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所謂代價

?很快,醫生趕來,為我做檢查。

翻眼皮,看瞳孔,檢查患處。

醒來意味著要活生生麵臨痛苦,醫生給我注射了一針之後,我又一次睡過去。

雖然傷得很重,但我沒有死。孩子沒有保住。

差點奪走我生命的撒旦,他又一次來到我的麵前。這一次,不是隔著玻璃。

他就站在我的病床邊。

我剛醒的時候,胡騫予胡子拉碴,滿麵憔悴,形容枯槁,穿著一身帶血的白色燕尾服。此刻的他,不一樣。雖然,他依舊是滿眼血絲。但血衣已經換下。

一身黑衣服,外麵套一件無菌服。

是我讓護士請他進來的。

他是我清醒後,第一個主動要求見到的人。

“你應該知道,我見你的目的。”我聲音沙啞,說話斷斷續續,但我知道,他一定聽得懂。

他不說話。

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

他跪在那裏,是懺悔的姿勢。

“對不起……”

我說一句話,耗費所有力氣,歇很久,才繼續下一句“還是不準備告訴我?”

他此時已經重新站起,看著我,眼中情緒,類似心痛。

我別過頭去,他的心痛,於我,分文不值。

我聽見他歎氣,很沉,很沉的聲音“恨我嗎?”

我轉回去看他,笑一笑。

我的笑容,已經給了他答案。

胡騫予摸摸我額頭,那裏有一處傷口,是在樓梯角上磕碰出的。

他柔著聲音“我不想說,隻是怕你恨我。”

“你不說,我對你,恨意……不減。”

“張懷年,是我……生父。”

胡騫予終於說出口。

他似乎已絕望,兩眼空空然,卻依舊看著我。

我很平靜的接受這個答案。可是,依舊有疑問。

胡騫予似乎難以啟齒,我看見他的手,躲在身側,緊握成拳。

“我母親愛他。為了他,不惜與我父親……是與我名義上的父親決裂。”

胡欣?張懷年?奸情?

我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我聽到的,是多麽可笑的笑話!

他們這樣惡心的關係,竟然牽扯上了我的父母!我覺得惡心。

“可張懷年,並沒有娶我母親。弄到最後,我隨母親,姓胡。”

胡騫予看起來,是落寞的。

我同情的看著胡騫予,直看到他生起氣來。

他在生氣,雖然他的臉上沒有絲毫波動,但暗地裏,他幾乎要捏碎自己的指骨。

我收回目光“張懷年是davidyang?”

他點頭“雖然,他從未承認過。但我查到的所有資料,都指證在他身上。”

“你是說,他把恒盛給了你,卻始終不承認他是davidyang?”

“給了我股份的人,身份匿名。但,把利益交給自己兒子,不會錯。”

“他還算對得起你們母子。”

我的安慰,起了反效果。他麵部扭曲了一下,不明顯,但我注意到。

這正是我想要的。他讓我撕心裂肺的痛,我為何要讓他好過?

我正一正臉色“那份股權讓渡書,是你指使李牧晨,讓我看到的,是不是?”

問到了點子上,胡騫予錯愕的看向我的眼。

我失笑。

他真當我是白癡?由他耍著團團轉?

我那時還有太多事要處理,沒工夫顧及那麽多,他就真當我什麽都無知無覺?

沉默許久,他似乎已經認命,豁出去一般,和盤托出“那是意外。”

他苦笑,“我寧願你一輩子,不知道這個秘密。”

“既然如此,那為何之後,你又要帶我去看一次?”

“我命人偽造了另一份讓渡書,原想打消你的念頭。可沒料到,中間環節出錯,到你手裏的,依舊是原件。這算是……”他頓了頓,“……心存僥幸的後果。”

“你讓誰改的讓渡書?”

“無關緊要的人。我已與他解約。”

“告訴我。”

“姚謙墨。”

我咬牙。

姚謙墨?

果然不可信。

胡騫予皺眉,“不要這樣笑。”

聲音裏夾雜著歎息。

他這麽說,我笑容更深。

他像是被刺痛,眼中瞳光猛地一顫,別過臉去。

“你已與姚謙墨解約?可他依舊是恒盛的代表律師。”

胡騫予調整好了臉色,平靜的回過頭來,看我“雖然保有他這一頭銜,但恒盛的所有項目都不再經過他的手。他的權利已被架空。還放他在身邊,其實……是怕他有所行動,我好提前防備。”

他的聲音,也已經暫時恢複清冷。

這才是我認識的胡騫予。

時而殘酷,時而溫柔,給對手以假象。

一個比一個陰險,我還能多說些什麽?

這麽說來,姚謙墨給我的合同,都是假的了。姚謙墨這麽大費周章地將我困進另一個謊言了,到底是為了什麽?

姚謙墨既然不是胡騫予的人,更無心幫我,那他到底是在為誰做事?

張懷年,還是托尼?

“托尼呢?你知道他的什麽事?”

胡騫予明顯一愣,眉心蹙起,垂下眼。

似乎在思考,又似乎並不想回答我的問題。

我頓覺呼吸吃力,深吸一口純氧,緩了緩。

移開呼吸器,繼續“我換個方式問。你派露西去勾搭他,除了是為了有關恒盛的利益,還有什麽目的?”

托尼看似與胡家一點交集也沒有,但竟然和胡欣、張懷年一道,去為我父母掃墓。

此三人,關係匪淺。

私交頗深,表麵上卻要裝作毫不相識,其中一定有許多隱情。

張懷年是davidyang?那托尼是誰?

托尼與背叛我父母的人關係這麽密切,那麽,托尼和我父母,又有何恩怨?

“你這麽說,什麽意思?”他聲音微揚,渙散的眼光猛地聚斂,“關露西什麽事?勾搭?為什麽要這麽說?”

“什麽意思?嗬……”我失笑出聲。

胡騫予此舉,是裝傻充愣,或者,他是真的不知道其中隱情……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

他這樣維護露西,我隻覺虛偽。

關於托尼,今後,我可以慢慢查。

我撐著自己要坐起來。動作牽扯到了傷口,額上,冷汗瞬間沁出。

胡騫予慌忙躬身,攙住我。

我一條胳膊曲起,抵著他的胸膛。

此刻,我和他,距離很近。

也許是意識到了曖昧,胡騫予想要躲開,他的胳膊肘撞到我腋下的傷口,痛得我倒抽口氣。

他不動了。

我是傷重病人,胡騫予,還算有一點公德心。

我的唇,輕輕貼近他的耳郭。

我說話不能大聲,很輕很輕,將氣音送進他的耳朵。

“你告訴了我一個秘密,作為回報,或是等價交換,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的聲音,又柔又軟,胡騫予僵硬著背脊,臉上沒有表情。

我笑一笑,繼續“這個秘密是這裏……”

我牽起胡騫予的手,他掙了掙,最後放棄,任由我將他的手拉到我的腹部。

如今,我的小腹,平坦。裏麵,曾經有一個小生命。

是胡騫予親手摧毀的。

“我們的孩子,曾經在裏麵。是你,扼殺了它。”

聞言,胡騫予的身體,猛地一震顫。

下一瞬,他用力推開我。

我牽扯到傷口,痛的無意識流淚,眼眶濕潤,但不妨礙我看清胡騫予臉上震驚異常的表情。

不可思議,憤恨——他看著我。

我笑“李牧晨,他從未碰過我……”

“胡騫予,你看看你,多殘忍!你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

我繼續。

我從不知道,我的幾句話,就可以輕易壓垮這個一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

我看著胡騫予一步一步後退,直到退到牆邊,再無後路。

他靠在牆上,弓著背,看起來比我這個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的病人,還要呼吸困難。

這樣的胡騫予,很可笑。

我倒在**,看著慘白的天花板,瘋狂的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牧晨從歐洲趕回新加坡,看望我。

於李牧晨,我太羞愧。

無言以對。

他憂傷的看我。

和胡騫予那副假惺惺的模樣不同,我知道,此時此刻,麵前這個男人,是真的疼惜我的。

我現在真的很難看。病人的邋遢、頹唐……無法見人。

他摸摸我的臉,動作輕“胡騫予叫我回來看你。”

我有些錯愕。

他收回手,退後一步,遠離我一些“為零,你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開心麽?”

我無法回答他。

他托了張椅子,坐在病床旁“恨著你的人,在開心。關心你的人,痛苦無比。為了爭奪利益,弄到現在這個樣子,得不償失。”

“你呢?恨我?還是關心我?”

他沒有正麵回答我,隻說“我已經知道一切。放開一切好嗎?我帶你回歐洲調養。你的野心小一點,我自認還養得起你。”

“現在走,我不甘心。”我閉上眼睛。

“又要我等?”他的笑聲傳來,“是否,這又是你給我的一句謊言?”

他在提醒我對他的欺瞞和利用。

“抱歉。”我隻能這麽說。

“其實,你對我,算是仁慈,起碼,你沒有讓我變得像胡騫予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