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殘兵誌堅

三月十五,公孫策與李青雲道別於耿縣東北二十裏的汾水渡口。

李青雲手下五百赤甲飛虎衛一水亮堂堂鍍銀明光甲,身披大紅披風,隔汾水目送公孫策沿汾水朝東北進發。

望著五百明光鎧騎士,李青雲和部下心中的激動久久不散。他本以為公孫策給他的明光鎧最多就是明光鎧模樣的二流水貨,沒有想到都貨真價實的好東西。

有了這五百明光鎧騎士,萬人規模的戰場,他就可以一錘定音!

有了這防禦性能優越,又很輕便的明光鎧護身,這些飛虎衛騎士更如虎添翼。生命有了保障,殺傷能力自然倍增。

傍晚,公孫策快馬趕到平陽城,騎鹿隨行的張彩霞到了平陽城前,掏出紙筆,寫了幾句:靈武元年三月十五,君入平陽見富平君董卓。

郭亮見了急忙跑來要求加上他的名字,想到郭亮的身份,張彩霞繼續寫到:富平侯世子亮隨行護衛,與君有兄弟情義,恩若手足。

平陽城雖然是郡城,但規模還比不上正在擴建的夏城,隻是個邊長一裏出頭,城牆不高的矮矬城。

董卓在府中等待,接引公孫策的是董卓女婿牛輔。平陽城中街道寬闊,除了偶爾的巡哨外,很少看到自由民,就連奴隸都少。

令公孫策等人奇怪的是,大街上居然有乞丐,說是乞丐有些不妥。他見這些人衣衫襤褸,一個個雖然身有殘疾,但汙垢滿臉上的眼眸,很是犀利。

“君上,這些俱是百戰勇悍之徒!”成廉警惕望著這群乞丐,這些人衣衫襤褸,但人人有刀。

“這是怎麽一回事?他們應該都是天兵,因為戰爭而傷殘。就沒有人給與他們應有的撫恤和尊嚴麽?”公孫策扭頭問郭亮,前行的隊伍隨即駐足。

他平靜的語氣中滿是憤怒,天兵神將是一體,看到這些傷殘天兵如今的窘迫,他想到了神將以及自己這樣的傳承者的將來。

郭亮也有些不解,望著那些蓬頭垢麵,持刀而坐的傷殘天兵,又見了他們渾身殘破的衣甲皺眉說道:“大哥,這些天兵應該晉國的,隻是不知道怎麽會流落在平陽城,而且老頭子還給予他們佩刀的權利。”

“老子不是晉國的兵!晉國的兵都死完了,我們是平陽人!”一個麵容枯瘦的天兵雙手持刀插在地上,支撐自己站了起來。

公孫策等人一看,原來剛才這個天兵盤坐靠牆,沒有發現他膝蓋以下的兩條小腿被齊齊削去。這個天兵雙手各持一刀,作為拐杖,輔助兩條殘缺的腿站的筆直。望著公孫策等人,他眉目間盡是淡漠。

“你很堅強,我喜歡你這樣的人!”公孫策說完,身旁疤臉跳下戰馬,掏出一壺酒,遞給雙腿殘疾的天兵,隨即疤臉歉意一笑,抽了自己一耳光,連說抱歉。

因為斷腿天兵雙手各柱戰刀才能站穩,雙手被固定根本無法接酒。疤臉最是敬重這樣的戰場勇士,更敬重這樣身殘誌堅之人。所以抽了自己一巴掌,為自己的行為贖罪。

“阿弟,過來。”斷腿天兵扭頭對一名睡在地上的天兵柔聲說道。

那名天兵渾身完整,當抬起頭時,讓張彩霞捂住了小口,瞪大了眼睛。

這名天兵一張臉已經被燒傷,鼻子都是殘缺的,雙眼蒙著發黑的布條,淌著黃色的膿水。他順著聲音,爬到斷腿天兵身旁。

似乎感覺自己到了地方後,緩緩站了起來後,然後摸到斷腿天兵,將斷腿天兵攙扶,露出一個無比駭人的笑容,嗬嗬傻笑著,笑的很天真。

縱使公孫策心堅若鐵,看到毀容到如此地步的人,還能發出淳樸的笑聲,心中也是一顫。張彩霞本以為自己姐妹很慘,但比起這些殘疾天兵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她淚水不受控製的淌了出來,公孫策默默將手巾遞了過去。

郭亮等人也都低下了頭顱,被那個麵容恐怖,卻能發出真心笑聲的殘疾天兵震撼了心靈。就連居住在平陽的牛輔,也是不好受,扭頭望向他處。

“哥?怎麽了?”毀容天兵的聲音有些稚嫩,可能還隻是一個大齡少年,算不上成年。

“阿弟,有酒喝!”斷腿天兵看著毀容天兵,眼神間滿是關切和緬懷。同時對著疤臉一笑,接過疤臉擰開的酒壺,小小的喝了一口,兩眼淚水嘩啦流下。

“拿去,給弟兄們喝點,暖暖身子。”他將酒壺塞到毀容天兵手中,輕聲說罷,淚水橫流不止。

“不用,我還有,你們喝!”疤臉笑了笑,將腰間的酒壺拍的啪啪作響,走到其他傷殘天兵那裏散發。

“說說你們為什麽會這樣?你們都是勇士,晉國為什麽拋棄了你們?”公孫策下馬,站在斷腿天兵麵前。

“晉國?能看到晉國滅亡,我們死了也甘心!”斷腿天兵見公孫策一身華麗上好山文甲,知道他是這夥騎士的頭目,有牛輔相陪,身份想來應該和董卓一樣。但他並不畏懼,他們連死亡都不畏懼,還有什麽可畏懼的?

“能說說麽?看起來你也是有故事的人,那個姑娘是史官,專門記錄曆史的。說出來,讓她記下來,後人也能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事。不然晉國滅了,你們這樣的勇士卻得不到後人的稱讚傳揚,實在是太可惜了。”

公孫策指著騎在巨鹿上的張彩霞對麵前的斷腿天兵說道,對於公孫策的話,這天兵隻是自嘲一笑:“我們有什麽好傳揚的?戰場上的失敗者,本該隨著失敗的戰役一起死,卻苟且偷生的一群可憐人,哪能稱得上勇士?”

“不,你們就是勇士!雖然身體殘疾,可你們的信念還在燃燒,你們的戰意還在血液裏沸騰!你們,就是勇士!”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想來身份不低。有你這樣的人稱讚和認可,如果你不嫌棄我們,你也不會是晉國的人,我們願意給你賣命。隻求能吃飽,再求能攻進太原,為我們兄弟報仇!”斷腿天兵說完,扭頭征詢其他傷殘天兵的意見,見他們都點頭,目露乞求之色。

“我是河東公孫策,我和晉國自然尿不到一個壺裏。你願意跟我去河東,我舉雙手歡迎。說說你們的故事,我想了解一下這裏以前的事,對將來製定攻晉的策略應該有幫助。”

“攻晉?好!”斷腿天兵大叫一聲,拿過酒壺長飲一口,交給毀容天兵,與公孫策坐在街道旁,公孫策開始聽斷腿天兵的敘述,張彩霞也豎起耳朵,取出紙筆。

“我叫郭榮,今年二十五歲,就是平陽城南邊十來裏地方的人……”名叫郭榮的斷腿天兵組織了一下語言,理清了腦海中的順序,開始講述他的故事。

郭榮說起了自己參軍,那時候晉國派李神通來平陽郡招募天兵,許諾家人可以享受平民身份,分田地,在今年秋收之前一切物資由晉國發配。

他就和自己的情敵參軍入伍,兩人關係很鐵,不過因為一個女人散夥,也因為這個女人一起走到了軍營。

那時候天兵的任務,隻是清剿平陽郡內的鬼怪惡靈。為了替那個女子報仇,兩人一同參軍。後來平陽郡穩定後,他們隨自己的神將上司跟李神通進入河東郡逼降剛剛建立的魏國,之後就到了大河之西的夏陽城。

後來董卓率西涼軍攻打夏陽城,他的雙腿在守城時被西涼軍削斷。他被兄弟拖下城牆,而他兄弟的眼睛那一戰也被一根流矢劃破,從此失明。

之後李神通兩千傷殘守軍夜襲西涼軍大營,不想西涼軍早有準備,他們陷入死戰。他的好兄弟戰死,他背著兄弟的屍體從混戰中的軍營爬了出來。如果不是李神通之子李道彥突發慈心,派人送他們過河,可能他現在已經像自己的的兄弟一樣,在土裏腐化。

雖然李道彥對他有活命之恩,可他並不感謝。因為西涼軍進攻平陽郡的時候,守衛這裏的晉軍自知抵擋不住,就將民眾向太原郡轉移,他父親不願意離開故土,竟被晉軍斬首示眾,而他也以逃兵罪名,押在死牢中。

至於那個毀容天兵,他隻是當成自己的好友的替代品。這一點他沒說,是公孫策自己理解的。郭榮和他好友的故事讓公孫策感觸良多,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馬成,神色間多了一份黯然。

“還有些弟兄因為傷殘,晉國不肯接納,被趕出晉國。如果不是董將軍見我們可憐,搭廬散粥,我們這些弟兄早就餓死野外,被野狗啃食。”最後郭榮說到了董卓,神色間很是尊崇,這讓公孫策有些好奇。

“你是因為西涼軍才斷腿,你兄弟也是和西涼軍作戰才戰歿。你恨不恨董卓?說實話,我和董卓關係不錯,但我們還算開明。”

“兩軍作戰,各安天命,全靠運氣和手裏的家夥說話。我砍死的西涼軍起碼有十個,其他弟兄手裏都有西涼軍人命。怎麽不見西涼軍找我們報複?西涼軍的天兵可以想通,為什麽我們想不通?”

郭榮說完笑了笑,笑的如春風一樣淡然,不燥不冷。

“要怪,隻能怪這該死的世道!”郭榮最後說的這句話,被張彩霞一字不落的記下來,前麵的她都是速記,隻記錄緊要關鍵,但最後這一句話,她認為可以代表現在所有現代人的心聲。

兩人談話間,董卓就已經來了,遠遠望著,身旁郭亮低聲問道:“這麽冷,你怎麽不給他們發一些衣服?”

“給了,都不要。他們表示,除非我收編他們,否則不會脫下晉軍衣甲。一群硬漢子!我糧食緊張,如果寬鬆的話,就衝他們的血性,有多少我收編多少!”董卓沒好氣的看了一眼郭亮,郭亮嘿嘿一笑。

“這些天兵雖然殘疾,但虐殺同等數量的軍魂不是問題!大哥的運氣不錯,手下又多了一支意誌如鐵,還忠心耿耿的部隊。”

“晉國的人犯傻,等著這群天兵攻進太原郡,想必李世民的臉色一定會很精彩!”董卓時刻都在想著率軍攻進太原,讓郭亮心中苦笑。不知道自己大哥能不能說服這個固執的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