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王嬤嬤覺得很意外?”
華雲清悠閑的將手中的食盒放下,走到碧如歌的床邊,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碧如歌蒼白的臉色和泛著皮屑的嘴唇,疼惜的拂過碧如歌的臉。
“瞧瞧這張臉,傾國傾城的廉王妃,怎的成了這副模樣。”
碧如歌一把揮開她的手,不屑的輕笑道:“少跟我說這些,你既然來了這裏,可是打算好了?”
華雲清見到碧如歌不想和她應酬,也幹脆坐直了身子,諷刺道:“不如此,我還能如何?”
碧如歌大笑起來,“好,好,夏玨果然會挑人,一個走投無路的我,一個沒有選擇的你,咱們都成了他的棋子,黃泉路上,倒也不寂寞了。”
華雲清神情一變,近乎猙獰的道:“誰會寂寞了,我還要拉著竇漪房那個小賤人一起下十八層地獄呢,我要看看,到時候,閻羅爺,是不是也會看在她那張狐媚的臉上,憐惜她!”
若是之前王嬤嬤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那麽此刻,王嬤嬤已經弄清楚,自己伺候的這位小郡主,是果真還有瞞著她的,而且,這事,還是和漪妃有關。
王嬤嬤心中一顫,撲到床前,硬生生的抓著碧如歌的肩頭,大喊道:“郡主,郡主,不可啊,您忘了,小世子還在漪妃娘娘手裏,如風少爺,如今也還困在宮中,若是您還不肯收手,漪妃有了差錯,不隻是碧家,就連小世子和如風少爺也會保不住的!”
碧如歌卻撐起身子,一把將王嬤嬤甩到地上,神色淩厲陰狠,目中滿是憤憤。
“你還敢說,你早就知道我手裏那份圖沒用,你卻一直不肯告訴我,任憑我沾沾自喜,還以為這樣就能保住如風的性命。我為了碧家,進宮潛伏這麽多年,弄成如今這副不死不活的樣子,還要為那個惡心的廉王生一個賤種去為竇漪房那個賤人試藥。這也就罷了,你既然將寶圖的事情瞞了這麽多年,為何不幹脆一直瞞下去,偏偏被竇漪房那個賤人三言兩語就將所有的真話都套了出來。既然如今我什麽都沒有了,也沒有指望保住如風的性命,不將竇漪房那個賤人一並除掉,你叫我如何能心安!”
從碧如歌十來歲進宮起,王嬤嬤就親手將碧如歌帶大,小心嗬護到如今,宛如祖孫。見了碧如歌這副樣子對待自己,王嬤嬤先是吃驚,繼而坐在地上苦笑,也不辯駁,含淚道:“郡主,不是老奴要攔著您,隻是您做了這許多事,掙了這麽久,還不明白,碧家早就已經完了,咱們也不過是等死而已,咱們鬥不過皇上的,您何苦為了一口心氣,非要和漪妃過不去,小世子再如何,畢竟是您的親生骨肉,若是如風少爺保不住,小世子就算是碧家留在世上最後一點的血緣牽係了。您安安分分的在這裏等著皇上的處置,漪妃答應了老奴,隻要您不再鬧事,小世子的命,就可以保下來,您難道真的半點不念母子情分!”
華雲清坐在一邊冷冷看著,覺得眼前這出戲,真是好笑極了。
碧如歌對上華雲清諷刺的笑容,覺得渾身上下都是怒火,她每動一下,身子都是酸疼的,她的臉,還帶著翠兒那個賤人留下的紅腫的掌印。這樣的恥辱都是竇漪房那個賤人的留給她的,現在卻有人跟她說,要她放過那個賤人!
“閉嘴,什麽小世子,一個試藥的賤種而已,我生了他又如何,若不是竇漪房那個賤人,我絕不會生出這樣的賤種,我應該生下的,本來是大夏朝最尊貴的皇子,而不是什麽廉王府的世子,我是碧家女,我生來就該是得寵的,我本來應該在龍陽宮中接受萬人的跪拜,我將來,應該是皇太後。都是那個賤人,那個賤人,毀了這一切,現在你要我為了那個賤種放過竇漪房!”
王嬤嬤看著碧如歌瘋魔的樣子,淚如雨下,哭倒在地上。
“太皇太後啊,您地下有知,睜開眼看看吧,您當年一個謊言,將碧家折磨成了什麽樣子。老奴費盡心機,還是保不住碧家在這世上最後的血脈,保不住了,碧家要亡了,要亡了啊,您當初為何要撒這個謊,為何啊!”
“要哭滾出去哭!”
碧如歌一聽到王嬤嬤喊的話,雙目睜圓,怒氣更炙。
她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碧家人在如何強調大夏皇族對於碧家女兒的偏愛。她一直以為,自己進了宮,即使礙於碧家女的身份,需要先行小心翼翼的潛藏著,可隻要抓住時機,就能憑借著這份碧家女的特別,輕而易舉的獲得皇寵,成為人上人,並且重建碧家的輝煌!
可是,事情卻不是她想的那樣,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樣,不僅如此,她費勁了心機,卻隻能淪為別人的藥人,弄成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到了最後,這個老奴才,才告訴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都是太皇太後早年為了一個圈套設下的層層謊言,為了奪權,太皇太後設計先皇和鳳舞長公主逆倫私通。為了掩蓋這個事實,又為了順利扶持碧家人入朝,又捏造出了碧家女得寵的傳言,再然後,又有了碧家的護身寶圖,最後,這所有的謊言重疊起來,一代一代的傳下去,成為被前朝景安帝大清洗後,碧家唯一的振作源泉。
碧家人信奉著這些謊言,尤其相信隻有碧家仍有女,隻要大夏仍舊是夏氏一族的天下,碧家人就有重新振作的機會。
所以碧家女在碧家及其金貴,即使是碧家在最困難的時候,碧家的女子,仍舊不曾吃過苦,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務必要讓碧家女保持傾國傾城的絕色之姿,因為碧家女是整個碧家的希望。
她是碧家嫡出的女兒,卻不如庶出的女兒美麗,她的娘親也不如那些姬妾得寵,她費盡心機,練習自己的韻致,練習琴棋書畫,以身試毒,苦學碧家的用毒之道,甚至還去請教青樓女子的**,沒有人知道她努力了多久,度過多少艱辛才從無數碧家女中脫穎而出,甚至用了心機手段,從族長那裏要來了寶圖的拓本,以作邀寵之用。
步步心機,步步謀劃,以為是萬無一失,哪知道,最後都是一場空,絕色是假的,天賦寵愛是假的,就連最後的依靠也是假的。
太皇太後,這個老人家,是他們碧家幾代人最尊崇之人,可此刻,也是她最恨的人!
所以,她一看到這個明明知道真相,卻在一開始看著她像一個傻子般盲目相信著一切而選擇袖手旁觀的老奴才就生氣,就憤怒,就怨恨。
到了這一步,她寧肯自欺欺人的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也不要去相信那殘酷的事實,偏偏這個老奴才還不識相,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提醒她!
碧如歌眼角寒光一閃,衣袖揮動,屋中頓時彌漫起古怪的香氣,那香氣直衝向地上王嬤嬤的方向,隻是一瞬間,前一刻還在痛苦流涕的王嬤嬤,就雙目凸出,兩隻手卡在自己的咽喉上,用一種悲涼傷心的眼神看著碧如歌,雙手卻不停的拚命收縮著,直到嘴角流出了殷紅的鮮血,直到整個人失去了氣息,愴然倒在地上。
華雲清冷冷的看著這一切發生,見到王嬤嬤死去,屍體慢慢冰涼,牽起一絲笑容,走到離碧如歌十來步遠的地方坐下,諷笑道:“本宮應該離你遠些,本宮此時還不想死呢。”
碧如歌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強撐著自己做起來,連眼角的餘光都不屑留給王嬤嬤,自己靠坐在灰黑色的枕頭上,氣息虛弱,口吻卻極其陰狠的道:“說吧,你要我做些什麽?”
華雲清含笑哦了一聲,問道:“你竟願意聽本宮的意思行事?”
碧如歌不屑極了,“誰是在聽你的話,你不用在我麵前自稱什麽本宮,你如今也不過是夏雲深麵前的一條狗,我聽說,夏雲深已經安插了人手前往華家軍中,隻要等到夏雲深的心腹掌控了所有的人馬,你華家,就會立刻成為過往雲煙,你這個太子妃,也立刻就會被除掉。”
華雲清聽到碧如歌如此說,哼了一聲,沒有回話。
碧如歌繼續道:“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們彼此都是仇敵,隻不過因為要對付那個賤人,才答應了夏玨,走在一起,你不用在我麵前擺架子,因為都是事成之後,免不了一死的人。而我,如今困在這裏,進出不得,這副身子,也已經不堪其他的負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你一些東西,方便你下手。你認為呢?”
華雲清沉默半晌,眼神銳利如刀的看著碧如歌道:“你得想法子將那個賤人引出來,否則她在龍陽宮中,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所有的飲食,都有孕婦先行為她試用,就算是你有再好的毒藥,我也下不了手。”
碧如歌大笑一聲,斜睨著華雲清,“你在說些什麽,如果我有法子將那個賤人引出來,還用得著你,夏玨不是將宮中所有的密道圖都告訴了你,難道沒有通往龍陽宮的?”
“你以為先皇修建了這麽多的密道是為了什麽,當年將皇位傳給夏桀又是為了什麽。先皇既然選擇了夏桀繼承皇位,就是不想要江山動搖,既然如此,縱使再寵愛夏玨這個兒子,又怎會修建一條通往龍陽宮的密道,方便夏玨對夏桀動手!”
碧如歌沉吟半晌,抬眸看著華雲清,眼中流動著陰狠的光,“你既然來找我,必然就是有法子將那個賤人引出來。”
華雲清點點頭,得意道:“不錯,在龍陽宮裏我沒有法子,在東宮我也沒有法子,可惜,早年拜夏桀所賜,我這個太子妃,在宮中能夠做所有人的主,我經營這皇宮多年,隻要竇漪房那個賤人一出了龍陽宮,我就有法子引開她身邊所有的人,除掉她。”華雲清說到這裏,幽幽的看了一眼碧如歌,淡淡道:“當然,也得要你們碧家的毒藥夠厲害,夠霸道才行。”
碧如歌不以為意的一笑,她將要給華雲清,是碧家最厲害的毒,世上無人可解。乃是碧家給予碧家人做自決之用,隻可惜的是,雖然霸道,卻不能讓人嚐到死前種種折磨的痛苦,用到竇漪房那個賤人身上,未免太便宜了她。不過,有慕容藝這個人在宮中,若不是用上這個毒,隻怕一拖延了時間,竇漪房那個賤人的命,就要不了了。
“你說吧,想要我做些什麽。”
華雲清拍拍掌,食指如玉,“人們都說漪妃娘娘心慈,這一次,咱們就來試試她到底是不是心慈。”
碧如歌挑眉,“什麽意思?”華雲清盯著碧如歌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看了半晌,又看著她扁平的肚子,冷笑道:“你和那個賤人有殺子殺母之仇,她不會輕易放過你,你必死無疑,可你生的那個兒子,如今還在她手上,在處死你之前,隻要你透露出消息,說你想在臨死之前見一見自己的親生骨肉,你說她會不會答應?”
碧如歌明白了華雲清的意思,可仍舊有些疑問,“就算是這樣,她大可隨便找一個奴才將孩子抱過來,你怎麽敢斷定她會親自將孩子帶來?”
“她會!”
華雲清說的斬釘截鐵,唇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意。
她會,她當然會,碧如歌啊碧如歌,你當了一會娘,卻不了解一個做娘的人痛失骨肉的心情,那是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的怨恨。何況這個孩子,還是和所愛之人孕育的。
竇漪房對你的恨,必然會超越了對任何人的恨。既然如今你落在她的手中,她又怎不會來看看你臨死前的悲慘處境,何況,是抱著你的兒子來看你的慘狀,那會讓她心中有無比的暢快。就算是竇漪房心慈如佛祖,她也不會放下這樣的恨意。
而且,不止是她,夏桀,都會陪伴著她一起過來,到時候,我就要夏桀這個負心之人親眼看著她最愛的女子死在他的懷裏,帶著他們的孩子,一起下地獄去。
夏桀,夏桀,你給我的痛苦,我必十倍還之!
碧如歌隱隱有些明白華雲清的篤定,可她還是有些困惑,“就算是她到了這裏,你要如何動手,你不要指望我,那個賤人來這裏之前,慕容藝必然會將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不留一絲危險。”
華雲清哈哈一笑,“誰說要你動手,你以為夏玨為何選中你我二人聯手,你將人引出來,其他的自然有我。”
“你又能靠近那個賤人?”
華雲清搖搖頭,笑的陰冷而神秘。
“我不能靠近她,可我,能控製靠近她的人!”
猜猜誰是下毒的那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