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雲消雨散,天色欲熹。
天地間一片沉靜,在這眨眼的時間,誰都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孤城也完全沒有料到楚遇會代他而入,就像江蘺所說,他怎麽舍得將她一個人留下?
永沉地底,必將和那些鬼靈同歸於盡,這扇門再也打不開了,恐怕連屍骨都無法存在。
江蘺捂著自己的心口,去感受最後那一刻他看向她的眼神。
——阿蘺,你相信我麽?
——阿蘺,相信我,我會好好的回來。
言猶在耳,她隻覺得心被一抽一抽的抽得極疼。
而就在所有人都呆呆的麵對著這一結果的時候,一聲嗤笑卻從後麵傳來。
江蘺回頭,就看見風間琉璃一手漫不經心的勾著自己的發絲,一邊笑得璀璨妖嬈:“哎呀呀,好戲啊好戲。可算沒白把你給支使來!瞧,若非我,你連他最後一麵都敲不了。”
江蘺隻覺得紮心,一雙眼睛冷冷的向他看去:“他不會死!”
風間琉璃微微彎了彎眼眸,道:“哎,我也不想他死啊,他死了我該怎麽向義父交代啊,我還要他的屍骨呢。可是,人就這麽沒了,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他不會死!”江蘺冷冷的看著他,突然撿起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掉落的長劍,一把指著他,“他,絕對不會死!”
她鋒利的目光讓風間琉璃有片刻的失神,大概是從來沒有看見過一個人敢拿著一把劍指著他,那樣的凜冽的鋒利,明明什麽後盾都沒有,竟然還敢拿著劍指著他?
他嗤笑一聲,然後挑了挑眉毛:“你想殺我?嗬!”
他說著手指一彈,一指風於虛空中彈射而來,樓西月一見,立馬奔了過來,但是剛剛奔到那兒,“哢嚓”一聲,那柄劍沿著劍尖分開,樓西月急忙道:“王妃!將劍扔了!”
風間琉璃的武功太過厲害,那樣的力量,沿著劍到江蘺,她怎麽受得了?
可是江蘺未扔,即使手臂已經被震得麻木,但是她依然緊緊的抓住劍柄,冷冷的看著他,毫不退縮。
然而出乎樓西月意料之外的是,那柄劍的裂紋在到了劍柄之後就豁然終止了,風間琉璃看著他,嘴角瀉出一絲冷笑,道:“我現在還不太願意捏死一隻螞蟻。”
他說著將自己的身子一轉,然後卷了卷自己的頭發,動作風姿美到了極致,恐怕像皇甫琳琅這樣的美人,也比不上十分之一的風華。
風間琉璃笑道:“哦,忘了,楚遇就算死也不可能被永埋地底的,所以,我等著你們找到他的屍體。”
江蘺被“屍體”那兩個字刺得耳朵一痛,她隻能握住那柄裂紋斑斑的劍,道:“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的。”
“哦?是嗎?”風間琉璃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一樣,微微側了側臉,在熹微的光亮中,他的那雙眼睛仿佛帶著碧綠的色彩,如瑰麗的寶石。
“我等著你。”他笑了笑,末了又補充一句,“不是我殺你,就是你殺我。不過,恐怕下輩子你才殺得了我吧?”
他仰頭嘲笑,然後用手拂了拂自己的那一頭美麗的長發,像是掀開新娘的蓋頭,流蘇燦然。
然後,他就這樣身形一閃,頓時消失在蒼茫中。
手中的劍在這時碎裂開來,江蘺默默的站在那裏,唇抿的極白。
樓西月站到她旁邊,過了良久,才喊了一聲:“王妃。”
江蘺頓了一下,然後將自己手中的劍柄一扔,轉頭看著那扇大門,最後將目光看向孤城。
她走到他麵前,神色卻是從容的:“我不相信他會死,所以,我要找他。”
——
“青兒,你相信長生嗎?”太妃閑閑的躺在冰榻上,抬眼看了一眼跪在旁邊的綠衣男子。
那綠衣男子恭敬的笑道:“太妃信,青兒便信。”
“這好甜的嘴。”龍求月瞥了他一眼,向他招了招手。
那青兒立馬半跪在她的榻前。
龍求月閉著眼眸道:“近來腦袋有些疼,你幫我揉揉。”
“是。”青兒答道,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指在龍求月的太陽穴上揉按了起來,力道把握有八分,讓龍求月舒服的歎息出聲,道:“算算也活了這麽多年了,也該是埋進土裏的時候了。”
青兒手一頓,道:“太妃您談這些話幹什麽?您的身體,恐怕再活個一百年不成問題。”
“嗬。”那太妃一哼,突然沉默了片刻,睜開自己的眼,看著穹頂上那些綴著的寶石,道:“這世間,誰能不死?”
青兒沒有接話,反而問道:“太妃,東支那邊的事怎麽辦?七皇妃還在那邊呆著,要不要將她給召回來?”
龍求月的眼一睜,突然問道:“你確定楚遇已經死了?”
那青兒笑道:“那裏,誰能活著出來?不過他的屍體還沒找到,恐怕,也不知道隨著那些怨靈到了哪裏。”
龍求月按住了他的手,然後坐了起來,皺了皺眉頭:“我要的是他心甘情願死亡的屍體,沒了屍體我將他引到東支幹什麽?當年將容氏那個女人放走,也不過是為了生下這個孩子。時間到了就將他給殺了,卻沒有料到最後要費這麽多的心神,現在沒了屍體,我做的事情豈不是白費了?”
她的話語隱隱約約有些暴躁,這是從來沒有過的,青兒道:“太妃您在意幹什麽,死了不就好了?”
“蠢東西!”龍求月一把將他給揮開,冷笑道,“那個人心心念念的設著他的局,我現在好不容易把住了他的命根,我能秦逸放棄?要死也要一起死,留著一個人在這混亂的人世也是遭罪。”
“太妃……”青兒張了張嘴,眼神淒迷的看著她。
龍求月冷冷的眯起了眼睛:“看來我是要走一遭了。”
她拖著長長的鳳衣,眼神望向長門之外。
這一回,總要贏一把才甘心啊。否則就算天下在手,於她而言也實在沒什麽趣味。
——
如果沒有雨,東支的天就顯得高,顯得遠,顯得藍。
雲起站在那裏,看著眼前倒塌的山河。
從此以後,東支再也沒有祭司了,也不需要祭司了。而孤城的死訊也隨著人聲輾轉,漸漸被人們所知曉,雲起下了詔令,替孤城平反,簡簡單單的說了當年的舊事,然後下令廢除了祭司製度。
他還在等著他的母親的歸來。
孤城告訴他,七天之後他的母親的魂魄會歸來,而今日,就是第七天。
風從遠方漸漸的吹來,他會惶恐,害怕母親的魂魄就混在這裏麵,叫他分不清楚。
母親。母親。
東支人都信神靈,相信往生,他也不例外,除了親情,他或許再也沒有在乎的東西了,但是現在,或許還有責任。
他正在這樣想著,卻突然感到異樣,一縷清風輕輕的拂過他的手,他渾身一震,大聲喊道:“母親!母親是你嗎母親?!”
那縷清風在他的身上徘徊留戀,一絲絲的拂過他的身體,像是溫柔的手一樣撫摸過他的發。
他幾乎哽咽,然後緊緊的抱住她,但是也隻是虛空,那縷清風纏繞過他的手指,像是回應。
生前因為心結而無法擁抱,到了此刻,他也隻能抱住這樣的一片空氣,用盡餘生的力氣。
恐怕這一生,都不會再像愛著他母親一樣愛著一個女人了。
那縷清風繞著他三圈,最終沿著他的臉頰滑過,消失的無影無蹤。
“母親!母親!”
然而空****的山野,隻有他單薄的回音。
“母親!我會好好的!母親,你放心的去吧!來世,我還要做你的孩子!”
他大聲的喊著,那些從來未曾開口說過的話,那些從來沒有當麵道過的情,在那破爛的房間裏,對著一碗冰涼的麵留著的淚,都仿佛瞬間回**在胸口。
除了親情,大概再也沒有什麽了。
他站在那裏,突然笑了起來,從此以後的路,就算一個人行走,也必不會孤單了。
孤城慢慢的走了過來,問道:“見到你的母親了?”
雲起點了點頭。
孤城指著前麵的山川,道:“毀滅有時候意味著新生,從今天開始,你要將這個國家重新的建立起來。”
雲起道:“你呢?大祭司?”
孤城看向遠方,忽然笑了笑:“我大概要去找一個人。”
雲起想了想,問道:“是那個姐姐嗎?”
孤城看著他,然後點了點頭,道:“記住,再也沒有大祭司了。也不要再叫我大祭司了,孤城已經永遠的死了。”
“是。”雲起低下了頭。
孤城看著這個孩子,不知道該是歎息還是悲哀,一旦位於高位,那麽就意味著有些東西你永遠也得不到,永遠也不能伸手去摸,即使心裏有多麽的想要。
因為你已經不單單再隻是你自己。
而他的一生,卻注定是孤獨的,真正的帝王之血,也意味著真正的孤絕之命,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脫。
孤城回頭,看著那盈盈霞光,當時就是看見一個人在這樣的光亮中消失在他的眼角的,而如今,他即將循著這道光亮去找那個人。
不管她在哪兒,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不會是兩處茫茫皆不見。
他總會找到她的。
------題外話------
這章過渡,有些少~還有兩三章這卷就可以結束啦啦啦
最近真的好想寫恐怖小說啊,這本書寫完練練手,寫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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