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很少有下雪的時候,今年卻是個例外。

一月底,距離過年不過幾天的某個夜晚,屋外悄無聲息飄起了雪,不過一夜之間,便覆蓋了大地。

山莊別墅內,慕容希單手支著下巴坐在餐桌前,麵前放著一杯還在冒著熱氣的咖啡,她的眼簾微垂,另一隻手無意識攪拌著杯子裏的**,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片刻後,慕容希微微抬起頭看向頭頂的天花板,緩緩吐出一口氣。

已經一個月了。

距離最終試煉結束那一天,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雖然知道試煉定然危險異常,但是那天言惟和顧淩一二人渾身是血忽然出現在別墅大廳,還是嚇到了在場所有人。

顧淩一雙眼緊閉,身上的衣服幾乎快被他自己鮮血染透,一直陷入著昏迷。

言惟剛出來的時候還勉強有幾分清醒,但是可能是因為遊戲結束,身體強化的反噬頓時出現,他直接吐了一口血和顧淩一一樣暈了過去。

現在想想還是讓人心驚。

好在最終試煉的傷勢並不是汙染那一類型的,吳組長很早就準備好的醫療團隊派上了用場,直接將言惟和顧淩一二人送進了醫院。

雖然顧淩一的身體素質要比言惟好,但是受得傷卻要比他更嚴重,所以還沒有出院。

慕容希依稀聽聞,吳斌齊在知曉言惟醒過來了之後,似乎和對方來了一場密談,之後言惟就回到了山莊別墅。

思緒中斷,慕容希敏銳地聽見樓梯口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正巧看見言惟緩緩從樓上走下來。

別墅裏開著暖氣,言惟身上穿著厚實的羽絨服,手裏揣著個熱水袋,慢吞吞從樓梯上走下來。

他的臉色依舊帶著病態的蒼白,看著就好像隨時歸天的重病患者,但是隻有言惟自己知道,遊戲的存在讓他眼下根本死不掉。

除了臉色看起來依舊病懨懨,言惟現在甚至可以不用喝藥吊命,該吃吃該喝喝沒有一點負擔。

後頸處的銀色芯片依舊存在,遊戲不可能讓它的主人隨隨便便死掉。

隻是……

言惟眼下淡淡烏黑證明著他休息得並不好,他的睡眠質量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堪憂,尤其是沒了顧淩一那麽一個人形安眠藥。

淺棕色的眸子裏情緒淡淡的,在看見樓下的慕容希的時候,才亮起些許光亮。

“慕容姐早。”言惟輕嗅大廳裏飄散的咖啡香氣,眼睛微微一亮,“好香。”

他緩緩走下樓,視線落在桌上那杯咖啡上,朝慕容希眨了眨眼睛:“那是什麽?我可以來一杯嗎?”

遊戲存在讓言惟不需要在因為身體忌口,現在的他幾乎什麽東西都想嚐試一番。

“好呀。”慕容希自然不會拒絕,朝言惟笑了笑,“不過咖啡不能多喝,我去給你再泡一杯嚐嚐。”

雖然很好奇言惟和吳斌齊之間的密談到底談了什麽,但是慕容希向來很有分寸,並沒有開口詢問,這幾天隻是像一個鄰家大姐姐關照著言惟。

可能是因為終於不需要按時進入遊戲,山莊別墅的氣氛這段時間都很輕鬆。

還沒等慕容希從廚房裏出來,不遠處別墅的大門忽然被推開,蘇啟帶著滿身的寒氣走進來。

“我嘞個豆,今年也真是夠冷,外麵那麽大的雪。”一進來,蘇啟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那張嘴,也不在意有沒有人聽,自顧自念念叨叨。

“這是在幹嘛?”言惟好奇地看過來,不知道蘇啟出門去幹了什麽。

後麵走出來的慕容希搶先回答:“這不快要過年了嘛,我們也該收拾收拾回一趟家。”

沒有了遊戲,他們回家也能更加沒有負擔,過年能和家人們好好的團圓。

慕容希端著咖啡,走到言惟身邊,語氣輕快:“怎麽樣?今年過年要不要跟姐姐回家?”

言惟大概率沒什麽親戚能走,若真要說有,也隻有葉肖蘇一個人,未免太冷清了。

山莊別墅裏的幾人,江末江終早先一步回了家,慕容希的家離得更近些,所以晚一步動身。

至於蘇啟,這一次,他和慕容希一起走,去她家拜個年。

過年啊……

言惟眨了眨眼,默默將手裏的熱水袋抱得更緊了一些。

他記得跟阿婆的約定,過年的時候要整整齊齊吃團圓飯,但是此刻顧淩一還沒能出院,他自己一個人去拜訪,是不是太貿然了……

蘇啟湊上來,大大咧咧拍了拍言惟的肩膀:“一起走吧,剛好我們三個人一起,多熱鬧是吧?”

言惟遲疑著想要開口說什麽,別墅門口卻忽然傳來腳步聲。

“他跟我回去過年。”

蘇啟感覺自己的肩膀忽然被人抓住,扭頭一看,便對上了顧淩一那雙涼涼的眼眸。

“哇去,隊長!”蘇啟被這一眼看得渾身發毛,沒有忍住叫出了聲。

“顧淩一。”言惟坐在椅子上,微微抬頭對上對方的眼睛,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你出院了?”

“嗯。”看向言惟,顧淩一臉上的神色柔和下來,鬆開抓住蘇啟肩膀的手,極其自然地揉了一把言惟的頭發,“答應過,要和你一起回家過年的。”

雖然醫生那邊的建議是再留意觀察一段時間,畢竟顧淩一傷到的是內髒,肺髒被刀刃劃過,能活下來完全是憑著強健的體魄,以及遊戲的些許強化作用。

但是這個建議被顧淩一果斷拒絕了,再觀察一段時間,就趕不上除夕了。

他答應過言惟的。

沒想到一回來就看見慕容希和蘇啟二人輪番上陣,想要把言惟給拐回自家。

幸好回來的早,顧淩一心中暗自慶幸。

“和隊長回去過年啊,那好吧。”慕容希的語氣裏是明晃晃的失望。

拐人計劃,失敗。

言惟眨了眨眼,可能是因為看見顧淩一出院,他的心情很好,朝顧淩一挑了挑眉:“我還沒答應和你回家過年呢,就這麽做好決定了?”

聞言,顧淩一的眼睛頓時危險的眯起:“你不答應?”

言惟笑眯眯的,連帶著蒼白的臉上都多了一絲血色。

卻聽顧淩一涼颼颼地開口,語氣認真不像作假:“那我隻能找個麻袋把你綁走了。”

言惟:???

慕容希和蘇啟對視一眼,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前怎麽沒見隊長這麽幽默?

倒是言惟率先反應過來,眨眨眼,忽地失笑:“綁架去過年,這體驗還挺新鮮。”

他笑得隨意,但他卻忘了,顧淩一是個行動派。

等到被麻袋套著扔進了副駕駛座,言惟還有些不敢相信,低頭看著捆綁在自己身上的麻袋麻繩,淺棕色眸子裏的愕然幾乎快要映出來。

繩結是活結,隻要言惟想,輕輕鬆鬆就能掙脫開來,顧淩一甚至還好心地將言惟的腦袋露了出來,方便他看沿途的景色。

“你認真的啊?”言惟嘴角微微**,扭頭看向坐進駕駛座的顧淩一,有些好笑。

“你說的,綁架過年體驗新鮮,滿足你的心願。”顧淩一臉上神情自然,如果能將嘴角控製不住的弧度壓下去,就更有說服力了。

短暫的沉默,言惟默默從麻袋裏伸出一隻手,豎了個大拇指:“佩服。”

顧淩一從善如流:“謝謝誇獎。”

言惟嘴角**:“真當我在誇你?”

“難道不是?”正巧碰上紅燈,顧淩一緩緩刹車,扭頭看向言惟,漆黑的眼眸裏倒映出對方的模樣,“還是說,你真的不想和我回家過年?”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過炙熱,言惟竟有片刻的愣神,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喉結輕輕滾動。

狹小安靜的車內,二人的呼吸聲彼此交織。

言惟呼吸微屏,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片刻之後,沒有繼續嘴硬下去:“……我想。”

他想和顧淩一一起回家過年。

顧淩一一下子就笑了起來,他笑得自然是極好看的,漆黑的眸子裏映出笑意,冷峻的臉控製不住的柔和下來,連帶著他整個人都氣質都變了。

顧淩一抬手捋了捋言惟耳邊的碎發,輕笑開口:“那真是……榮幸之至。”

顧淩一挑的麻袋材質格外柔軟,一點也不咯人,言惟很快便習慣,並找了一個舒服的角度窩在副駕駛座裏,開始和顧淩一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過年的道路上時常會遇到堵車,顧淩一也開不快,能騰出心思來和言惟閑聊。

“我們出發前,你跟慕容姐她們說過嗎?”言惟看了看身上的麻袋,又看向顧淩一。

“說過。”顧淩一忽然勾了勾唇角,補充道,“另外,你身上的麻袋,是慕容希友情讚助。”

言惟的臉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不是,真的會有人去購買綁人的麻袋嗎?

他幾乎能想象出慕容姐是怎麽一邊憋笑,一邊找出這個麻袋的。

言惟麵無表情看向車窗外:這個世界終於還是癲了。

顧淩一抑製住嘴角的笑意,伸手摸了摸麻袋的材質:“特意找的柔軟材質的麻袋,挺適合你的。”

見言惟臉上神情快要維持不住了,顧淩一這才快速轉移話題:“聽說,你現在不需要喝那些藥了?”

“對啊,算是個好消息。”言惟的眉頭舒展,肉眼可見的愉悅起來,“雖然肯定還是比不上你的體質,但是至少不會隨時隨地一命嗚呼了。”

顧淩一單手握著方向盤,聞言,也輕聲感歎:“是啊,真好。”

言惟忽然想到了什麽,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斂,眉間悵然一閃而過:“你說,遊戲結束了,小隊裏的人是不是就要散夥了。”

慕容希蘇啟他們本身就是警隊出身,隻是因為遊戲的緣故,不得不離開崗位來到山莊別墅。

眼下已經不需要按時參加遊戲了,那他們也應該各自回到各自的崗位上了。

想到這,言惟難免有些失神。

“應該是這樣。”顧淩一的餘光掃見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眸光微閃,“大家都要回到各自的工作上,山莊別墅也會重新歸還國家,可能會作為景點重新朝外開放。”

飛快地眨了眨眼,言惟看向車窗外的景色,語氣聽起來正常:“也是這個道理,我們本來也是因為遊戲湊在一起的,現在遊戲結束了,也應該散夥了。”

他們回各自的工作崗位,言惟則是一個人回自己的獨立小別墅。

隻是……

心裏還是會有些舍不得。

朝夕相處好長一段時間人,忽然就要分開了,難免會讓人適應不過來。

言惟看著車窗,上麵影影綽綽倒映出顧淩一的側顏,不免有些失神。

其實他挺想問顧淩一之後會回哪裏去,還是去當他的刑警隊長嗎?

如果執行任務的話,顧淩一可能是小隊裏麵,唯一一個不能經常見到的人了。

“在想什麽?”堵車堵得厲害,顧淩一踩下刹車,偏頭去看言惟出神的模樣。

“在想你……”話音一頓,言惟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下意識把真實的想法說出了口,連忙補充,“在想你以後回工作崗位了,可就總算沒人會和我拌嘴了。”

他說的煞有其事,當然,顧淩一不會告訴他:你的耳朵紅了。

“是嘛?”顧淩一勾了勾唇角,“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言惟一愣,沒有反應過來對方是什麽意思,便聽顧淩一語氣戲謔的開口:“接下來日子裏,你可甩不掉我。”

“為、為什麽?”言惟眼睛微微瞪大,語氣裏是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期待。

“你忘了,吳組長跟你說過什麽了?”顧淩一提醒道。

吳組長?吳斌齊?

言惟愣了愣,回想起那日二人之間的密談。

遊戲的操控權此刻是在言惟的手上,然而遊戲本身也不支持控製權的轉移,也就是說無法上交給國家。

言惟可以把控製權分享給其他人操控,但他會一直享有最高權限,作為遊戲的主人。

但是生死遊戲的作用實在是太大了,如果被心思不正之人操控,對於整個人類社會來說,都是危害。

吳斌齊表示:並不是不相信言惟,隻是他們必須做出一點保證措施。

組織那邊會代表國家派出一個人,二十四小時密切關注著言惟的一舉一動。

當然隻要言惟不做出什麽危害社會的事情,就不會對他的生活造成任何的影響。

雖然對方話說的滴水不漏,言惟也知道,不是官方人員的自己掌握了生死遊戲,為了大局考慮,確實需要被警惕。

但這並不影響言惟不爽。

很不爽。

然而現在,看著顧淩一臉上的嘴角的弧度,言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那個人是你?”

“正是。”顧淩一打了個響指,似笑非笑地看著言惟,“所以,你想甩掉我是不可能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們二人將會形影不離。

心底的那點不爽煙消雲散,言惟眼睛明顯地亮了起來,透露出他愉悅的心情。

“所以……”顧淩一勾了勾唇角,看著前方的道路,“以後請多指教了。”

言惟閉上眼,嘴角笑容發自內心:“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