。

我又道:“3排,炮響就撤。彭勝軍呼叫‘暴雪’方位4-7到2-11著彈一次覆蓋準備……”

須臾,如死一般沉寂的夜空中驟然響起一浪排山倒海似的巨浪強音。一泓岩流瀑布似的滔天火雨分從北麵的不同方向的夜空中匯集成了條血色冥河,在深黑的墨色青空裏閃耀著刺眼的熾熱壯麗,淩空劃出一條條曼妙萬端的拋物線,天花亂墜,尖嘯呼號著向已經被炮犁得光禿禿、赤條條的無名高地山嶺砸落下去。嚇得敵人皆盡縮頭藏進了工事裏。“轟隆……”隨著驀地一聲密如雨點的響鼓重錘之音,震懾天地的巨大聲浪像迭起的怒濤拍擊著四圍在巍峨雄峻山體之上,令空氣為之哀嚎,令大地為之震顫。紅光暴散,硝煙彌漫,飛石揚塵滿天,敵人如林一般密集著斜上指向我無名高地山嶺的槍炮頓時沒了蹤影。空餘下再添上一筆馬蜂窩似的彈坑在短小精悍的短壕和地堡周匝漫布,滿滿當當幾乎充斥了我整個視野;舉目望去,一片更加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趁著下麵靠得近處的敵人盡都匐在溝壕底蔽彈,地麵溫度因一簇炮擊,再度陡升,硝煙與揚塵密布間;隨著我一聲令下,三排兄弟們按著我的部署,飛快拖起屍體或彈藥安全撤到了最前沿塹壕後不過2、30米遠後的斷斷短壕裏備戰。

隨著夜風吹拂,硝煙散去,混噩的朦朧月色下,一支支長槍,一門門炮管又如同雨後春筍一般悄然樹立起來,斜指向我們。仍然緘默無聲。但嫋嫋青煙後,一隊隊模糊的身影正漸漸清晰,沿著草草修補後交通壕不斷向著我無名高地山頂下,慢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