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暫時停止
“要是說十分想幹,並且你們對我說的三條哪條都有把握和準備,張陽光老姑會考慮拿錢。”張富強知道說這話無異於給沾了水的紙點火,隻是安慰。
陽光也注意了“考慮”一詞。他找DF小隊在臥室開了最後一個會,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僵局被陽光打破:“我先說吧。錢,看來是沒戲了。聽我爸說完,我也沒有以前那麽大的信心,感覺不能像咱們想的那麽掙錢。”兩個姑娘顯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每次開會她們隻聽他們男人的。
“咱們是不是不該考慮那麽多,說幹啥立馬就幹啥。拖得時間越久,大家考慮的越多,看到的希望就越少。越想越不能幹,事就被拖黃了。”高興說。
“我覺得富強叔有兩點說的挺對的,不是百分之一百掙錢的買賣大家都不放心。可是現在上哪找百分之一百掙錢的買賣去?咱們又去哪發現利潤大本錢小的生意?”辰逸如抓住了兩根救命稻草,轉身發現自己卻身在大海中央。
“百分之一百掙錢,隻有等咱幹出來之後才能知道。沒有本錢肯定幹不了了。”高興道。
“該考慮還得考慮,把所有可能的壞因素都考慮進來是對的。咱們想到的解決辦法沒有說服力。說服不了投資人,也說服不了自己。”陽光說。
“咱們沒有把所有解決辦法都列出來,沒讓他們也沒讓咱們自己看到一個可執行的方案。隻有項目設想,沒有每步驟的實施計劃與安排。比如咱們隻說通過學校帖傳單、QQ群、微博等進行宣傳,可是沒有落實到每一天或者每一階段都需要做些什麽。設定了目標,卻沒有擬寫出實現目標的方法與準備動作。這是咱們的失敗。”高興務實地總結道。
陽光記得大家在一起討論過,他們看的廠房可以接兩夥聚會人員,要是同時來三夥怎麽辦。最終商定的辦法是五人以下一個價位,六到十人便宜於五人之內,十一人到二十人便宜於十人之內,依次類推。他們隻說通過各自大學的導員或者老師去大學裏拉人,沒有說哪天具體怎麽做,做完之後還要做什麽。
“咱們至少得寫出三個月之內的工作計劃,在過一個半月之後,總結這一個半月的工作,然後改進接下來一個半月的計劃,再擬定這三個月之後三個月的工作計劃。”陽光也總結道。
“沒聽富強叔說之前,我對咱們這個項目充滿信心,想的都是以後怎麽怎麽掙錢,甚至掙錢怎麽花我都想了,就是沒想到有哪些因素會導致這個事不成。”依琳道。
現在在DF心裏,這事基本黃了,不是總結的錯誤來不及改變,而是大家知道對於錢的責任誰都承擔不了。本來就兩手空空,拿什麽承擔。半晌無話。
“那咱這事黃了?”煦媱終於忍不住了問。
“恩,要不怎麽辦,咱們沒有錢。”陽光緊攥了一下煦媱的手,說道。陽光雖然嘴裏這麽說,可心裏沒這麽想,沒做之前誰也不知道會怎麽樣,這個事黃了,在陽光心裏隻是暫時的,他要在他爸不能給他提供幫助的前提下,想辦法把這最大問題解決——本錢。
辰逸、高興二人顯然沒有異議。沉靜。臥室內隻能聽見每個人的心跳聲。每個人的心都沒死,可心跳不能為他們生出來錢。陽光垂下的兩隻手臂拍了拍高興和辰逸,“走,出去告訴我爸和我老姑,這事黃了。”
陽光胸口很悶,心情很複雜。從一堆亂麻的心情中拽出一根,叫做傷心。畢竟大家為之投入這麽長時間,為之灌注這麽多感情。
那天夜裏,他給自己寫了一篇日誌:
生活,你看見了嗎,那滿抽屜的彩票!那床底下、鞋櫃裏、立櫃後麵、滿哪都是的彩票!還有我這毫無因此改變的境況,你知道你有多叫我失望!
當夢想遭遇**的現實,當選擇麵臨眾多的機會。我相信蝴蝶效應,所以不輕易下定決心。我也相信自己能夠堅持,所以不隨便選擇。隻有大了一點才更能體會什麽叫年幼無知、異想天開。
記得高中時候總覺得隻要去做,什麽都可以,現在尋思尋思,咋就那麽可笑。暢想的孩子,請你認真地算算賬。以前總不能理解的一句話,現在感受得很實在,與信心,自信,無關:愚昧無知配合著激進,會生出SB。有時候感覺,能給我力量的唯有文字。可當你像黑洞中的自己伸出探索的小手,是不是會發現,手越伸、洞越深。
什麽信心、積極性、樂觀精神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都是白扯。所有這些都是以現實這個前提為基礎的,就算你到時候有百分之一百萬的信心,做到百分之一個億的積極,現實也會一個大嘴巴子接一個大嘴巴子騸你!直到你清醒!直到你意識到真正的一堆問題所在。真正重要的是有沒有一個團隊,團隊有沒有執行能力,團隊有沒有支持執行的財力。還有,看你夠不夠幸運。
“我相信蝴蝶效應,所以不輕易下定決心。我也相信自己能夠堅持,所以不隨便選擇。”除了之前去高中賣書和日用品、開輔導班和這次LOFT創業之外,陽光打算要做過很多事情。這句話後麵陽光擦掉了一句話,“我對你千挑萬選,你卻對我百般磨難。”被擦掉是因為他知道諸事多磨,事成必有不順,他有這個心裏準備。他每一次選擇都有要跨過南牆甚至把牆幹碎的決心。他知道最主要的一條,自己還年輕,接下來的路還很長,路口還很多,他有時間。
張富強與準投資人走後的晚餐,被辰逸和高興擺滿了酒,回想上頓酒,鏗鏘誓言,曆曆在目。所有夢想都隨著當日的啤酒泡破裂,灑滿一桌子。五個人互視一眼,都倒了滿滿一杯,陽光什麽也沒說,直愣愣地把酒杯舉到桌子中間,大家都舉了起來。幹了這一杯,煦媱已經哭了。依琳也是早把眼淚含在眼眶,一直忍著沒讓它流出來。陽光看看辰逸和高興,誰都麵無喜色,隻是辰逸拍了拍依琳後背說別哭了,這有啥哭的。
陽光久陰的臉上掠過一絲微笑,就像久下暴雨的天掠過的一絲晴朗。“你倆別哭,萬裏長征咱沒開始走呢就停了,也不一定是壞事。總比到時候賠了好。LOFT停了就停了,咱目前都死了心了,等有了自己的錢,有了些社會經驗,再來一起做。”這一頓飯沉悶無比,沒有人問大家日後的打算,也沒有人說。酒隻是喝了一半就各自散去,大家都想找個肅靜的地方讓自己靜一靜。
陽光與煦媱在小區裏漫無目的地走著,煦媱隻是在一旁拽著陽光的兩根手指,哭聲雖小,可淚水早已布滿整個柔白的臉龐。陽光停下來,望著煦媱,發現好久沒有好好看過她了。她那麽白,那麽純淨,能看到紅色的血在紫色的血管裏流淌。陽光伸出手輕輕拭去煦媱腮上的眼淚,剛被擦完的煦媱撲到陽光身上,把鼻涕、眼淚全都蹭到陽光肩膀上,好像怕陽光跑了,要用鼻涕黏住陽光。
“我都沒哭,你哭什麽呀。還哭得這麽厲害。這事就到這了,咱都盡力了,能做的都做了,也堅持了。相對來說還是有收獲的。瞧你哭的,不至於,啊。”陽光笑嗬嗬的對煦媱說。
讓她看見他的笑,是想告訴煦媱放心,這件事對他不會造成太大打擊。陽光回想這些天體力活煦媱跑前跑後,忙這忙那。到大家坐到一起開會商量事、遇到難處想解決辦法時,煦媱並沒怎麽說話,隻是老老實實地在一邊坐著。陽光以為她不關心成敗,沒想到最後她哭得最厲害。
“我相信你,同時還怕給錯意見,所以我隻幹那些力所能及的活。我想你怎麽決定了就怎麽辦,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你需要我做哪些事我就做哪些事,我能提供哪些力量就提供哪些力量。所以我很少說話。我看你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事多得做不過來,這些我都知道。你為了本錢發愁那幾天,我半夜有時候都睡不著覺,可看你睡得很香我就會很安穩。我知道你對這件事投入多大,我知道你有多用心。LOFT開不開得起來,單純對我來說沒什麽。”煦媱趴在陽光肩膀上,嚶嚶地說著。
“那你怎麽還哭得跟個淚人似的?”陽光更加不解。
“因為,”煦媱停頓了一下,考慮該不該把原因告訴張陽光,“因為,我心疼你。”說完這句話,煦媱像一直在滴水突然閥門開到最大的水龍頭,嚶嚶抽泣變成了哇哇大哭。這四個字,陽光始料未及,他感到那個被別人稱作不存在,自己也從未相信,叫做真愛的東西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這一天,這些眼淚,這四個字,使陽光第一次把他的愛情和他的事業提到了同一個高度。
能夠讓男人掉眼淚的,往往不是挫折、磨難,而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