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團長和連長
按官方給出的說法,王啟年勇猛敢戰,機智果決,又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熟悉當地氣候和風土人情,是率隊跨過黑龍江的最適合人選。
聽到這個理由的時候,王啟年還曾經沾沾自喜過,想不到我老王也有這麽重要的一天。可是等到真正踏上這片地圖上標示叫做“西西伯利亞”的土地上後,他才開始罵娘,自己的確很重要,但是這個重要後麵還要加上兩個字——“炮灰”,對於西伯利亞這片土地來說,一個步兵團也就是一小撮飛灰的規模。
他現在才明白過來,軍部的那幫軍頭們估計這輩子也沒到這片土地上來過——當然這基本是廢話,連黑龍江現在都還有大片的無人區,根本找不到向導,更別說西伯利亞了。
他拿的軍用地圖上,吉林和熱河兩省還有個大概,黑龍江也就畫了個哈爾濱,再往北就全是空白了。
王啟年還是進了軍校才學會識圖,對地圖的依賴程度不高,所以開始的時候並沒在意,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在無人區沒地圖簡直就是一場災難,這裏到處都是老林子,草地下麵遍布沼澤,不但重裝備寸步難行,就是前出的偵察隊也經常迷路。
這讓本來還野心勃勃的想探索一下陌生區域的王啟年大為懊惱,他不得不按照參謀部給他下發的文件上的指示,盡量沿著俄國人踩出來的道路前進,好在上級給他的任務本來就是與俄國人建立接觸,讓老毛子的腳步離黑龍江越遠越好。
王啟年覺得下達這個任務的人肯定已經想到了這裏的地形情況,所以篤定兩國的人馬都隻能走同樣的道路,就算想錯過去都不容易,要不然在這廣漠的土地上,想發現另外一支部隊的蹤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半個月前,已經越過金水河的王啟年終於遇到了俄國人的先頭部隊,兩支部隊在經過了短暫的思想交流後,發現對方不肯後退的俄國人先掀了桌子槍炮的給。王啟年也不是嚇大的,立馬還以顏色,一點都沒有自己代表國家形象的政治覺悟。結果就是當麵的那支俄國軍隊丟下了幾十條屍體後倉皇後退。
王啟年按著根據自己的行軍路線草草繪製的地圖琢磨了半天,又和參謀長合計了一下,決定退守金水河,看看動靜再說。
結果老毛子的反應比他預想的激烈得多,第三天頭上就有大約一個團的俄軍開過來,後來還源源不斷的有部隊到達,這讓王啟年的心裏很沒底,心想自己還沒找著傳說中的北海,不會就跑到毛子的老家了吧,要不然他們怎麽能增兵這麽快。
王啟年的一團馬馬虎虎算是滿編團,出發的時候還加強給他一個從熱河第三十師調過來的蒙古騎兵連,團裏的士兵都是東北人,這一路上的非戰鬥減員不多,所以即使發現對麵的俄國人已經超過了一個師的規模,王啟年倒也沒怎麽擔心,隻是沒想到,老毛子的炮要比他想像得厲害得多。
就算很厭惡那個什麽不清不楚條約,王啟年還是覺得大丈夫說話得算數,吐個吐沫得是個釘,答應給人家的東西趁人家內亂搶回來多少有點不仗義,再加上自己的命令也隻是與俄國人建立接觸後就地防禦,所以這些天一直謹守本份,守著金水河西岸不動,倒是俄國人經常組織小部隊在冷槍冷炮的掩護下渡河偵察。
王啟年畢竟接受軍官養成時間不多,他的參謀長也沒比他好多少,所以並沒有嚴格命令部隊不得暴露重火力位置,結果今天俄國人第一輪炮火就按照平時裏的偵察結果打掉了他大部分重火力,包括兩門七五步兵炮和三挺馬克泌重機槍。
聽說援軍到達的消息時,王啟年正帶著騎兵連四處救火,栓動步槍時代,騎兵對步兵還有很大的優勢,更何況麵對的還是涉過金水河後發起攻擊的疲兵,所以他這支部隊的戰果顯著,減員不大。俄國人的騎兵冒著彈雨渡過金水河傷亡太大,在過河的過程中基本成了步兵,一直沒能成建製的組織起來。
殺死了陣地上最後一個俄國兵後,王啟年已經知道金水河防線要壞,他一麵命令兩翼放棄陣地向中央收縮,一麵騎著馬來見援軍。
等到見著了大胡子連長後,他才知道,所謂的援軍隻有一個連,攜帶的重武器竟然隻有兩挺水冷式重機槍,還不夠彌補自己今天的戰損,倒是隨軍有兩門七五炮和四個基數的炮彈,算了解了老王的燃眉之急。
雖然對於增援力度不怎麽滿意,王啟年還是跟著大胡子連長一起過來看望士兵們,結果還沒走到陣地上,俄國人就發動了第二輪炮擊。
就算是王啟年這種和日本鬼子麵對麵掐過架,在死人堆裏打過滾的主兒也覺得這炮火猛烈得出人意料,就算是早晨俄國人進攻前的炮火準備也沒打出這個節奏來。
王啟年沒學過布衣神相,當然猜不到這輪炮火是吳畏主動申請過來的,還以為俄國人進攻不利打炮泄憤,順便給新增援上來的敵人一點顏色看看,倒也沒有怎麽在意,拉著急得跳腳的大胡子連長在友鄰陣地上躲了一會,等到炮擊結束後才趕了過來。
王啟年行伍出身,沒什麽文化,在練軍裏混久了,逢迎上級的手段還是會一些的,卻沒什麽風度禮賢下士,所以看到陣地上衣衫襤褸形如遊魂的士兵們之後,頓時不高興起來,倒是沒想過這幫家夥剛剛奔襲了上千裏路,到這裏氣都沒喘均就拚了一場刺刀,完了還在全無準備的情況下挨了兩輪炮火,現在能主動打掃戰場就已經很不錯了。
王啟年琢磨了一下,覺得就這個軍容風貌,要是讓自己手下的兵們看見了,士氣是加是減還真不好說,也就息了大肆宣傳的心思,簡單宣慰了一下,就命令大胡子就地接防,也不用往別的地方去了。
他的一團今天損失慘重,收縮防線勢在必行,但是他也得小心防禦正麵收縮得太厲害被俄國人迂回包了餃子,現在多出一個連的人馬,能不能堵上這個窟窿還得細算,所以要急著趕回團部去研究怎麽調整防線,隻留下一個參謀盯著民夫上來後把兩門炮送到團部去,當然民夫他也要,現在部隊減員厲害,還不知道要在這裏釘多久,他需要每一個能扛槍的男人。
王啟年前腳剛走,後腳一連剩下的兩個排就帶著民夫們趕到了。像吳畏這麽膽大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的人有勇氣到荒漠的無人區淘金,卻不見得敢和別人刺刀見紅,看到陣地上到處是缺胳膊少腳的屍體後,很多人直接就嚇癱了。
大胡子也沒空理會這些人,這一路上渺無人煙,想當逃兵也沒地方可去,群眾路線大可以先放一下,倒是對麵的俄國人未必肯多等,所以要抓緊時間安排部隊進入陣地。
吳畏怎麽說也是入伍兩年的老兵,論起野戰工事的修建來比這些人多了上百年的見識,聽說就地駐防,撿了一把鐵鍬就準備開幹。正好遇到大胡子連長。
大胡子沒看到吳畏隔著金水河槍擊俄國兵的場麵,雖然記得吳畏第一次開槍的時候三槍掛掉對方兩個逃兵的事情,但是當時雙方離得並不遠,能打出這種水平的老兵在連裏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所以並不怎麽在意,倒是對他拚刺刀時揮舞步槍衝在最前麵的樣子印像深刻,正好自己的兩個護兵犧牲了一個,幹脆讓吳畏來頂上。
當初在部隊上,吳畏也見過首長們選勤務兵,印像裏都是相貌清秀能說會道的,倒沒想到自己這樣五大三粗的漢子也有翻身幹這個的機會。
說實話吳畏對於在陣地上當炮灰沒什麽興趣,雖然這種規模的戰鬥中,連長自己也就是個高級點的炮灰,跟在他身邊未必保險,好歹是個接近高級指揮員的機會,也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大胡子拚刺刀的時候一條腿受了傷,雖然包紮過了,但是跟著團長大人來回跑了一次之後,也有些吃不消,找了根粗樹枝當拐杖撐著在陣地上溜了一圈,簡單分派了一下人手,就回到了陣地中段的指揮所。
這裏從前也是個連級規模的陣地,不過在炮擊中被毀傷得不成樣子,守軍也大多陣亡,僅有的幾個重傷員被王啟年帶回團部去了,那裏有一個野戰醫院,有兩個醫生,對於團級來說這個算是超配,是參謀本部考慮到王啟年團的任務情況專門劃拔的。至於傷兵們能不能有命活下來沒得看天意了,當然更沒人知道那個逃兵怎麽樣了。
吳畏野外生存能力強,這些日子倒沒怎麽餓著自己,體力保持得不錯,伺候著連長坐下休息後,拄著鐵鍬開始琢磨怎麽修複陣地,別的地方他管不著,連指揮所是自己的藏身之處,肯定要下點力氣。
大胡子手下有三個排長,還有一個副連長掌握機槍排,這個時候大家都湊到指揮所來研究火力配備。副連長錢勇看著吳畏的身影向大胡子說道:“這個人可靠嗎?”
“他還能投毛子不成?”大胡子一副混不吝的樣子,大咧咧的說道:“我不管他從前幹的是不是殺官造反的買賣,隻要肯殺毛子,就是我的人。”
四個人裏,趙排長心思最細,插話說道:“當初剿匪的時候,很多積年老匪手上的案子太大,絡子被打散了也不敢投降,都鑽了老林子,這位說不定從前也是一號人物。”
“敢情。”三排長是北京的滿人護軍,五族共和後懶得看新大總統的威風,跑回沈陽老家,結果沒本事吃飯,隻好又投了軍,皇城根的爺們聽評書長大,三觀大多有問題,最佩服這種傳奇人物,一點都不在乎吳畏手上的案子很可能就是他們滿人的大官,一臉興奮的說道:“剛才我可聽說了,這小子隔著河五槍放倒了四個毛子,槍法一等一的好。”
這件事現在已經在陣地上傳成了神話,幾個排長都聽說了一點,趙排長更是親眼看見,多少知道第二輪炮擊和吳畏有點關係,不過反正炮已經挨了,也用不著把這個拿出來討人厭——難道吳畏不開槍毛子就不打炮了?
大胡子和連副倒是頭一回聽說這件事,他撓了撓頭,笑道:“媽了個巴子的,老子莫非時來運轉,走路撿了個寶?”
《不敗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