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衛琴那招以退為進很有效。
夏喬的態度都軟化了,她心裏滿是懊悔和糾結。
老太太拉著她們坐下好好看電視,想要增進母女的感情。可是母女心思各異,周衛琴作為成年人確實用了一點小心眼,但是更多的都是真心。
她希望夏喬別那麽特殊。
她和丈夫打拚多年,就是想要給一家人提供殷實的條件。
生而為人,如果能夠一輩子都待在溫室裏麵不受外麵的風雨摧殘,長樂無憂,那為什麽非要去經曆風雨呢?小時候,師長的教育是覺得逆境是能夠磨礪人的。
可等到周衛琴這個年紀的時候,她想的不是磨礪,而是如何能夠讓日子過得更加舒服,提高家人的生活水平。怎麽能夠讓唯一的女兒過得更好。
別說是骨折了,她連劃傷一道小口子都覺得不能接受。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這是古話,但也不是規矩。隻是兒女受傷了,最心疼的是父母。所以兒女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要想到後果,盡量不要傷害到自己的身體,讓最親的人傷心痛苦。
“媽,你困了就回房間休息。喬喬也去睡覺吧,腿傷了就在家好好養著,正好能夠休息一整個寒假。明天我和你爸去菜市場買點排骨燉給你吃,往後可別再骨折了。”
骨折不是小事。
何況這是夏喬十幾年人生中的第二次骨折,次數多了誰知道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呢。
夏喬乖乖地點頭。
母女兩人都是吃軟不吃硬的,若是要硬著來就是兩敗俱傷。周衛琴一個大人怎麽不能和小孩計較吧,她願意退一步。隻是這麽做的時候,心裏也不是很舒服。
好像在算計親生女兒一般。
這種感覺不得勁,哪怕在成年人的法則裏麵,話術成了交際最重要的技能。
這一夜,對夏家人來說是難眠的。
周衛琴心裏藏著事,周衛明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如果他沒有將喬喬帶到訓練場去的話,她就不會練花滑了。
客廳裏麵黑不溜秋的。
兩姐弟在客廳相遇,差點將對方嚇了一跳。
“姐,十二點了你怎麽還不睡?”
“那你呢?我找點吃的。”
“我睡不著。”
周衛明輕聲說道,他幾次三番想要抽一根煙,但還是忍不住了。周衛琴搬了椅子坐到了陽台邊,那窗戶縫隙裏麵能夠透進外麵的冷風,讓她的腦袋清醒一點。
“周衛明,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滑冰,最後又是什麽讓你放棄了?”
時間久了。
周衛琴都記不得當初到底是什麽情況了,她隻依稀記得弟弟從省隊跑回來說是退役了,接下去一段時間他的心情都不好。隻是他們作為家人沒有去管小孩的突發的情緒。
不練就不練了,那麽就考大學。
周衛明是複讀一年考上的本科,最後當了一個體育老師。
周衛琴從未想過他對花滑的熱愛居然能延續到今時今日,還能夠影響到她的女兒。
“發育關。”
周衛明淡淡地說道,周衛琴已經在他口中聽到過很多次這個詞了。
“花滑運動員鮮少有一米八以上的,我身高都到一米八五了,也沒什麽天賦。原本成績就不夠好,所以發育關直接斷送了我在這一條路上所有的可能性。或許我還是太懦弱了,直接被判死刑我居然連掙紮都不曾有。”
他看上去神情平和,但眼底閃爍的光亮讓周衛琴知道他的心底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自暴自棄了一段時間,那時候你和媽在醫院裏照顧爸,我不想給你們添亂。爸生前最想看到的是我考上大學,我想著按照他希望的那樣去做一個最普通的人吧。”
但,不甘心。
無數個黑夜裏,那點星火在身體裏麵不安地翻湧,燃燒。
他終究還是放不下。
直到他發現了外甥女的天賦,將她帶上這一條路,他那股不甘才被徹底壓下去。
周衛琴記不得了,她隻知道那一年家裏兵荒馬亂。
父親患病不久便去世了,甚至弟弟選擇複讀都被她給當成是改過自新,懂事了。那時候的她承受自己的悲傷都來不及,何曾想過多問一句周衛明的情況,他們家本就沒那麽樂意孩子去體校的。
“姐,對不起。我不應該自私地帶喬喬走上這一條路,她比我想象得更倔強。我認命了,她還沒有認。我看得出來她是痛苦的,她想要堅持下去,卻怎麽都找不到支撐了。”
周衛明將那根煙捏得扁扁的,“傍晚我打電話給王仁德,他告訴我最近喬喬每天晚上都會在冰場待上幾個小時,一直練一直練,還被人拍了視頻傳到論壇上,但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被省隊的事情給絆死了。
“她是不想認命?”周衛琴的心裏酸酸漲漲的,要是細究起來還有幾分自豪。她又想到了錦標賽上,她女兒無畏迎戰。明明那個時候她很多技術動作都無法完成了。
她居然獨自抵擋著命運的折磨。
周衛琴覺得自己這個母親很不稱職,喬喬一定是覺得她那麽反對花滑,所以根本就不敢在她麵前抱怨練習有多累。別人的家裏是孩子的避風港,可她的孩子卻要在家裏表現得更加堅強。
“何止是不認命,簡直是拚命!最近隊裏教練和我說夏喬的訓練非常認真,我還沒當回事。結果沒想到她居然偷偷憋了這麽一個大招,現在骨折了。”
那麽就有一段時間不能練了。
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很久很久。
等她的腳踝好了之後,複健也要費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她有半年都會停滯不前。
這個賽季完全是廢掉了,也許下個賽季也不一定能夠趕上。
“我真的很不稱職。”
周衛琴的神情裏夾雜著淡淡的遺憾。
她是真的應該折斷她的翅膀,讓她過他們希望的生活嗎?
她作為一個母親,每回都說是為了她好。可是真的為了她好的話,不是應該尊重她的意見嗎?
家長是不是應該給孩子自由度,讓她去嚐試讓她去犯錯?
“我理解你,姐。但事情到了今天這步,我想我們都別給喬喬壓力了吧。”
“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花滑。我怎麽舍得?”
周衛琴看到了夏喬付出那麽多的代價,隻是為了讓自己能夠有一點進步。她又怎麽舍得當那個阻礙呢?別家的父母可以望女成鳳,她也可以改變自己的期望。
也許,她真的能夠成為奧運冠軍的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