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現實比戲劇精彩

陽光之前從沒想過要回家繼承他爸爸的財產,當時他爸爸還是富甲一村。這個想法從他會自己上廁所時就萌芽於他的心中,多年澆灌,現已根深蒂固。

他不想通過父母的麵子混上一個工作(顯然現在就算陽光想,也混不上了),也不想通過父母二十多年的人際關係做他們做過的買賣。

可他的劇本根本就不按他想的那樣演,他生命中不知哪個導演,安排他必須回家,甚至以他爸爸進拘留所為代價。

張陽光與葉煦媱剛找到工作沒幾天,在一個沒睡醒的早上,陽光下樓去買早飯,接到媽媽的電話:“兒子,你爸進去了。”

“啥?”

“你爸被拘留了。”

“為什麽呀。”

“他給人家打了欠條,一年多了錢沒給上。法院已經拖了好幾個月。昨天法院打電話把你爸叫過去,說商量商量怎麽辦,結果就被扣住了。”原來在陽光走之後,沒等新華小額貸款公司找到他,他就已經被法院那留下了。新華的人每晚在樓下等著,見進出隻沈娟一個人,便一直沒有動手。

麵臨這麽多事,陽光總想一些話來為自己寬心,時常早上起來,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說,“光哥,‘陽光總在風雨後,請相信有彩虹。’有句歌這麽唱的,你自己還不知道啊。你這命,是自然規律,不是誰安排的。等風雨過去就好了,就該看見活蹦亂跳、光芒四射的陽光了。”

可他現在又想到一個自然現象,叫做‘連雨天’,陽光和彩虹會在風雨後出現,可就怕這天一直陰雲密布久不放晴,有時還是雷陣雨。

這個欠條是張富強早給自己埋下的雷。廠子賠錢以後,三個合夥人在一起,商量接下來怎麽辦。除了張富強以外的另外兩個人同意拆廠子,賠多少算多少,不再繼續賠下去了。

“我不同意拆。”

“富強,你不同意也不行。三個股東,二比一,我倆都同意拆。”

“那我也不同意。廠子我留下,你倆掏了多少錢,我給你倆退多少錢。”

“你要願意退原股那感情好啊,我倆還能少賠點。可你上哪整這錢去?”

“我手裏有點現錢,先給你倆一部分,剩餘的打欠條。等再有錢時再給你倆。”

“行,欠條得讓你們兩口子簽字。”其中一個撣了撣煙灰,看著賬本對張富強說。

張富強回家後通知陽光媽媽沈娟做好準備,明天去其中一個股東家簽字。

“以往去貸款公司和銀行我都不問你,可這回咱給他倆打啥欠條啊。”

“讓你去你就去得了,哪那麽多廢話呢。”

“廠子是三個人一起整的,賠錢了人家想拆廠子就讓拆唄。你有多少錢啊,所有賠的錢都算你一個人身上。你說的簡單,那叫算在咱們一家人身上了。不行,這個字我不能簽。”陽光媽媽第一次不同意和張富強去簽欠條。

咱家啥時容你女的說的算過,張富強在心裏想。“你個老娘們懂個屁。有他倆後悔那一天。簽不簽你說的不算,明天必須跟我去。”

張富強在心裏毫無依據地下決心,他攥了攥拳頭,一把砸向桌子,向陽光媽媽表示憤怒的同時給自己打氣,“早晚讓他們後悔,等我掙錢那天的。”

富強依據自己的分析,這個油價早晚還得漲上來。可他沒想明白,早是早到什麽時候,晚是晚到什麽時候。機會到了,他有能力、有錢準備好嗎?

張富強還是把老婆帶來了,可陽光媽媽這次沒聽他老公的。張富強把自己簽好字的兩張欠條給兩位股東剛遞過去,其中一個正往兜裏揣的時候,陽光媽媽衝著兩位股東擺手,“把欠條給我,我簽。”陽光媽媽想把欠條撕毀的計謀被識破,“你不簽也行,有富強一個人簽字就夠了。”

張富強被拘留這幾天,新華催債團夥又一次登門找他。上次他們來過後,陽光當晚說自己要留下來,不去找工作了,能幫家裏分擔多少算多少。

陽光媽媽對陽光說,你在家也幫不上什麽忙,咱這城市小,沒有掙錢的工作,你要想給家裏幫忙,就去外麵上班吧,家裏要有啥事我給你打電話,到時候你再回來。

陽光在外工作期間,不知道家裏發生了大事。這次,老爺子讓他們進了院,甚至上了炕。因為張富強走之前是這麽囑咐的,走之後又給他爸打電話說:“那幫人再來,你讓人家進屋,住幾天就住幾天。吃、喝答對樂嗬的,畢竟咱欠人家錢,現在還給不上,理虧在先。”

他爸為兒子安危考慮,讓這一幫人在家折騰了四天五夜。一群小痞子,大白天在院子裏撒尿,給家裏的家禽喂啤酒,讓老頭老太太和陽光大姑做飯、收拾屋子、疊被。

在第二天上午,陽光奶**疼眩暈,下午打了一瓶點滴,並無好轉。第三天又打了一瓶點滴,也不見好。第四天在張秀珍建議下去了醫院,大夫說:“腦梗塞。老太太,你本來血壓就高,都這享福的歲數了,家裏有啥事用你著急上火呀。住院觀察吧。”

大夫真是不知道一家有一家的故事。催債團夥這幾天看到老太太躺在炕上掛點滴的,疼得直嘴裏嘶嘶,咬牙堅挺,表情絲絲入扣,若是拍戲,絕對影後級別。

大女兒也沒之前那麽客氣恭順,老頭子早上也在院子裏磨了好久鐮刀,唰唰直響。催債團夥見老太太的病不是裝的,而全家上下毫無跡象顯示張富強會回來,無奈之下隻好作罷。在陽光奶奶住院當天,催債團隊和獨守空房、獨守空廠的老爺子不辭而別。

陽光辭掉剛幹了幾天工作,和煦媱一起再次回到家中。都說家是港灣,家是溫暖,可陽光的家是什麽呢?

是他明知道也必須要跳下去的火海,是他明知道也必須要爬上去的刀山。到家第一件事是去醫院看望奶奶,在輪流護理的大姑和老姑之間頂了一天班。

奶奶的病房位於醫院一樓堵頭的一間,屋內三張床,一扇窗。中間床的老頭子已經奄奄一息了,四個兒子每天至少來兩個,張陽光奶奶雖說已無大礙,可唯一的兒子至今都沒來過。

順著窗戶能看見醫院後麵在市裏已經很少見的老住宅樓,樓頂一排鴿子窩,一個小狗不知從哪裏上到樓頂,跑到鴿子窩前撩閑。一群受驚的鴿子被嚇得炸了窩,窩外的小狗被炸窩的鴿子嚇得蹦著跑遠了。

陽光想,我留下來能幹什麽呢?每天這麽呆著也不是事啊,把眼前的事解決了,我是和我爸一起弄廠子還是做我之前說的項目呢?家裏這些事,什麽時候是個頭呢,總以為創業對家裏幫助大,可目前來看,我怎麽才能創上呢?

第二年的這個時候,陽光已經站在自己的LOFT裏了,回憶種種,他也沒想到,現實會比電影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