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撥雲

蕭原大驚之下,隻覺通體變得冰冷無比,刹那之間,四肢竟是不能移動分毫。正在這時,他腦海之中,突然光芒一閃,那日幫主在這庭院之中,閑庭信步般的步伐在他腦海之中一一映現。那般不帶一絲靈力的身法,因他所知有限,在那日看來,也不過吃驚之外自覺一番滑稽之感。

今日這般狀態之下,他心頭乍起當日映像,卻是身形不由一動,繞著那庭院,左行右轉,竟是如那日幫主般,閑庭信步起來。若是有人在場,見了蕭原這般,搖搖晃晃,腳步極不協調的步伐,也定會如他那日般,有種滑稽之感。

隻是,蕭原卻覺得體內煩躁情緒隨著身形轉換,卻是漸漸歸於平靜。這般持續刹那,心頭那股無名之火卻也是漸漸平息了下來。與此同時,他懷中突然傳出一絲清涼,那道清涼從胸口之處,轉瞬之間就遍布全身,一時之間竟然壓過了他心中燃起的那團無名之火。

他雖然不知道這團火燃起來後會有什麽後果,但是那股無名之火剛剛燃起之時,他隻覺得靈台之間突然一片混沌,象是被蒙上了一層塵埃。此刻那清涼之氣,頓時讓他覺得靈台為之一明,一股說不出的暢快遍布全身。

其實,蕭原不知道,這股無名之火,乃是修習【玄元心法】之人初期所必須經曆的過程。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能克服這蒙蔽本心的火焰之人才算真正意義上踏上修道一途,才有可能一窺天道。如若不幸,未經過此關,則有可能走火入魔,就此淪為魔道。

他平複了一下心緒,緩緩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事,那物事在月光之下,突然青光大盛,依稀可以看得出裏麵一個血絲在緩緩流動,正是日間那蘇宛和道宣煉製而成的玉佩。

他突然憶起白天之事,心下一動,那碧綠玉佩轉瞬間竟然變成一頁玉簡。綠地血字竟是格外顯眼。蕭原仔細看去,那行行血字不知是玉佩中本就所有,還是日間蘇宛精血所化,竟是娟秀異常。

那玉簡所載,前半部分竟然和那【玄元心法】心訣一模一樣,後半部分卻是講的什麽天地靈氣,以我為媒的通靈之說。和前半部分顯是兩種不同的修道之說。

再後麵竟是密密麻麻的血字,他一一讀去,隱隱覺得是對前麵兩部分的解說。這玉簡所載其實也不過數千字,但是他一一看來,更加混亂,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哪處才是正道大途。

隻是他內心隱隱覺得,這玉簡的第二部分所載,和那【道德經】中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隱隱中有股契合之意。隻是具體哪些地方相似,他卻全然不解。

安靜的院落中突然響起一陣聲響,蕭原隨著那聲音望去,隻見一隻小鳥在夜色中向一顆巨大的樹木飛去,將要落下時,它雙翅突然收縮起來,片刻之後,一陣微風吹過,那隻鳥兒竟然借著這微風輕鬆地落在了那顆巨木的樹梢之上。

蕭原心下大動,隱隱之間似是把握到了什麽,白天見到的蘇宛和道宣打鬥的場麵,一幕幕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斷竹,巨石,天火,酒水,金柱,那些得心應手,隨手拈來的五行之力,本就是屬於這大自然的。

【融入其中,萬法歸元】,他腦海中突然顯出這八個字。

他靈台之中似是感受到他所思所想,一股清涼之氣,從胸口處瞬間繞著全身轉了三十六周天。他胸口之中同時燃起一股淡青色的火焰,雖不甚明亮,蕭原卻真切地感受到它所傳來的溫暖。

那玉簡之上的字,突然跳脫出來,立在半空之中,散落成一圈,蕭原心有所動,手指隨意指去,那些血字竟然光芒四射,把這個夜空映成血紅之色。胸口中的那多火焰似是感受到這些光芒,竟然越燃越旺,如此,大概指到第九個字的時候,那些血字突然散去光芒,重新落回了那頁玉簡之中。

他心下稍有放鬆,那頁玉簡突然就化成一根碧綠色的長棍,落入他的手中,蕭原心念一動,手上用力,那道長棍突然青光四射,竟想要掩蓋住這皎潔月光。如此一炷香後,蕭原突然感到有些許疲勞,那長棍,轉瞬間變成一塊玉佩,飛回到他的懷中。

歸雲以東千萬裏,東海某處,氤氳蒸騰水氣之下,卻是萬丈碧波。

在這萬丈碧波之中,卻是突兀地懸浮著一塊方圓數百丈的巨岩。岩石之上,有一山洞,得妙法而存。直把萬丈碧波生成的滔滔水浪,給硬生生擠開了三尺有餘。

此刻山洞之中,一片漆黑,唯一角一處石榻之上,有一點金光。金光之側,隱約可見一個盛裝女子,長發輕挽,雙目緊閉,似正在冥思。

她雙目突然睜開,抬頭望向數丈之高的洞頂,雙眸精光四射,倒象是要穿透那山洞洞頂上的岩石,直上九霄。

她突然粲然一笑,那笑容中,隱隱看去,竟是含了三分會意,三分讚許,三分期望,另外一分倒象是自嘲。洞口之處,突然傳來腳步聲,她向洞口望去。隻見一個身穿墨綠道袍,背上背著一個葫蘆的道士,正向她迎麵走來。那人正是道宣。

那女子右手食指一點,洞壁之上一處火燭突然燃了起來。一張麵若桃花的絕美麵容,映在道宣的眼眸中,正是日間同道宣打鬥的蘇宛。

她淡淡地說道,“剛才你也有反應?”道宣點了點頭,說道,“那少年竟是如此聰慧,想不到一夜之間,就領悟到你注入在那玉簡之上的法訣的入門篇,竟然順利過了築基期。”

蘇宛微微一笑,並不言語,隻低頭向著身前淡淡望了一下,她身前三尺之處,卻是憑空漂浮著一朵半開芙蕖,芙蕖蓮蕊之中,一顆光芒耀眼的金丹浮在一小塊青石之上。

那青石卻是色彩全無,幾被那金丹光芒所湮沒。但是她一雙俏目,分明隻容得下那方小小青石。她麵容雖是平靜無瀾,但是心中卻早已是驚濤駭浪,“人妖殊途,這是千百萬年來,眾生修行都知道的事實。若有人能破界修行,除非……”

她心下想到這裏,卻是心神一震,麵色瞬間變得異常蒼白,竟是再不敢往下想去。“古往今來,以一身通三界修行者,唯一人,那人喚做擎蒼。”

一時之間兩人各懷心事,都沉默不語,突然一絲冰冷氣息,從道宣身畔散發出來,直向外蔓延而去。不多時,這本是在依附那溫泉而建的石洞,竟是變得陰寒無比。石壁之上,隱約可見,點點寒霜。

道宣俯首望了下自己左右手中指之上,殘留的一圈淡淡環印,那環印周圍卻是浮著一層淡淡的黑色氣體,那黑色氣體凝而不散,散發出一股陰冷冰寒的氣息,想來這洞中方才變化,必是因這絲黑氣而生。

道宣隻覺心中一沉,那黑色氣體趁他心神分散之際,竟是猛然暴漲三寸,向他麵頰之上湧來。道宣麵色微變,縱是修為高深如他,方才竟是也不禁覺得心中一寒。

他沉默許久,方才抬頭向蘇宛望去,一雙深邃雙眸之中此刻卻是精光四射,如鑲金玉,他周身驀然如鍍金光,那散發著陰寒氣息的黑氣,在金光包裹之下方慢慢消去。

他語氣沉重地說道,“這金環之上殘存氣息,不過是那物之上的千千萬分之一,煞氣竟是如此之重。也不知齋主為何非要讓我們把,這金環給那少年?”蘇宛沉默不語,隻呆呆盯著身前三尺之處那方青石,竟似是看得癡了。

許久蘇宛才緩緩收回目光,慨然長歎一聲,她麵色愈發變得蒼白。方才這番神遊,竟是耗去了她大半元氣

。她調息許久,臉色才緩緩恢複如初,突然抬頭望向道宣,說道,“那件事,齋主怎麽說?”

道宣隻是搖頭,麵上竟全部是憤然和疑惑的神色,蘇宛安慰他道,“你放心就是,齋主說過的話還從來沒有食言過。這件事情事關重大,何況事情過了數十年,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就能查的清的。”

道宣麵色放緩,歎息道,“我也知道這件事情,辦起來不易,我也沒有想過一夕之間就能查的清楚。隻是,我隻是隱隱覺得那件事情,似乎並不是就那樣罷休。我心下竟然有種非常不安的感覺。”

蘇宛麵上也是一肅,沉吟道,“你是說,那件事情的主謀,所圖還不僅僅隻是斬殺你的師父,讓你一位師叔殘廢,一位師叔失蹤?可是若如不僅僅是這樣,那還有什麽呢?”

“我也隻不過是猜測,但是有一點,我十分肯定,當年圍殲我師父他們的那群人不全是魔教中人。”

“什麽,你是說……”蘇宛大驚之下,臉色大變,如若真是如道宣所說,這背後還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圖謀,這圖謀又指向什麽,倒是超出了魔教和正道之間的衝突。

“更加讓人難解的是,‘玄元’門雖然失去我師父和兩位師叔,但是,以剩餘的六位師叔的道法,‘玄元’一門又怎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道宣不知什麽時候,拿起背上的葫蘆,大口地喝起酒來。

“這些事情現在先不要煩惱了,再說,我們日間所見的少年,既然身懷那【三清玉訣】,想必你師傅早有打算,倒是齋主有沒有說我們最近需要做些什麽?”

道宣點了點頭,說道,“齋主說,那件事情畢竟還不是現在最緊要的,讓我們先不要再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倒是最近中洲各地,倒有無數魔教教徒霍亂人間,隱隱間魔教竟有複蘇的征兆。齋主命我們關注魔教蹤跡,看看魔教到底有什麽企圖。”

“我們現下去哪?”

道宣望向東方,淡淡道,“長安。”