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樓西月的手一頓,看著眼前的那人,這個人,怎麽可能有如此標準的中原話?而且,他怎麽又一眼知道自己的?
所幸他刺得地方不太著緊,並且也不太深,樓西月停止了更進一步,但是卻還是沒有鬆開自己的手,問道:“你是誰?”
那男子的眼睛突然一眯,笑道:“樓將軍還好嗎?”
聽到他談及自己的父親,樓西月的手微微一頓,而這個時候,那個人卻突然出手!
樓西月微微一側身,那人冷笑道:“我的心髒在右邊!”
所以,樓西月剛才的那一劍,隻是外傷,根本致不了命。
他的眉毛一揚,喊了一聲。
樓西月立馬知道要遭,長刀從手中脫手而出,瞬間割裂開一片的雨,然後直直的朝這人砍下。
他也從自己的鬥篷下掏出長刀,“哢嚓”一聲,兩人的刀相交。
而那些鬼軍顯然被驚動,立馬向這邊衝了過來,那人冷冷的笑道:“楚國人?!嗬,你們以為你們蹦躂得了多久?今晚,就是你們的死期。這小小山穀,怎麽容得下五萬鬼軍?這裏麵真正的鬼軍不足一萬,剩下的人馬,全部朝著你們的大本營去了!要將你們的大本營一股腦兒搬了!”
樓西月臉色終於徹徹底底的一變!
大本營!那裏,隻有江蘺!
她若有個萬一……
他簡直不能想象,他的眼睛突然怒睜,看著在黑暗中,那些鬼軍衝了過來,他將自己的刀一橫,笑了起來:“兄弟們,今天不論,他娘的能殺多少算多少!”
而此時,身後的關口處同樣的湧出士兵來,樓西月對著他揚了揚下頜:“我這回來不是為了打贏你,而是為了,殺了你!”
他提著刀,在手心裏狠狠的一握,然後衝了上去!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能殺多少算多少?
——
那隻手隔著內衫也能感受到那種冰涼的寒意。
江蘺自然知道這個人是誰。
那個容顏絕世的妖嬈男子,當初從他的手底死裏逃生的,瘋子。
但是和第一次相比,江蘺現在倒是鎮定許多,她將帳子放下,看著那燭火將兩人重疊的影子落在對麵,心中生出怪異的排斥感。
江蘺道:“不知你來有何貴幹?”
他笑了起來,放在她腰上的手指微微往上,落到她的脖子上,一股尖銳的冰涼死氣沿著頸部的動脈跳動,他低低的笑,聲音似勾了一縷縷金華麗香,一寸寸纏繞而來:“我自然是想你了才來的啊。”
他說著手指卻開始不安分起來,然後挑著她的衣襟就想要探進去。
江蘺一伸手,一把按住他的手指,寒聲道:“有什麽話直接說!”
“動怒了?”他反倒高興了起來,江蘺聽著他帶著笑意的聲音,猛一掙脫出來。
她倒是沒想到這人竟然沒有攔住她,而是任由她逃離,她抓起旁邊的衣服將自己裹了起來,這才將自己的目光轉向他。
那男子的眼睛微微一眯,狹長的眼眸仿佛帶著微微紫色的光,但是忽而之間就消散了。
他輕輕地卷著自己的一縷發絲,那模樣仿佛霽月皚皚,隨便一瞥都仿佛要妖嬈軟媚到極點,江蘺忽然覺得這個人很熟悉,但是這熟悉的感覺卻不知從何升起,她凝著眉,問道:“你來幹什麽?”
“我來,幹什麽嗎?”他盈盈一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盞早就已經涼了的茶,道:“這是你的茶杯吧?”
江蘺不答,目光微微一掃,看見帳篷的周圍有人影移動,想來是巡邏的侍衛,但是像眼前的男子這樣的人,這些侍衛又能有什麽辦法?
那男子倒不管江蘺回答或者不回答,直接拿了茶杯往自己的唇上貼,曖昧的用唇舌滾過,江蘺隻能視而不見,臉色卻微微的發僵。
他道:“我想你了不能來嗎?”
這人總拿著這些話搪塞,江蘺的目光清淩淩的落到他身上,帶著忌諱的鋒利,他抬起眼睛瞄了江蘺一眼,嘴角倒擠出一絲莫名的笑意來,這笑意剛剛一露,江蘺的心裏心生警覺,一把想要去掀開帳篷奔出去,可是手剛剛挨上帳篷,那男子已經一把將她勾到了懷裏,然後貼著她的耳朵笑了起來:“嘖,掀開啊!我倒是沒想到上次你能跑了去,可真是讓我遺憾的緊。這次不妨你掀開看看,讓他們看看他們主子的女人是怎樣和我,纏綿悱惻銷魂蝕骨的,如何?”
江蘺的手捏著簾子,心裏知道他此次來必定有什麽事情,根本沒有時間與她多費時間,因為他的身上帶著一個東西,這東西保存的時間極其的有限。可是她卻不能說出口來,否則那麽一激,倒真不知道這個瘋子能夠做出什麽事情來。
她最終隻有沉默,將自己的手放了下來。
“真乖。”他笑眯眯的,聲音柔膩的仿佛能掐出水來,江蘺隻覺得一陣惡寒,恨不得一手將他掀飛。
他說著倒是慢慢的放開江蘺,但是手卻有一搭沒一搭的落在她的腰帶上,道:“小蘺,你看我多麽關心你,連你的夫君有了事情我也來告訴你,別的男人,可沒這麽好的心腸。”
心腸?江蘺覺得如果這人也能算是有心腸那才奇了怪了,但是聽到楚遇的消息,她的心中微微一緊,問道:“他怎麽了?”
那男子幽怨的道:“小蘺你何時才對我關心上一兩分?”
懶得和這人廢話,江蘺怒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那男子頓頓的看著她,瞥著她那雙眼睛,最後一把捂住,道:“你這雙眼睛真好看,如果我把它挖出來封凍,一定很有趣。”
江蘺覺得眼皮上微微的痛,靜靜的道:“你不是還要利用我?這樣戲弄我很有意思?”
那男子倒是沒想到江蘺這麽直接就說了出來,於是將自己的手一收,最後猛地退開,站在她的旁邊。
“他怎麽了?”江蘺看著他。
那男子的眼睛一挑,倒也沒有說多的話,道:“你再不去,可能連他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
江蘺站著不動,那男子低低的笑了起來,他伸出手想要去摸江蘺的臉,江蘺眉毛一冷,一把掏出衣服袖子裏的匕首,猛地刺了過去。
那人的手一縮,倒是輕而易舉的躲開,江蘺也沒有任何的念頭會把他刺傷,而是將手中的匕首一把釘在了旁邊的桌子上,冷冷的看著他:“他不會死。”
她說完一掀簾子,徑直走了出去。
男子低低一笑,最後走到那桌子旁邊,低頭細細的看了一眼那微微泛紅的薄如蟬翼的匕首。
“竟然是,赤霞?”
他伸手微微一觸碰,卻不知道實在是這匕首太過鋒利還是怎的,他的手指在瞬間被割破,一滴血滾落下來。
他將自己的割破的手指放入自己的唇邊,一點點的吮吸傷口,但是眼角卻挑出鬼魅的笑意來。
你不是不讓她看嗎?便就是讓她看看,那才叫做痛快。
江蘺走出帳篷,周圍立馬有侍衛迎了上來,問道:“王妃,您且到帳篷裏呆著。”
江蘺問道:“他們去哪兒了?”
那侍衛道:“領著兵天一亮就走了。”
“殿下也是嗎?”江蘺問道。
那侍衛搖了搖頭:“殿下一個人走的,隻和樓將軍說過話。”
一個人,一個人。
江蘺這才發現手心裏握著一把汗,昨晚模模糊糊中他說過什麽?好像將她安心的睡,等到睡足了之後他就回來了。
但是現在,又叫她如何安心?
或許明知道那個男人有什麽特別的心思,或者就是一個陷阱,可是她卻還是不能停止的往前衝。
她道:“現在,我們這裏還剩下多少人?”
“一千人左右。”
江蘺點了點頭,道:“將所有的人馬帶上,我們一起趕往東支王宮。”
江蘺抬眼看了一眼,看著這漫天下的雨,然後回頭看了看帳篷一眼。
卻不知道,自己陰差陽錯錯過一場大難。
——
東支王宮。
大殿之內,文臣皆跪,燃燒的兒臂粗的蠟燭燃燒著,然後又隨著燭花爆發出聲響。
太師瞥了一眼旁邊成列的玉如意,微微的泛著血色,心中卻生出不安的感覺來,他祖祖輩輩這一行下來,還從來沒有聽說過祭祀這一日下這麽大的雨。
總有些妖異啊。
聽說上一次的那場大變,也是在祭祀的那一日,也下著雨,但是也沒有這樣大的雨。
雲起坐在位置上,轉頭看著旁邊的孤城,問道:“大祭司,已經到時辰了,可以開始了嗎?”
孤城的眼角一低,卻莫名的生出萬端的芳華,那樣的冷寂,太師的眼睛不由低了下去。
孤城站了起來,道:“走吧。”
孤城和雲起站在首位,其他的人都位於兩邊,緊緊的跟在後麵,後麵拖著玉如意的侍女也跟在後麵。
孤城低頭看了雲起一眼,卻最終什麽話都沒有說。
雲起對他說有個女人要見他,可是他過去,卻並沒有見到任何的人影。齊薇雲起是認識的,他這樣做肯定是有原因的。當時他不肯讓這個孩子接觸儲君之位,就是因為他一眼看出這個孩子身上有太多不安分的東西,有一份的記憶隱藏的太深,從頭到尾,他所攝取的記憶裏,就從來沒有他母親的記憶,如果不是太愛,那麽,就是太恨。可是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危險的,太愛的一旦轉化為恨,比本身的恨意更加的無法控製。他曾經讓人去調查,可是卻什麽也沒有發現,隻有腐爛的死屍。
是這個孩子幹的嗎?如果是他,一個心中隻有惡的孩子,又讓他拿什麽來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他還太小,可是冷靜的讓人匪夷所思。
罷了,既然一切早已注定,他也扭轉不過了,任何的東西都隻能是借機,如果沒有極強的心智,那麽也不會有任何的作用。
他們走出殿門,立馬有人撐著大黃傘過來,替他們擋住雨水。
東支的百姓披上了鬥篷,一排排的站在祭祀台下,第三次祭祀是最重要,大家都不敢怠慢。
孤城和雲起登上高台,高台上方搭建了遮雨的棚子,孤城接過一炷香,突然有一個畫麵微微的閃過,他的心卻微微的一刺。
那是齊薇的畫麵。
不過短短的兩個月,怎麽覺得就像是過了滄海桑田一般的久遠?
他的目光微微一抬,然後轉向那些在雨中站立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束縛,所以即使要他們奉上自己的兒孫,他們也會願意,不曾反抗。孤城的目光一轉,然後看向那數百名瑟瑟發抖的童子,這些年,他就這樣看著這樣稚嫩的鮮血一步步塗抹東支的祭壇,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而今,一切,都要結束了。
他拿起香火,然後接過火折子,遞給雲起:“點燃它。”
雲起拿起火折子,然後湊了上去,一縷青煙冒了起來,雲起剛剛將自己的手移開,那一炷香頓時熄滅。
雲起的的手一顫,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他看了一眼,卻發現他隻是冷靜的看著他,道:“點燃。”
雲起再次拿著火點燃,可是還是毫無意外的熄滅。
旁邊的天官看見,臉色頓時大變,頭上的冷汗落了下來。
雲起看著熄滅的香火,道:“點不燃。”
孤城依然冷靜的看著他:“用你的血塗抹之後,再去點。”
他說著手往雲起的手上一掠,立馬就有了一個小小的傷口,雲起看著一滴滴冒出的血,然後將她滴落到香火上,再次用火折子一點,這回火仿佛大了一些,雲起將自己的手拿開,這回再也沒有熄滅。
旁邊的天官常常的舒了一口氣,但是心裏卻生出愈發不安的感覺。
而此時,孤城轉身,然後將自己的手伸了出來,道:“走吧。”
兩人沿著石階走下,遠遠近近突然想起一陣陣梵唱,而此時,天地突然被一道白光橫貫,然後,“哢嚓”一聲劇烈的聲響,仿佛將整個世間都震得顫抖起來!
東支,終於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驚雷,可是,今天的驚雷卻來得太不是時候!
那道驚雷縱貫而下,下麵的東支百姓卻突然驚呼出聲,隻見高台之上的香火在瞬間被那道驚雷炸飛!
怎麽回事?!
所有人都齊齊的看向孤城,他們的大祭司,然而孤城卻隻是冷冷的道:“繼續。”
眾人將心中的驚異硬生生壓下,然後跟在了他們的後麵。
雲起在孤城的旁邊,卻發現他灰色的瞳孔竟然是決絕,那樣的決絕,像一根刺一樣刺在他的心上。
然而孤城的腳步卻依然在閑庭信步。
再次進入王宮,聖湖之畔。
孤城站在那裏,最終冷冷的閉上了眼睛,梵唱的聲音一波波傳來,而在這樣的梵唱聲中,孤城冷冷的道:“祭祀開始。”
那些孩童被推了上來,一個個瑟瑟發抖著,睜著一雙眼睛怔怔的看著他,帶著祈求。
孤城慢慢的走向他們,伸手在他們的額頭上輕緩的一拍,他依次的拍過,就像在進行某種儀式,等到他的手掠過他們的腦袋之後,一百名劊子手走了上來,拿著長刀。
而這個時候,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慢!”
在祭祀的時候被打擾是件忌諱的事,大家都帶著怒意轉頭,而此時,一個人帶著一個少女走了上來,那個少女滿臉的蒼白,緊緊的閉著雙眼,仿佛沒有絲毫生氣。
然而,當那個少女被推到孤城的麵前,孤城卻仿佛被什麽牽製住了一樣,一瞬間腦海裏竟然有片刻的空白。
齊薇。
那個人道:“大祭司,還請你親手將這個女的殺了!用她的鮮血來為神的祭祀的拉開序幕。”
這樣的話說出來,沒有人覺得不妥,這樣的天氣想要進行火刑那是不可能的,在這樣的祭祀中,由大祭司親手殺死來顯示對神的尊重,那是再好不過。
孤城的手在微微的顫抖,隻能靜靜的看著她。
她,不知真假。
而他知道,無論真假,麵對著這樣一張臉,他卻再也抬不起手。
而那個人卻道:“大祭司!用您的手結束她的生命吧。否則,神靈會發怒的。”
大雨中,一道驚雷突然落下,重重的砸在地下,眾人都免不了心驚。
孤城的唇緊緊的抿著,一張臉白的沒有絲毫的血色,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他,等待著。
隻有雨聲“刷刷刷”的落下。
人們的心緊了起來,另外一把聲音卻響了起來:“你們認為,你們的大祭司,還是當初那個大祭司嗎?他,已經被神驅逐了。”
眾人心中一驚,回頭,卻見一個如華身影,在雨中不染塵埃而來。
------題外話------
竟然在這卷的結尾卡文,真是……蹲了一天寫了又刪,字數慘不忍睹~
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