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來客
朝陽宮以北,正對夏城方向。兩側是密林荊棘,正中留下一條出入關口。這裏是南宮宿衛大營,雖小,卻極為堅固。
夜晚之中,雨後很是清冷。
南宮宿衛不管是站崗值哨,還是巡邏值勤都配備獵犬,一伍一隻。
原本朝陽宮外,按照陳宮的意見,不僅要修建高牆,還要開挖護牆河渠。要把朝陽宮當作一座城市來建造,使朝陽宮與夏城的防禦能夠連成一體。
這個意見大多數人都同意,公孫策也心動。可他拒絕了,原因有兩個。首先是人力緊張,各地建造房屋就占掉了一半多人力,還要建造種種公用建築,西魏的人力早已排滿,無有閑人。
第二個原因是他幾位夫人的意思,朝陽宮外堆砌一層高牆,有一種籠中鳥的感覺。她們寧願承擔風險,也不想有一種被困在這裏的感覺。
所以公孫策發動大軍,從周圍苗圃或廢棄的村子裏移栽樹木至朝陽宮外,與朝陽坡構成一個完整的防禦體係。
這道樹牆外圍是鬆柏,中間夾雜是密集的楊樹,裏麵是各種果樹,由周青規劃,組成迷宮。
鬆柏楊樹樹幹高直,一目了然,利於觀察。而且種植的很是密集,想從樹牆通過,要麽伐樹,要麽從樹幹頂端翻越過來。
其中也有可供通行的道路,很狹窄,陷阱叢生,處處機關。而果樹之間,又都是荊棘灌木,釘著鐵蹄鐵的戰馬都很難通過,更何況是人?
這道樹牆蔥蔥鬱鬱,唯一擔心的就是火攻。隻要在秋季天幹物燥之時點火燒樹,必然會一路蔓延到朝陽坡外的樹牆,然後順坡而上,將坡上的人都烤成焦炭。
這一點楚萌萌提出過,於是公孫策打算引山間溪河,並挖河渠使之環繞朝陽宮四周。這樣就能有效防範敵人火攻,再說敵人有機會發動火攻,也說明他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此時,一個個黑衣迅疾如風,踩著濕泥雨水在樹牆中移動。不斷有黑衣人觸發機關,或險險避過,或一聲不吭地身死,要麽死死咬牙支撐。
與鬼麵見麵的那名中年人抱著一柄被層層麻布包裹的長劍,走在密林中,前麵的路已經被探出來,危險已經排除。
和他隨行的還有兩個布衣人,一名身材不足一米七,典型的二等殘廢;另一名身材修長,體態婀娜,顯然是個女子。
兩人麵蒙黑巾,手中提著長劍,步伐穩健輕快,目光在黑夜中四處打量。
當他們穿過果樹組成的迷宮後,望著閃著點點燈火的朝陽宮,中年人對那兩位劍客說道:“消息來源極為可靠,張耳真身就在朝陽宮西邊偏殿中。以張耳的身份,所在的偏殿必然護衛重重,兩位入朝陽宮後,不難發現。”
“希望你的消息是真的,我郭解隻求劍胎!”
矮個劍客聲音低沉,在幽寂的夜裏,顯得有些冰冷。
他和中年人一樣,身份不低,手下有一幫追隨者,都是蟄伏在中條山與呂梁山之間過日子,等待一飛衝天而起的機會。
“消息來源於公孫策夫人,絕不會有誤!夏城那個張耳,是假的!我隻要張耳首級,誰能拿來,這把神兵劍胎就是誰的!”
“真不知道神劍劍胎怎麽會淪落到你這種人手中?在這裏等我們消息,我們去去就回。”
女子聲音甘甜,一邊說著,一邊和郭解對視。
眼神之中不是含情脈脈,而是淡淡的敵意。神劍劍胎比靈兵還要珍貴,容不得他們心慈手軟。
此時神州境內的靈兵不到二十,分在列國,每國能有兩副靈兵都是難得之事。以後神州內的靈兵會越來越多,起碼無雙神將會人手一件,而神兵就不一樣。
靈兵,隻是有靈性,能使用靈之力量的武器。而神兵是神使用的武器,其威力,自然可以屠神。甚至倒轉乾坤,令山河俱碎也不是不可能!
“僥幸而得,兩位速去!”中年人說完,轉身在黑衣人護衛下,潛入果林迷宮。
中年人走後,郭解輕聲說道,聲音雖低,卻是清朗如鍾:“玄機真人是道家高人,當不問世事,於山中潛修,享那無邊的逍遙自在才對。怎麽也來趟這俗世渾水,亂了道心可就不美。”
“山中妖獸漫布,玄機隻求一口能防身護道之劍。還望郭先生莫要為難玄機一介女流,給與我等一個方便。”女子說著,明亮的眼神在黑夜籠罩的大地上搜尋。
“全憑個人本事,玄機真人若先拿到張耳首級,我郭解甘願離去。反正這隻是一口神兵劍胎,能不能找到其他天材地寶,還是未知。”
郭解說著,向朝陽宮緩緩走去,女子輕聲道謝。
她相信郭解的為人,這是曆史證明了的人。不像她,名字被後人扭曲,成了一個癡情苦命的女子。
兩人走後,中年人又送一個黑衣人離去,黑衣人目標也是朝陽宮,而且中年人對待他的態度,比對待郭解二人還要恭敬。
郭解二人順著記憶中地圖所載,繞過一道道挖開的河渠,悄然無息間移動。身影不斷因為河渠而折返,兩人心中俱是感慨公孫策手筆之大。
若河渠挖掘完成,溝通活水之後,朝陽宮就會被一道道河渠包圍。若從朝陽坡俯觀,近有波浪之中的朝陽宮,外有蔥鬱林木,實在是難得的景觀。
突然,他們二人同時止步,在他們將要穿過的最後一道木橋上,距離朝陽宮百步的地方,有一個人。
他們看到了一個肩扛五尺重劍的男子。重劍在黑夜中散著微光,映照著一張平凡普通的麵容。
堵住他們的是墨家钜子孟勝。
他在淺睡中嗅到血氣以及亡魂不甘的呐喊,便發現了他們的行動。
“你們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
孟勝隻說了一句話,就閉上了眼睛,不理睬二人。
“你也是當時高手,何苦為公孫策賣命?神兵劍胎已經現世,有人以張耳首級為交換條件。”
郭解見孟勝站姿隨意,可卻是不留破綻。知道他是高手,比他還要厲害的高手,他對張耳首級誌在必得,不想在這裏發生打鬥,驚動南宮宿衛。
南宮宿衛他可以單挑十個,但超過五十個,他隻能束手被擒。
“神兵劍胎?我七日之前就已經知道。有個不成器的弟子被其所惑,刺殺張耳,將其重傷。我來朝陽宮,也有為那個弟子贖罪的意思。”
孟勝繼續說道:“那個人知道我在這裏,所以今夜你們隻是探路的棋子。真正的後手就在不遠處潛伏。”
名叫玄機的女子見到孟勝之後就心生退意,此時一聽自己與郭解被那個中年人隻是當作棋子,不由與郭解同時對目,都看到了彼此的怒意。
“钜子所言不會有假,看來我們確實被他耍了!”玄機嗔怒,修長眉毛一挑,雖是怒容,卻是風情萬種。
孟勝也認出玄機,他搖頭說道:“他沒有騙你們,你們若能成功,那後手自然離去。若失敗,後手自然會出手拿走張耳首級,但這個黑鍋,就是你們的了。我說的可對?”
孟勝扭頭看向一旁的土堆,土堆後一個黑衣人緩緩走出,一身黑衣與夜色相合,不分彼此。如果不是一雙寒光閃爍的眼眸,郭解與玄機,都很難發現他。更讓他們吃驚的是,後麵跟了個人,他們都沒有發現!
“不愧是墨家钜子!在下隻是後手,若你們二人成功,他自會拿神兵劍胎和你們交換。既然钜子在此,高漸離告辭!”
黑衣人說罷,身形一閃,朝北離去。
“閣下就是墨家當世钜子孟勝?在下郭解,久有聽聞。生前遺憾不能一睹尊容,複活後又是苦無麵見钜子之機。如今能一見钜子容顏風範,郭解不虛此行!告辭!”
郭解抱拳說道,神色之間很是恭敬。他是遊俠列傳的主要人物,墨家隱匿之後的遊俠,可以說是墨家的分支繼承者。
這些遊俠都是敬仰古之義士而投身遊俠行列,而那些眾口傳頌的義士,又多是墨家弟子,所以遊俠對墨家領袖钜子的崇拜,不下於右衛大軍對公孫策的崇拜。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把我朝陽宮當成什麽地方!”
人未至,聲先到。
公孫策躍馬出朝陽宮,他手持雷電戟雷電閃爍,座下烈焰赤兔馬奔跑間火蛇招搖,明明煌煌。一人一碼,黑夜中就像一團光源,很是顯目。
十米寬的河渠,他縱馬一躍,赤兔馬半空中腳踏火焰,他雷電戟遙指郭解,宛若神人。
“砰!”赤兔馬落地,四蹄踏地,濺起無數濕泥雨水和火焰,紛飛明亮的火焰讓黑夜猛地一亮,三人俱是微微眯眼,防範強光對眼睛的刺激。
赤兔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轉向麵對郭解二人,打了個響鼻,噴出一團火焰。兩顆琉璃寶石一樣的眼珠中,燃燒著實質一樣的火焰。
公孫策輕撫赤兔馬鬃,赤兔馬斂去渾身火焰。而他手中雷電戟電蛇閃耀,讓他看清了兩名刺客。
“卿乃佳人,奈何為賊?”
公孫策輕聲發問,讓被無視的郭解暗怒,而玄機也不怕公孫策會殺她,白了公孫策一眼,站到了孟勝身旁。
孟勝抱拳說道:“稟告太子殿下,這二人為賊人所惑,才會犯下如此大錯。還請念在大錯未鑄,從輕發落。”
“這是私闖禁中的大罪,形同謀逆。但有钜子開口,那就免去死罪,要麽監禁十年,要麽在朝陽宮中為奴三年,你二人自選,切莫自誤!”
公孫策說著,赤兔狠狠的噴出了一口火焰,噴到濕泥地上,蒸烤出一片白色水霧,將公孫策籠罩。
孟勝知道這是公孫策給他墨家麵子,否則以公孫策護內的個性,這二人此夜必死。所以他也沒有再開口求情,再說他剛才求情,已經違背了墨家的宗旨。
隻是那名叫玄機的女子,身份重要。
如果死在這裏,西魏就和道家成了不死不休的大敵。他墨家要在西魏紮根,需要的是一個安穩的環境,而不是戰火連連,兵鋒不斷的環境。
郭解與玄機俱是大怒,而遠處傳來了響徹夜空的拔劍聲,清脆入耳,然後是一聲利劍相擊產生的鏗鏘聲,再緊隨的就是一把長劍不斷發出的嗡嗡振動聲。
緊接著一道金色的殘影從朝陽宮飛出,然後是一聲悶哼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