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禍不單行
陽光這些天一直糾結於此,他不知道哪裏有短時間暴利的買賣,讓掙錢的速度趕得上甚至超過他爸爸每月利息的速度。
他肯努力,肯奮鬥,肯吃苦,肯付出,可他唯獨不肯煦媱承受這些本可以不承受的生命之重。他遲遲沒說的原因有如下幾點:一、她下一個人男人會像我現在這樣對煦媱嗎?洗衣做飯一並承擔。二、她下一個男人會像我每天甜言蜜語逗煦媱開心嗎?三、她下一個人男人會把煦媱當成唯一嗎?和我分手她會有多傷心呢?別人會讓著她寵著她嗎……致使他今天最終把分手這話說出來的原因隻有一個:她下一個男人不會讓煦媱每天頂著這麽大壓力,有盼望,有光明。
煦媱已經哭得稀裏嘩啦,可還是死死盯著陽光。她並沒有想和陽光不在一起會怎麽樣,過去的種種情境,像一張張幻燈片似的在腦海飄過。
煦媱知道,決定權在她這,她的未來不遠,就在眼前,“張陽光,我的未來,不要幸福!不要穩定!不要或者榮華富貴或者平平淡淡!什麽都無所謂!什麽我都可以不要!我隻要你。你的命,就是我的命。”煦媱等陽光沒有話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跳過那個凡是人都糾纏不清‘究竟什麽是幸福’的辯題,斬釘截鐵地告訴張陽光。
陽光正要繼續往下說,勸她離開,不要被拖累,找個不富裕但至少清靜的歸宿。沒等他開口,煦媱的嘴已經落到他的嘴上。
淚與淚互融,舌與舌交互,唇唇相依,口水互遞。生龍活虎的年齡,因家裏事多的原因,好久不遇這般如饑似渴的情境。
隻探了一個腦袋過來的煦媱,嘴好似與陽光粘在一起,身體潛移而來。不知何時早已一絲不掛的她用巍峨的前胸在陽光身上遊弋,陽光的“靈魂”早已被她緊握在手。穿過雨季的草叢,靈魂與靈魂交織在一起。
如玉的月光照過整個熟睡的小區,殘存的一絲暖光透過冰涼的玻璃,全部奢侈在這對戀人身上。兩個人證件還沒領,日後的陽光無數次地回想起“張陽光,我的未來不要幸福!我隻要你。你的命,就是我的命。”這句話時,無一次不淚流滿麵。
這個月向各信用卡存入最低還款額的時間就要到了,張富強在賓館裏給何榮新打電話,何榮新同意和他一起倒大米,由何榮新出錢張富強出力。供貨前何榮新直接給外地供貨商打錢,接貨後接貨方直接把錢打到何榮新賬戶。可他身在賓館,隻能派王金財前往發米,安排陽光在家接米、賣米。
陽光回到家中,推出停於庫房久無人騎的小摩托,拿抹布擦掉厚厚的一層灰。院中被絲網圍住的大鵝衝陽光伸長脖子,呱呱地叫著。好像告訴陽光,“過年也不準殺我,我能下蛋。”
“咱倆去接米我騎這個,你敢坐嗎?”陽光問煦媱。
“有什麽不敢的,你也不能飛。”煦媱不知道這次真說錯了,他不知道陽光果真能飛。
“大孫子,你騎摩托千萬慢點,加點小心,咱家現在點背,別再出啥事了。”奶奶本是躺在炕上打著點滴,聽到陽光和煦媱的對話,向院子裏張對陽光喊道。
“知道了,沒事,奶你放心吧。”
從最近記錄來看,情況並不像陽光他爸說的那樣樂觀。最快的時候一天發了六車,最慢的時候六天沒發出來一車。有時因為供應商那麵在下雨天不能裝車耽誤幾天,有時因為找不到配貨車耽誤幾天,有時因為機器壞了又耽誤幾天。這一個月一共發了沒到二十車,和當初平均每天發五車,一個月一百五十車相去甚遠。陽光接米也坎坷頗多,他總結了如下幾條:
有拖欠貨款不良記錄的客戶慎重供貨。因為現在市場很大,要米的人很多,貨一點都不愁賣,在九月中旬之前,隻要能發出米來,一定能賣出去。解決辦法:提前打好招呼,車到驗貨,同意接貨後上泵,付款後卸車。
在咱自己對米質量有把握的情況下,對方說碎米多,白粒多明顯是在整事,想壓價錢。解決辦法:告訴客戶現在米不好發,要米的人很多。
在途中大米被雨淋濕。貨到不付運費並要求司機賠款,不掏錢不放車。
信用良好的客戶偶爾講價可以適當讓利。要給自己留後路,你給他麵子讓價,等到米的質量稍次時對方可以接貨。
陽光和煦媱背著一個小包,裏麵裝著一個記事本,上麵寫滿著經驗總結,每天的賬目,客戶地址及聯係方式、脾氣、秉性、愛好。陽光每天騎著摩托車,煦媱緊緊抱著他,風馳電掣於各個加工廠之間。
陽光奶奶在家療養一個月後,需要去醫院複查,陽光大姑和老姑都沒有時間,煦媱陪同前去。
這天陽光自己前去接米,今天一共三車,還有兩輛車趕在了一起。陽光媽媽躲在市裏租的房子裏。
陽光爺爺這幾天從幾間年久失修的倉庫中找出一些破銅爛鐵、廢舊機器賣了幾萬塊錢,支付了幾筆額度較小的老百姓欠款。“這錢是我要賬要上來的,先給你付了吧,耽誤你家裏的事實在不好意思了。我老張家不能總這麽窮。我就給你了,你著急,別人誰都沒給上。別當別人說呀。”陽光爺爺怕消息傳出去後要債的人把家圍得水泄不通。
他每天對那些著急的債主重複著這些話,很多人領了錢,沒等老爺子把話說完,頭也沒回的就走了。有些人勸老爺子,“人這一輩子誰沒遇上點災遇上點難的,我們家裏也有難事,要不不能追這麽緊。”這天陽光騎摩托走後,周國力在同學家吃過席回來,受命於老丈人,和老爺子一起爬到小倉庫二樓。這個小倉庫原用於存放粉糠時產生的粉塵,門早在幾年前用厚厚的門簾封死。
“咱倆上去把那個小鐵罐搬下來,還能賣點錢。昨天村東頭來個老頭子要賬,比我歲數都大了。欠他的不多,我尋思這幾天湊吧湊吧把他那賬結嘍。到歲數了,誰都不容易呀。你注點意啊,這房子都漏雨了,有的地方不一定結實,別掉下去。”陽光爺爺指著房頂可能塌陷的地方對周國力說,自己挪步向小鐵罐。
手指隻差一厘米碰到鐵罐的時候,隻聽“咕咚”一聲,老爺子和一塊房頂一起消失於周國力眼前。周國力著急地站在原地,不能上前,一邊大喊“爸、爸……”一邊從房頂下去。連喊了幾聲後,老爺子有回音了,“沒事,沒咋地。”周國力也不知道哪來的蠻力,隻一下就把已經因粉塵氣壓而向外鼓的厚重門簾子撕破,擋在眼前的還有一個小木門,他一腳踹開。
老爺子躺在地上,看著他掉下來的那塊房頂,“先別碰我,就胳膊刮破了,骨頭好像沒事。”沒幾分鍾,陽光爺爺自己爬起來,感覺腳下軟軟的。房子漏雨,屋內的粉塵遇到雨水後凝在一起,在水泥地上形成約二十厘米厚鬆軟隔層。“多虧這層粉塵了。”陽關爺爺揉著胳膊,抬頭看看他剛掉下來能看到天的窟窿,看看腳下鬆軟的隔層,從門裏走出來。
某處貨主付過款,陽光給司機結了運費後,沒等車上的米卸完,他騎著摩托直奔下一個接貨地點。十字路口處有一個加油站,陽光在加油的同時詢問目的地該怎麽走,“順著這條道一直往南騎,在路左邊就能看見了。”
加過油陽光沒騎出多遠,司機就打來電話,“哥們,我到了,你到哪了。”
“我在路上,你別著急,我這就到。”陽光掛了電話,把油門一擼到底,小摩托“嗡”的一聲就飆在寬闊平整車輛甚少的柏油馬路上。
路邊稻田在十多天前還是綠油油的一片,如今綴滿了嫩黃的稻穗。濃綠上跳躍著雛黃,好像梵高的畫。
童年的陽光曾為這些景色驕傲,“挨著海邊住有什麽了不起。你們見過綠色的海洋嗎,你們見過金黃色的海洋嗎?”
直到現在這個年齡,陽光還會在閑暇時來到壩上,目光跳過壩根底下的墳頭,看著夏天或秋天的稻田在風裏漾起波浪。一片連著一片,無邊無際。
可他眼下無暇欣賞路上的美景,腦袋裏塞滿了家裏的事。發了這些米掙了多少錢,照這個速度發什麽時候能還上那麽多貸款,秋天到了生意還會像現在這麽好做嗎,爸爸在新華小額那不知道怎麽樣了,奶奶的身體不知道恢複的怎麽樣,煦媱的未來在我這,我的未來在哪,曾經的創業項目就這麽一直擱淺著嗎?高興和辰逸的錢不知道攢的怎麽樣了,再過幾天,我爸這稍微消停點,我就可以把他們找回來再一起創業了。張陽光關於自己的LOFT沒錢又有了新的解決辦法,“這次應該能行了。”陽光想到。
陽光想著這些,忘了手裏的油門,騎上一座小橋,速度也沒降下來一點。正當陽光被這些亂麻的事糾纏時,下橋處突然出現一個急彎。
他第一時間鬆開手裏的油門,可已經來不及了。若是急拐,摩托一定會倒,若是刹車,摩托車肯定會片出去。時間,是任何答案的唯一擁有者,這次用最短的時間給了陽光答案。他以九十邁的速度,毫不留情地撞到路邊的兩棵小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