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如尚宮?”
夏桀冷著眉目,唇角,是涼薄的笑。
“皇上。”
嬌滴滴的一聲喚,仿佛是粘稠的蜜糖,聞著香甜,但真的吃到嘴裏,卻覺得膩口,此殺跌夏桀,對於碧如歌自以為最美的樣子,就是這樣一種厭棄的感覺。
看到夏桀眉梢都沒有抬一下,碧如歌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盡量用自己練習了千百遍的眼神呢望著夏桀,那裏麵,盛滿柔情,但柔情底下,遍布殺機!
夏桀靜靜的看著碧如歌,當見到碧如歌用柔情萬千的眼神望著他時,夏桀眼尾一縮,該死的女人,竟然學漪房的眼神!
他忽然俯身,和碧如歌眼睛對著眼睛,額頭抵著額頭,看似親昵的姿態裏,隱藏著的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而在這場戰爭裏,輸的人,是碧如歌。
碧如歌受不了夏桀用這樣曖昧的動作和她相近,但又用那般冰冷死寂的眼神望著她,碧家女兒在夏室皇族的男兒裏麵,看到的從來都該是一片柔情,絕不能輸在這個地方!
她微挪開眼,神情中看上去有幾分倦怠,眼角的餘光卻在掃到夏桀和漪房交握著的那手時,飛快的掠過狠厲。
“皇上,奴婢名叫碧如歌,出身漠南碧家。”
碧如歌說話的語氣很平靜,似乎她暴露的並不是一個什麽秘密,似乎她的身份,從來就不值一曬。
事實上,碧如歌此時,的確半點緊張的擔憂都沒有?她怕什麽,她手上握著利器,握著竇漪房的命,即使她不願意承認,至少在此時,她的確是輸給了這個叫竇漪房的女人,可是沒關係,隻要今日她的目的達到,到了夏桀的身邊,那麽,今後,水滴石穿,竇漪房,就隻能被她踩在腳底下了。
夏桀這個男人,不能讓人掌控,他隻喜歡掌控男人,這是她在宮中觀察分析了這麽久以來,對於這個男人最重要的評價。所以,她開始得不到夏桀的心,不是差一個機會,即使她用計到了龍陽宮,也得不到夏桀的心,因夏桀一直都將她和王嬤嬤的算計看在眼裏,她和王嬤嬤也從未天真的認為自己的身份能夠長久的保密下去。隻是她和王嬤嬤自以為聰明,以為自己拿捏到了那個秘密,就能讓夏桀忍讓她們,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碧家的女兒注定就能夠贏得夏家男人的心。
她們在這一步上算錯了,她們不該太過強勢,讓夏桀感覺到被壓抑的恥辱,這是最致命的錯誤!
可既然現在她知道了錯在哪裏,她知錯就會立刻改,但改,也是需要機會的,恰好,現在就是最合適的機會。
“皇上,太皇太後是奴婢的嫡親姑祖母。”
“喔?”
夏桀仿佛是對地上跪著的碧如歌,終於有了一些興趣,他揚眉,冷笑,手裏,依舊握著漪房的手,緩緩摩挲,想要那雙手保持一個合適的溫度。
碧如歌俯身,眼角流下幾行清淚,“皇上,奴婢有罪,明知道先帝有遺詔,碧家女兒不得入宮,哪怕為奴為婢都不可以,可奴婢,實在是控製不住心中所想。”
“心中所想,你們碧家想要什麽?”
夏桀語調依舊平靜,對於碧如歌的唱做俱佳,他保持了一種平和的心態。
既然明知別人是要用半遮半掩的揭開牌麵來讓他放低戒心,在得到漪房的解藥之前,他一定會好好地配合。
“皇上,奴婢……”
碧如歌臉上一片淒涼,終於沒有將那句話說完,隻是嚶嚶哭泣了兩聲,才道:“皇上,奴婢此來,是想向皇上請罪。”
“喔,是請你擅自隱姓瞞名入宮的罪?”
碧如歌大驚失色,她以為,她將話說到這個份上,這個一直將一切看在眼中的男子必然會迫切的要解藥,但沒想到,他居然還是故作不知,不疾不徐,這樣和緩的態度,他對於竇漪房,到底是在乎還是不在乎。一時之間,碧如歌開始在心裏緊張起來,手心裏,慢慢的浸滿了汗漬。
她敢來,是算中了夏桀不敢傷她,更不敢要她的命,一則夏桀要當年太皇太後留下的東西,二則,竇漪房的毒,隻有她手中有解藥,她故意拖到這個時侯,拖到竇漪房不能再等,就是為了此時。
隻要她誠心認罪,告訴夏桀,一切都是為了她對天子的仰慕,少女心事動情,才會步步設計那些事情。
當然,她絕不會坦誠百花宴上那場刺殺時碧家所謀,那是謀逆大罪,她隻會告訴夏桀,她是無意中聽到了那場刺殺的事情,卻因為心中一片癡念,心中隱瞞下來,沒有稟告,隻等著最合適的機會救了駕,才能到天子身邊。至於那毒藥,誰也不能證明毒是碧家的,她大可以說自己在當時取了刀刃上的毒,回去研製出了解藥,反正碧家善用毒,善解毒,天下皆知。
當然,明知有刺客卻不報,依舊是大罪,冒名入宮,也是大罪,可她主動說了,夏桀要解藥,就算明知她是說謊,也不會治她的罪!所以她要趁現在,讓夏桀知道她也是可以被掌控的,她可以主動告訴夏桀她的錯,她的一切,甚至她可以幫他除去華雲清腹中骨肉,隻要夏桀肯接納她,她要告訴夏桀,要交換的,就隻有這麽一件事。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名正言順留在夏桀身邊的身份。
至於先前的那些謀劃,非要等到夏桀對她動心不可,再謀一個高位,顯然已經不可行了。竇漪房,若不是先留在了夏桀的身邊,又何來機會獨占盛寵,後宮中,名分向來重要。
她和王嬤嬤都錯了開始,不能再錯今後了。
想到這些,碧如歌咬了咬唇,目中淚光盈動,泣啼不休,將自己做過得事情,半真半假的說了出來。
說完後,殿中一片靜默,夏桀臉上雲淡風輕,隻是在低眸望著漪房的一眼時,分明的閃過心痛和憤恨的強烈情緒。而暗房中躲藏的竇祖年和慕容藝,在聽到碧如歌說自己隻是為了防止漪房毒發,才會去采了刺客刀刃上的毒藥煉製解藥時,臉上,皆是諷笑。
“如此說來,你今日是為漪房送解藥過來了?”
漪房!
這兩個字重重砸在碧如歌的心頭,她忽然對自己先前的謀算,都有了遲疑。
漪房,漪房,一個重視規矩的帝王,在一個需要防備的人麵前,也會這樣親昵的稱呼一個女子嗎?
“碧如歌,朕問你,是否來給漪房送解藥!”
沉甸甸的話音,不帶分毫遲疑,更沒有一絲溫度,砸在碧如歌的心頭,窒息之感鋪麵而來。
碧如歌錯愕抬頭,對上夏桀不耐的眼神,十指泛白,她咬唇,側抬起頭,望著夏桀的樣子,幾多無助,“皇上,奴婢手中有解藥,可,不敢貿然給漪妃娘娘服用,而且,恕奴婢直言,娘娘腹中骨肉,斷不能留。”
“你說什麽!”
夏桀本想和碧如歌虛與委蛇,既然知道她的目的,隻要有解藥,他沒什麽不能等,不能忍得,縱然心中的那把怒火都快將他燒痛了,他也要忍!
但現在碧如歌卻說,漪房腹中的骨肉不能要,他等了這麽久,忍受這個令人作嘔的女人這麽久,難道就是要這麽一個答案!
碧如歌!
夏桀額頭青筋暴起,隱藏在漪房流雲水袖下的手,早已呈現出一種恐怖的凸起。
可碧如歌明明看見夏桀的怒,卻似渾然未覺。
她匍匐在地上,語氣虔誠無比道:“皇上,奴婢知道皇上舍不得娘娘腹中骨肉,但娘娘中毒已深,若是勉強產下腹中龍種,隻怕,隻怕……”
“隻怕什麽!”聲音冰冷刺骨。
“隻怕小皇子和小皇女必為癡兒,到時候娘娘將如何自處!況且娘娘此次腹中骨肉打掉之後,將來再有孕,娘娘體內血脈有毒,也會,也可能使娘娘腹中骨肉染上毒素,是以……”碧如歌說話看起來極為小心,竟似不忍再說下去一般。
“是以什麽!”
錦被之下,夏桀的手,已是血紅一片。
“是以奴婢以為,娘娘此次打下腹中龍種之後,若是今後想要再生皇子,還需好生將養,控製藥量,慢慢拔出毒素,但為了不讓娘娘身體有損,以致將來的皇子再有損傷,奴婢以為,還是找個低等的宮婢以同源血脈為娘娘試毒的好!”
“中毒已深,同源血脈。”夏桀低低的重複了幾聲碧如歌的話,他的唇角,已滿是森冷笑意。
中毒已深,既然她手中有解藥,為何現在才拿出來!碧如歌,果然夠狠!
夏桀心中恨恨,還是低估了碧如歌,她一直隱而未出,她算準了他為了那個秘密,不會輕易去動她,就算真的找到她的身上,隻要她抵死不拿解藥,他也毫無辦法。隻因,他心有顧忌!
於是,碧如歌選在無可挽回的時候站出來,進獻解藥,但卻要打掉漪房的孩子!甚至,在解藥之上,留有後招。碧如歌不僅要打掉漪房的孩子,還要漪房今後的生子都操縱在她的手上!
什麽同源血脈,什麽以身試毒,漪房是他的妃,要和漪房腹中骨肉同源血脈,就非是他的骨血不可!碧如歌說要找低等宮婢為漪房試毒,分明就是在告訴他,她要做他的妃,而且要在漪房之前產下皇子,否則,漪房下一個生出來的皇子,就還可能是個癡兒!但碧如歌要挾他,偏偏還要一個以身試毒之名,這樣的名聲傳出去,滿朝文武隻怕都會怨責他對後宮妃嬪的不公,對碧如歌和她產下的皇子的殘酷,對漪房的偏愛。那個時侯碧家女和碧家女所生皇子,就將天下傳誦,隻要鬥倒夏雲深,自然這樣賢名的皇妃和皇子,就是皇後和太子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