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明朗之境 (上)

蕭原隻覺那道冷冷聲音,突然隻穿胸腹而來,那種感覺,似是一陣寒流,穿過萬千年的時空,猛然襲到心神之間,隻讓自己感覺到一陣寒意,從腹中穿過,使自己不經意打了個寒顫。與此同時,中土以西,千萬裏之外,幽冥血池之下千萬丈的蕭原身軀,卻是輕微一抖。

那紫蘭臨魂魄離體而去之時,所在蕭原身前半空之中所插下的三柱清香,卻是陡然躥起幾點火星,然後便那般緩緩燃燒起來。一直靜立在半空之中的,石蕤,眼見眼前所發生的景象,雙眸之中,卻是目光四射,豁然望向,蕭原右手手掌之中,那散發著耀眼光芒,在半空之中旋轉不休的藥王鼎。

身為玄元門掌教密徒之一,石蕤自然知道,這藥王鼎的來曆。和門中一般弟子隻知曉,這藥王鼎乃是梅長蘇隨身攜帶的煉藥鼎爐至寶不同,石蕤卻是知道,當年神跡突顯,卻是這失蹤已久的藥王鼎重新出現在人間之時。而梅長蘇和清影,離門三年方才回到山門,再回到山門之時,他身邊便攜帶了這隻三足青銅小鼎。

玄元門作為正教門派之首,派內至寶仙器自是也數不勝數,一隻青銅小鼎,自然也入不了世俗之中修道者的眼。但是,石蕤,卻是清楚地知道,之所以將那隻青銅小鼎,用來做煉藥鼎爐,卻是梅長蘇的別有用心。鼎爐事關重大,甚至關係到天道之變,因此,愈是不讓那鼎爐盡早發揮其威勢,別有用心之徒,自然也是不會注意到這天地至寶。

而蕭原不過是方入門數載的資質和天分,也並不突顯的普通玄元門弟子,梅長蘇竟然便將那藥王鼎給了蕭原,從那時開始,石蕤便知道,這少年真實身份應該和,數十年之前的神跡突顯有莫大的關係。但是,她內心之中卻是極為矛盾,受神跡影響,一直隻能生活在黑暗之中的她,卻從內心裏不想做,那些陰暗的事情。

因此,她眼睜睜地看著蕭原,從術法修為起於微塵,入禁地,入神魔之境,然後又突破玲瓏塔種種禁止,竟然能習得一寸光陰這等天地禁術,再後來,又看著他曆盡各種磨難,但是心性堅韌卻是始終未改。從最開始的極易得手,到最後來,與其說是根本沒有機會和實力動手,倒不如說是,石蕤想從內心裏看看,這個師尊口中被稱為天禍的少年,到底能攪起怎樣的風浪。

時日一久,她才發現,當年她未入玄元門之時,收養自己的那民間老農,曾喃喃自語說過的一句話,是多麽樸實的亙古真理。“人心本善,便是禽獸,被人心捂暖了,也不會再去吃人”。如此數載過去,蕭原體內禁止雖然慢慢被一點點破開,但是其境況也並沒有,當年師尊說的那麽糟糕。其心性至善,非但沒有將蕭原置入萬劫不複之地,就算在眼前這九幽地府外城之中,卻還不是始終有人生死相隨。

倒是,當年口中聲聲,要斷天道之變禍端的師尊,玄元一門的掌教,如今卻是落了個眾叛親離的地步,至今卻仍是蹤跡不定。說起師尊,石蕤卻是自始至終都看不透清虛,但是那種看不透,卻和看不透清言那般一直竭力偽裝,麵上波瀾不驚,心中實藏著驚天駭浪不同。她總覺得清虛,不管何時何地卻都有一種率性,因此,很多人卻是能從他麵上神色,看得透他心中所藏的。

隻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數百年前,埋藏在清虛心底的仇恨,突然之間就如雨後春筍一般,迅速地冒了出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到了最後,或許連清虛自己,早就忘了,自己這般處處機關,到底是為了什麽。

又或許,石蕤,還不夠聰明,不足夠聰明到,能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的地步。不夠聰明到,另外兩個自己都甚少見到的掌教密徒,究竟被安排了什麽樣的角色,在這場天道之變的戰爭之中,究竟還會起到什麽樣的作用。

數日之前,當她得知,那個驚天消息之時,她便覺得這一切還遠遠沒有到結束的地步。無論是玄門正教,還是魔門教派之間,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更為驚天的陰謀。因此,她才這般日夜不眠地,想盡快趕到,菩提寺,清泉穀之中。但是卻無意之中,被引入了這,幽冥血池之下的就有地府外城之中。

而且,就在這九幽地府外城之中,不但遇到地府東方之主九幽篁蛇,見到那通人間而去的修羅七屠塔,以及那造成自己不能於天日之下自由行走的,九幽黃泉蟲的滋生之地,更是碰上了一條真龍。這些一連串的驚險,她冥冥之中覺得,一切似是都是為了蕭原而來,但是,冥冥之中,卻似是還有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竟是在暗中守護著蕭原諸人。

她心下這般胡思亂想之間,卻覺體內神識之中,卻是猛然閃過一團光芒。和普通玄元門弟子不同,因為自身體質和身受神跡的影響,石蕤從小開始修行的術法,便是玄元一門從建派初始之時,便很少有人修習的天海月心。

此種術法,最重心智堅韌和不為外物所擾,術法初修之時,卻是連普通凡間百姓的力道都達不到,但是越往後修行,隨著心智堅韌程度的提升,卻是能生就七顆玲瓏之心。當然,這七顆玲瓏之心,並不是肉胎凡心,乃是體內靈識所凝聚而成。七顆玲瓏之心修成之時,卻是能上感天意,下達地聽。取世間四海仙氣,為己所用。威力,自是不容小覷。

石蕤天分超人數倍,加上因不能在日光之下自由行走,因此大半時光都是用來修行術法。如此修行十數載,其天海月心,前日卻是剛剛修到第六顆玲瓏之心初成。因此,她也才能感知到,那個驚天消息。

此刻,她靈識之內突然閃過這般一團耀眼光芒,她卻是心下一動,隻覺那團光芒似是隱含著什麽極為重要的信息。她目光隨著那團耀眼光芒閃過的方向,向下望去,卻見那滾滾巨浪之下,卻是一片幽暗漆黑,深不見底。一股極為冰冷的氣息,從下方源源不斷地往上湧來,遠遠望去,那黑暗之中,似是掩藏著一隻巨大的怪物。那巨大的怪物,此刻卻是張開血盆大口,等待著石蕤她們進入。

石蕤微微搖了搖頭,將腦中的疑慮甩到一邊,心中暗自想道,“一定是自己想錯了,這修羅七屠塔之下,如果她料想不錯,應該就是九幽地府內城所在。那鬼族被鎮壓之地,怎能會有如此強烈的三清真氣存在。想來,定是自己感知錯誤了。”

修羅七屠塔之下萬萬丈,遼闊安靜的密室之內,正在收拾行裝的圓智,突然手中動作微微一滯,先是猛然雙袖急揮,那雙袖所帶起的一團靈力,轟然擊中在密室四周的虛空之中,隨著一聲聲轟然巨響,那密室四周,卻是驀然出現了,一道道黝黑散發著冰冷煞氣的,漆黑銅柱。

那一根根漆黑銅柱,將密室四周圍繞了個水泄不通,頓時間,密室之外四周周遭聲響,卻是突然消失地無影無蹤。圓智這才愕然望向那坐在棋盤之前,一直靜默品茶的那人,訝異說道,“想不到,清虛,竟然也能出如此弟子”。

他雙眸之中目光炯炯,見那人仍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卻也不想自討沒趣,隻好又重新收拾起行裝來。他麵前一張石幾之上,也不過一係破爛袈裟,一串南海紫珊瑚佛珠,一柄禪杖,他卻是收拾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到現在還沒有收拾完。

尤其是石幾之上,那襲破爛袈裟,他卻是疊好以後,又重新鋪開,然後再疊好,再鋪開,如此循環往複,一炷香時間內,怕是疊了不下數十次,但是還是絲毫不見,有將這袈裟打點進行囊的意思。

如此又過片刻,卻聽那頭戴青銅麵具之人,卻是微微歎息一聲,用一種苦笑的語調說道,“我這近百載時光中,隻學會了下棋這樣一件事情。你倒是,也學會了疊袈裟,這件事情。要是哪一日,我離開了這九幽之境,定會一把火,將你這破爛袈裟,燒個幹幹淨淨。也不知,你這和尚,念了這麽多年的經,為何心中,還是會這般不定和嗔念。”

圓智冷哼一聲,似是頗不以為意,手中動作不聽,卻是將方才又疊好的那件破爛袈裟又鋪展了開來,一雙如少女般光滑的手掌,卻是從袈裟頂端,緩緩移動下來,將袈裟之上的僅有的一點褶皺,給鋪平,然後,這才將那件袈裟放進了行囊之中。

他豁然回頭望向那猶在品嚐的那人,頗為憤慨地說道,“若是我當年還是個心中沒有任何雜念和嗔念的小和尚,你大概不會來找我做這件事吧。顧守真,顧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